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雪域蔷薇 ...
-
晏思博最近接了一部新戏,戏里的主人公小时候被邻居性侵,有些心理障碍,所以晏思博来福利院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他想窥探这些孩子的生活,想看看他们是怎么与人相处的。
不过运气不太好,一进门就看了那个作秀的小明星。
“您好,请问张院长在吗?”
虽然心情不爽,但晏思博还是保持着良好的教养,面带微笑,扣了三下门。尽管戴着口罩,别人看不见他的笑。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寂,大家都被这个突然造访的客人感到奇怪,有的孩子甚至哭了出来。
或许是从没见过这样打扮的人。
“我就是,请问你是?”
张院长停下了手中的事,把晏思博领到了一旁的会议室。
“这样啊,但是孩子们可能会接受不了……”
张院长话没说完,看着晏思博的装束,给了他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
“您放心,我就在这里一个星期,您就当是个志愿者来帮忙的吧。”
晏思博把墨镜和口罩取了下来,露出精致的脸庞,年近三十的男人丝毫看不出时间的痕迹,反而平添了一股浪漫的性感。
郁星洲没有见到晏思博的庐山真面目,他不知道,也不会好奇。
可能刚才的那个奇怪的男人已经离开,郁星洲去和张院长道别的时候没有看见他。
“张院长,我先回去了,下周再见。”
郁星洲短暂地拥抱了她一下,脸上看不出特别的表情。他总是这样,喜欢和不舍都留在自己的心里,慢慢消耗。
晏思博站在楼上,透过玻璃窗看见了这一幕,他想,果然是个来作秀的,脸上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
郁星洲走后,晏思博已经换好了衣服下楼,院长没有主动和她说起郁星洲,他也没有问,在心里默认了自己对于那个漂亮孩子的认知。
晏思博其实在门口观察了好一阵,讲课时的郁星洲是认真的,可能绘画真的是他的热爱。
但让晏思博印象深刻的,却是他左颈上的那一朵粉色的蔷薇,像是生长在无人的雪域,孤傲地开放。
关于这多蔷薇花,其实没有什么浪漫的根源,只是因为郁星洲想要遮盖掉上面的疤,一朵粉色蔷薇花正好合适。
郁星洲左颈上有一个伤口,不深,却狰狞可怖,像一张蛛网,把他囚禁在内。
最初他想到是干脆纹只蜘蛛,但纹身的小姐姐却说他的肤色很白,适合做花开时的背景。于是,一朵蔷薇便盛开在了郁星洲的颈上。
带着脉搏跳动的频率,年复一年的散发着馥郁的花香。
晏思博在教室里收拾刚才用过的画笔,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晏思博!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对面是早已预见的怒火,晏思博的经纪人惠婉容是个强势的女强人,也是她把晏思博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学生培养成了声名显赫的影帝。
她虚长晏思博几岁,晏思博都叫她容姐。
“容姐,别生气,我知道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不对,我就是想过来找找感觉。”
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解释这原因,但似乎并没有减弱对方生气的情绪。
“你知不知道,要是被狗仔拍到了,明天的头条要不就是你去用慈善炒作,要不然就是有个几岁的私生子寄养在福利院了!”
“不行不行,你等着,我叫王浩过去。”
王浩是晏思博的助理,人机灵嘴又严实,在晏思博身边呆得最久,也很受容姐的赏识。
“容姐你可千万别,您当这儿是工作室呢,我没事,肯定没被拍,过几天就回去了,放心。”
晏思博挂断了电话,让自己的耳朵免受了折磨。
“炒作么,这倒是真有一个。”
晏思博喃喃自语,说的是郁星洲。他把画具全部收拾好,洗好后放在原位。一副大的,几十幅小的,混在一起,上面沾满了颜料的斑斓,把世间的美丽色彩全都杂糅在一起,汇成五彩斑斓的黑。
至少,郁星洲肯来教孩子们画画也是好的。晏思博单方面宽恕了他的罪恶,心里对他的不屑少了一分。
第二天清早,晏思博从外面跑完五公里,回到福利院时看见张院长正领着孩子们做早操。
晏思博没有打断他们,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悄悄跟在队伍的最后,学着做那些稚气的动作。
尽管他小心翼翼,但还是有眼尖敏感的小孩发现了他,他们怯生生地往前挪动,和晏思博保持着距离。
这些孩子的眼神清澈,却有着抵触的情绪,他们不习惯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关系的,这是来和大家玩的大哥哥,别怕。”
张院长的话稍微打消了孩子们的畏惧,紧绷着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胆子大的甚至还主动对着他笑。
晏思博在那一刻好像看见了天使坠入人间。
他蹲下来,和小孩子们保持平视的高度。晏思博其实不太喜欢小孩,他认为这种生物是上天派来惩罚大人的怪兽,只会用哭来解决一切问题。
他拙劣地扮演着温柔大哥的角色,轻声细语地和这些小天使说话,算是对于他们接纳自己的回赠。
在福利院的日子有些无聊,除了观察孩子们的反应,晏思博就是坐在小马扎上,读着剧本。
《沉寂深渊》是他新接的一部戏,导演是业内有名的大导演刘远山。不过这个人才华出众却有些偏执,不爱和人打交道。
艺术家的通病罢了。
故事的主人公叫沈垣,和父母一起生活在筒子楼里。父亲是个建筑工人,母亲在镇子上的包装厂工作,没有时间看管沈垣,上班的日子里就拜托邻居照看。
邻居陈军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看起来有些邋遢,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什么人情往来。
