《如果我变成回忆》日见莲

9、Winter Call

　　穿着长袖T恤和薄外套的秋天一下子被过滤掉，回过神来已经是大一的初冬，12月份的西北风呼啦呼啦的吹光了梧桐上的巴掌叶，偶尔几片特坚强的也在受尽寒风蹂躏后可怜的蜷缩掉落，想化作春泥是没这个机会了，因为下一刻就被勤劳的环卫工人给处理了。
　　欧汉声全身上下裹得特别厚实，厚厚的毛线围巾把脖子愣是绕没了，一直盖到鼻翼下方，呼出去的热气立马就化成了水汽沾在围巾上，湿乎乎的，黑色的棉外套长到膝盖，暖和，真暖和。
　　用汪涵那老头的话说，远看像企鹅，近来原来是个人啊，再凑近了看，嘿，这不是欧汉声嘛！
　　然后欧汉声就用极不方便的扫螳腿攻向穿着白色羽绒服的汪涵……北极熊。
　　这时钱枫就摇着脑袋说，都是两极的动物，冰天雪地的，何苦相煎呢？
　　汪教授就拍了大头的头反驳，一个南极一个北极，离得远了。
　　于是欧汉声就眨巴眨巴眼睛，仿佛在思考什么。

　　回到204，已经在床上温书迎接考试的三位室友探出脑袋。
　　返身关上门，把挎包朝桌上一放，准备洗脚也爬上床。
　　“汉声啊，你可来了……”田源拿腔拿调的叫唤。
　　“干吗？小娘子想本大爷了？”拿起笔记本轻轻划一下田源伸在外面的臭脚。
　　“是啊是啊，把奴家想死了……”
　　“田源你忒恶心了……”俞灏明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弟弟，我说你在204呆了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习惯呢？”马可隔空朝对面床上的灏明飞了一句。
　　“知道什么叫出淤泥而不染么？”田源挪掉盖在脸上的书本，“你以为都像你呢？”
　　靠，自己所在的寝室，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贫……汉声以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姿态站在自己床位下悲凉的想。
　　“敢情田源你就是那淤泥啊！”马可嘿嘿一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啊！汉声汉声！你知道么？”马可
　　欧汉声正爬上床，翻了个白眼给马可：“我不知道！”
　　“……”马可无语三秒钟，重又振作，“超级大八卦！不听你会后悔哦！”
　　“啥八卦？”俞灏明重新从课本中露出水嫩的脸。
　　“昨天我经过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我看到外语学院的杨乐乐在咱们班主任办公室里，你们说，咱老汪又没在外语系任课，怎么人家系美女就跑到他那里去了呢？”马可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中国的八卦事业在自己的推动中冉冉升起，直逼国际狗仔水平，他是民族的骄傲，是广大劳动人民对于八卦的崇拜的希望之星！
　　“杨乐乐是谁啊？”俞灏明眨巴着眼睛。
　　“你连她都不知道？”田源几乎跳起来，“新生联欢会上唱红豆的，和机械工程的林灵，经管的陈珊丹，人文学院的肖晓垒，并称98界四大美女啊。”
　　“……你还真是了解……”欧汉声抱起枕头旁的卡通抱枕，有种汗如雨下的感觉。
　　“我是一个生理和心理上发育正常的成年男性，关注美丽女性是很正常的。”田源啪一声合上书，仿佛说到了激动之处。
　　“哦，人文学院的肖晓垒，我表姐啊。”俞灏明用极为平淡的语气，好像陈述着和自己没太大关系的事实一般。
　　“……”
　　三秒钟后，204爆发出一阵恐怖的撕吼。
　　马可和田源感叹着人生的际遇和生命的莫测，直嚷嚷要俞灏明带他们去见见“咱表姐”，分贝高得最后灏明只好假装睡着。

　　再然后就到寒假了，经历了死去活来的考试煎熬，反正通宵熬夜该有的都有了，终于在成绩公布后在大吼一声解放了，去过美好的寒假了。

　　204的兄弟们相约寒假出去自助游，汉声不小心告诉了汪涵，结果人家一大教授硬是要跟着去，结果204其他人就嘲笑欧汉声出去旅游还带家属，气得黑小子黑里透红的要变脸，再后来又加上了钱枫，然后俞灏明国外一亲戚请他们全家出国玩，马可寒假打算勤工俭学所以就不参加集体活动，于是204自助寒假游最后演变为204207教授普天同庆和谐采风……地点则由原先大家十分心驰神往的海南岛一路朝北到漠河又回到南方定在了美丽的厦门，理由是汪大教授说的那边的建筑比较有特点。

　　欧妈为宝贝儿子整理着行李，一边絮絮叨叨。
　　“你们这群野小子，可千万别在外面玩疯了。还好小刚也一起去，否则啊，我怎么放心啊。”
　　欧汉声拍了下老妈的肩膀，十分理解的点点头。
　　“到了那边立即给家里来个电话报平安哦！衣服要穿得暖和点，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我在你包里放了感冒药和创可贴，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我知道啦！”突然觉得罗嗦的老妈也很可爱，忍不住在她脸上“啾”了一下。
　　“这死孩子干吗呢！真是的那么大个人了还撒娇……”欧妈戳了下儿子的脑袋，“你爸过几天就回来了，你玩够了也早点回来，知道了没？”
　　“哇，老爸要回来啦？他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啊？”
　　“就知道礼物……你爸常年在国外工作，那么辛苦，回来可要好好慰劳慰劳他。”
　　“那就靠老妈的十全大补汤啦……争取让老爸在家的时间补得圆滚滚的再走。”
　　“你当你爸是熊猫啊……”
　　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飞机比预定时间稍晚得到了厦门，被出租车司机绕了一圈环城大道后到了下榻的宾馆，订了两间双标房，四人在宾馆的饭店里划拳分房间。
　　“石头剪刀布！”四只手华丽丽的伸出来，汪涵率先以剪刀在三个布里脱颖而出。
　　“好了，你们三个继续！”
　　“石头剪刀布！”田源和钱枫两个拳头，欧汉声一把弱弱的剪刀。
　　“好，汉声跟我一起。”某汪教授就不多话的直接把汉声拉到自己一边。
　　“啊？”钱枫傻眼。
　　“啊什么啊？又没说输赢，我只说你们三个继续，出来的就和我一起，没问题吧？多有效率啊。”大叔得意地摸自己的鼻子。
　　“好啦好啦，不跟你老人家计较。”欧汉声挥挥手。
　　“切。”

　　（本来我既没想过同房会发生什么奇特的事情，又没想过写他们房间内的事情，可是……亲妈玻璃心了，于是决定写一下吧。众：是你自己想看吧？咳＝＝＋）

　　“汉声，你看。”汪涵站在窗边朝正从浴室走出来差点被自己浴袍绊到的欧汉声召唤。
　　“哎哟……外面怎么了？”汉声扶了下门框。
　　“小心点，快过来看。”跟招小狗似的招招手，抓住对方的胳膊拉到身边，下巴朝窗外扬了扬。
　　窗外是泛着月光的海景，粼粼波光如点点星辰，美丽的环城大道上的路灯衬着白色的桥体一直蜿蜒延伸，瞬间看呆了欧汉声，连同把发呆的欧汉声收入眼底的汪涵也愣了神。
　　窗外的景色固然美丽，也比不上看着美景的你的万分之一。
　　“涵哥，好美哦……”爪子趴上玻璃，心驰神往的感叹。
　　“你最好用帅或者温文尔雅来形容我。”摸摸下巴。
　　“……什么啊。我在说厦门啦。”欧汉声翘起嘴角很自然的捶了一下汪涵的肩，手却被对方握住，“涵哥……”
　　“啊？”呐呐的开口，完全的走神状态。
　　“睡觉啦！明天要上岛去！”轻轻抽出手，装作不在意的转身。
　　“晚安！”盖上被子，闭上眼睛，似乎听见了谁的叹息，灯，灭了。

　　翌日，四人花了一天的时间游历完鼓浪屿，很科教片地被汪教授用专业术语描述完岛上几幢私家别墅的外围，偶有圈养的恶犬汪汪叫个不停，但很快被人无视于流水叮咚的钢琴声中，以及小道上慵懒晒太阳的小猫咪，看了日光岩，吃了鱼丸汤，赶在最后一班摆渡船回厦门。