筒子楼里住的都是些可怜的人,空巢孤寡的老人、付不起房租的一家三口、还有从远方搬来的单身男人。
沈垣和陈军的屋子在筒子楼的最顶层,说是顶层,其实也只有九楼,只有每楼二十级的水泥楼梯连通着每一层。
楼道里有声控灯,但大多数的时候并不工作,需要用力跺脚才能散发出微弱昏黄的光。
楼梯间堆积着垃圾,那些看不出形状的发酵物在夏天里散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连苍蝇也不屑靠近。
“陈军啊,又来麻烦你了,帮我看着点垣垣,我下了晚班就回。”
沈母牵着沈垣敲开了陈军的门,说着客套的话。陈军把沈垣迎进了门,对沈母说着不必客气,让她放心。
沈垣这时并不知道,这是他噩梦的开始。
陈军给他拿来了好吃的零食,陪着他看漫画书,一切都像是沈母想象中的模样。
值得信赖的邻居,玩得开心的孩子。
只是沈垣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邻居的叔叔要把自己抱在怀里,还用手摸着自己的大腿,像是一条蛇,对他吐着信子,不寒而栗。
沈垣这时候不过十岁,对于自我保护没有概念,他不懂得亲密和逾越的界限,而且他也不能动弹,陈军把他箍在臂弯里,像是被美洲蜘蛛捕杀的七星瓢虫。
沈母下了晚班来接他回去,他低着头,木讷地跟在母亲身后,还在母亲的呵斥下,对陈军做了再见的动作。
“大哥哥,你在干嘛呀。”
稚嫩的童声在晏思博的背后响起,他看得入迷,被吓了个激灵。
“哥哥在看剧本。”
他留着耐心,回答着小孩的问题。晏思博在剧本上写下了文字,手写的字迹穿插在打印的字体间,有种不太和谐的美感。
“剧本是什么呀?”
“剧本就是演戏的时候要看的东西,就像是你们学的古诗一样,要全部都背下来。”
小朋友又问了他一些问题,比如演员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把自己当作别的人。
晏思博说演员就是演绎着不同人生的人,做演员是想要试着感受自己从未体验过的生活。
作为演员的自己,不太想要自己的人生,所以他妄图从虚无的文字里寻找到一个理想的世界。
晏思博觉得自己可能也患了病,不然怎么会对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说着这些奇怪难懂的话。
他自己都还没看得明白。
每年都会有无数的新鲜血液流入这个资本的市场,演员这个职业到底是什么?是获利的捷径还是积淀自己的斗兽场?
晏思博不是一炮而红的流量代表,他演过无名氏也演过没有台词的男N号。他能有如今的影帝头衔,除了惠婉容的培养,更重要的还是他对于这份职业的敬畏之心。
演员的本质是给屏幕面前的观众塑造一个角色,让这些只存在于文字或着图画之中的二维人物走到现实的世界之中。
演员是要懂得生活的,生活的经验才是一个演员最好的养份。
所以晏思博在每次接戏之后,都会到故事情节里去探寻答案,从神坛走向平凡的生活里,看着特定时代背景之中的人是怎样随波逐流,抑或是奋力抗争。
一周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对于晏思博来说已是足够。
他在这里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和蔼慈祥的院长,经历苦难之后却依然向前奔跑的孩子,还有那些只存在于张院长语言里的,受了重创,永远遗留在时间长河之中的可爱脸庞。
晏思博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和张院长告别。
“这几天谢谢您的照顾,我学到了很多,他们都很可爱,值得最好的爱。”
晏思博说这些孩子给了他灵感,也让他想通了一些问题。他是个傲气自信的人,拥有着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但他也因为成长的环境而有些偏执,父母的感情让他不相信爱情,不相信亲情,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脆弱的,所以他不会轻易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一段感情之中。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他宁愿从未开始。
在福利院的这几天,和这些孩子们朝夕相处,他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尽管他不愿承认,但他确实爱上了这些人,爱上了这个虽然破碎但却异常团结的大家庭。
晏思博走的这天是一个阴沉的早晨,云层很低,显露着灰黑的颜色。
马上就要下雨了。
小孩子们也和他拥抱,表现出对于这个相处了不太久的陌生来客的不舍。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外露的,喜欢或者讨厌,能从他们脸上清楚地洞察。
“再见啦,哥哥以后再来看你们。”
有个小男孩抓着他的衣角不松手,眼睛里蓄满了泪,但是他没有哭,只是仰起头,望着晏思博。
“每个人都这么说,但是他们一次也没有再回来过。”
小男孩的声音里听不出是失望还是难过,或者两者都有,又或者只是在陈述着一个残忍的事实。
晏思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脏不规则地跳动了一下,有点酸酸的。他给小男孩擦干了溢出眼眶的眼泪,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我一定会再回来看你们的,哥哥答应的事情从来不会反悔。”
晏思博走了,带走了这里的温馨,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天色更加阴沉,云层和云层相撞,空气中的水分子混着尘埃落到了地上。
雨终究还是下了起来,即使是在一贯睛朗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