　　“明天的行程是厦大，以及周边的海滩。”汪涵推了推眼镜，说明了第二天的安排，“同学们赶紧回房早点休息吧。”

　　SIDE-B
　　LAST STEP AT PRESENT
　　我和叔叔提前到达了约定的地点，然而指针跨过12点，咖啡店门口依旧没有出现那个人的身影。
　　叔叔有些烦躁的打电话过去。
　　“怎么回事，电话关机。”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呢？”
　　“不会……”低头思索了片刻，“被糊弄了吧？他根本就不会见我……”
　　说完站起身，“小雅，我们走！他一定去看你爸了。”
　　提起包，匆匆跟着钱叔叔离开咖啡店，打了车往医院开去。
　　“师傅，麻烦前面左转。就停在这里，谢谢。”
　　开车门，继续快步跟上。

　　在医院走廊对面走来一个戴着墨镜鸭舌帽的男子，低着头和我们擦肩而过，一股淡淡烟草味飘进了我的鼻腔，我移动中的身体突然怔了怔。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这么猛了呢？
　　——那个人扯了扯嘴角算是笑，掐了烟却不说话。］

　　“等等，叔叔！刚才那个人！”我叫住了还在往前走的叔叔。
　　他猛然转过身体，拉着我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涵哥！”一声吼叫从钱叔叔口中发出，我随之奔跑着，却看见走廊尽头的白色日光，把两个人的身影消融在一片明亮里。

　　10分钟后。
　　三人坐在父亲的病房外，那个被称为涵哥的人，颓着手。
　　“钱枫，抱歉，我已经尽力了。”
　　钱叔叔抬头打断他的说话：“不，涵哥，这些年来，每当我看到汉声借着工作麻痹自己的时候，我总在想我们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不，你们没有做错，你们只是想方设法挽回这个错误而已……”
　　“不是的……汉声他真的过得很不开心，真的很不开心……如果，如果那时候不是我的话，也许现在的他应该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生活着的……而不是躺在这里……”
　　涵哥真起身走到那扇玻璃前，勾着手指按在玻璃上。
　　“汉声啊，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玻璃那端的父亲依旧在呼吸机的没有知觉的呼吸着。

　　父亲的日记里，零散的写过一些，只是字里行间十分暧昧难懂，但如今看到这番景象，我也差不多了解了故事的真相了。

　　父亲一直深爱的人，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看到他的背影，异常消瘦，忍不住有些悲哀。

　　什么是不该爱的人，什么是不该发生的事，父亲那么勇敢的为了这个人不惜和全世界作对，倔强到底，可是，最终换来了什么呢……是了，奶奶的无法理解，好友的从中阻挠，全世界都在向他涌来，他还踩着冲浪板杀过去，真的是……

　　难怪从小到大妈妈都不与我提起父亲，直到上个月接到了叔叔的电话……

　　那时候父亲被锁在家里，半步门都不许出，叔叔看着他，任凭父亲流泪哀求也铁石心肠不肯放他走，而那个人也被家人相逼上了不知飞往何处的飞机，是了，只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人，彼此都还可以过正常的人生，那个曾经来往于他们的女人，我的母亲，却也在一个莫名的晚上和失去意识的父亲莫名的发生了莫名的事。

　　原来那个莫名的结果就是我啊。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判决书出现的时候，还是难过的哭了啊。
　　于是只好在半夜里打电话给在北海道的浩二，说起来，他听见我的哭腔果然被吓了一跳。
　　是啊，懂事以来没有哭过的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就是个错误的我，其实哭一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可是现在，要心情复杂的面对自己，面对周围所有的人。

　　“他一定很痛吧。”那个人突然轻轻的开口。
　　“是啊。”钱叔叔站在他身边。
　　“真是个傻瓜。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呢。”
　　“如果放得下，他就不叫欧汉声了啊。”
　　“如果他能够平安的醒来就好了。”
　　“涵哥，如果他醒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
　　“……”那个人转过头认真的看着钱叔叔，“如果他醒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悄悄的退了出去，如果你们那时就可以快乐的在一起，如果我没有出生，如果……那该多好。

　　把浩二给我的东西摆在面前，划破手指，血液随着痛楚滴在符上，我只愿时间逆行，让我可以回到我能够改变的时空里，解除没有存在意义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