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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莎士比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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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日如约而至,双渝美院到处都张贴着象征喜庆气氛的大红色画报,好像是旧时的新年,热闹非凡。
“星洲,紧张吗?”
还有两个节目就到郁星洲他们社团的《麦克白》,叶俊在后台给社员们打气,说只管享受舞台,就算有瑕疵也是遗憾的美丽。
“还好,大家都很棒,演出一定能成功的。”
郁星洲少见地说了些鼓励的话,他的专业应该是充满浪漫情怀的,可郁星洲实际上却是个极具现实主义色彩的人,他不相信三言两语的吉利话就能扭转乾坤。
这样的场景只应存在于浪漫的神话当中。
演播厅里灯光全部熄灭,只留下一盏落于舞台中央的射灯,等待着主角的大驾光临。
红丝绒面料的幕布缓缓开启,郁星洲穿着来自大西洋彼岸的华丽礼服,站在聚光灯下。
郁星洲他们表演的只是《麦克白》的一个选段,是麦克白借由国王邓肯来家中做客时将其杀害的场景。
郁星洲说这自己的台词,他的声音在平日里听着清冷,但一站在舞台之上,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个野心勃勃的麦克白好像从莎士比亚的文字中走了出来,穿过历史与现实,与你对话。
“要是这一刀砍下去,就可以完成一切、终结一切、解决一切——在这人世上,仅仅在这人世上,在时间这大海的浅滩上;那么来生我也就顾不到了。”
麦克白下决心之前也内心挣扎,他说自己既是国王的亲戚,又是他的臣子,实在是不该如此。
但贪婪是人性的罪恶本源,一切恶行全都由贪欲而起。
麦克白听不得夫人的教唆,听不得别人的激将法,终于他还是去了。
“去,用最美妙的外表把人们的耳目欺骗;奸诈的心必须罩上虚伪的笑脸。”
表演在此终结,郁星洲身上还带着麦克白的影子,那个可悲的英雄。
演艺厅里的灯光在半分之后渐次开启,镁光灯将偌大的展厅映得宛如白昼,大家彼时都沉浸于郁星洲的表演之中,直到灯光再度亮起,才给台上的表演者送上了毫不吝啬的掌声。
社团的人都走上了舞台,手拉着手,一起向着台下鞠躬。
变故往往发生在瞬息之间。
或许是因为一枚小小的螺钉,也可能是保养不当,锈迹斑驳,头顶上的灯筒掉落了下来。
郁星洲只听见耳边有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眼前模糊不清的视线,以及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他在半夜里苏醒过来,入眼的是刺眼的冷光灯,把医院的白墙衬得更加冷漠。
郁星洲手被人握住,出了些薄汗,有些黏糊糊的,他挣了一下。
林殊被他的动作唤醒,见他醒来满眼全是欣喜,胸口淤积的气也慢慢落了下来。
“洲洲,哪里痛,妈妈叫医生过来。”
“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郁星洲只是觉得头痛,不是那种内里的疼,只是有些伤口扯着神经的痛感。
“老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吓傻了,穿着拖鞋就来了。”
郁星洲看着林殊笑了笑,她穿着海绵宝宝的拖鞋,上面被蹭上了灰尘,在一片黄色之中,灰黑色的污渍显得突兀。
就像这双鞋子一样,在洁白的病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郁星洲不喜欢医院,也许是因为他在医院里经历了太多的苦难。
譬如父亲的离开,又如自己儿时不可磨灭的记忆。
那朵蔷薇花其实是在这里生根发芽的。
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郁星洲闻了直皱鼻子,像个没有糖吃的小孩。
“妈,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医院里的味道我闻着难受。”
“起码还要再住两天,你伤的是脑袋,要小心一些。”
医生在郁星洲提问之后走了进来,代替林殊回答了他的问题。
“幸好只是擦着左边头皮落下来的,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先留院观察两天,做个脑部的检查,没问题了就可以出院。”
郁星洲礼貌的点头,倒是林殊,一个劲儿地对医生说着感谢的话,像是要把天底下所有的溢美之词全都安在他的身上。
“对了,妹妹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吗?你要不要先回去,我没事的。”
“我给她说好了,叫她把门反锁了,我明天一早就回去,现在妈妈最放心不下的是你。”
郁星洲在医院呆了两天,病房将他和外界隔离起来,他不曾知道校庆日上的表演在网络中掀起了一阵热潮。
“天呐!!一分钟内我要这位小哥哥的全部信息。”
“楼上的,小哥哥是我们双渝美院的,人美心善才艺好,欢迎广大考生报考我校~”
“哈哈哈哈哈哈硬核招生广告,爱了爱了。”
“就我一个人觉得小哥哥脖子上的纹身好看吗?!绝美!演技也好好!哥哥快出道吧!”
晏思博坐在休息室里,今天他的戏份只剩下晚上的夜戏,他也懒得回酒店,干脆就在片场等着。
他的微博一直都在自己的手里,容姐其实也怕这位爷哪天发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没办法,晏思博总能把密码抢过来。
微博热搜上出现了一个“绝美小哥哥”的词条,晏思博不屑地哼了一声:绝美?!能有我美吗?
本着求知的态度,晏思博点进了这条热搜一探究竟。
这是一条视频,画面里是一个男孩在舞台上表演莎翁经典悲剧《麦克白》的场景。
晏思博一眼就看出是郁星洲,那朵盛开在高寒之地的蔷薇花太过惹眼。
“演技还不错。”
他随口点评了郁星洲的演技,往下翻看评论,全是一水的“求哥哥出道”、“小哥哥是哪家公司的新人吗?”之类的话。
晏思博觉得自己看人挺准的,这个人果然就是个博关注的十八线小明星。
他暗戳戳的在下面评论了一条:演技还不错,别把自己一手好牌给打烂了。【微笑】
发送完毕晏思博就退出了微博,专心看起了剧本。
筒子楼。
“鸣哥,给。”
马晓阳给李一鸣递了副手套,李一鸣是他的师傅,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他从警校毕业起就跟在了李一鸣身边。
“这都臭了,怎么才报案?”
这时是夏天,有邻居从陈军家门口经过闻到股腐臭味才报了警。陈军一直是独身一人,平日里很少和他们往来,所以在死亡两天后市局才收到了消息。
“死者叫陈军,48岁,无固定职业,据这里的住户反映,他平时不怎么和人打交道,也没见过有亲戚朋友来他家。”
“初步判断死者是死于急性心脏病,没有明显的致命外伤……李队,怎么了?”
法检科的同事给李一鸣汇报着结论,却见他皱着眉,把陈军的尸体往侧面翻,露出了藏在头发下的后颈。
上面是几个圆形的烫伤创口,外圈因为热力的作用变得焦黑,像是凝视深渊的眼。
“这是……烟头烫的?”
马晓阳在背后猜测伤口的来源,明明是将近四十度的夏天,却直叫人打着寒颤。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死者身上没有其他伤疤,说明他没有过自虐的倾向,那么他后颈上的烟疤是哪里来的?而且看伤口红肿的程度,也和陈军死亡的时间大致吻合。”
“你是说,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杀害死者的?不会吧鸣哥,我们检查过了,房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窗户都安了防护栏,不可能进来人。”
李一鸣说不清楚,或许是他多想了,但是十几年的刑警生涯让他有种直觉,就像这些大小一致的烟疤一样,透露着整齐划一的诡异。
“先把这里封起来,保护现场。晓阳,你和我去趟居委会。”
筒子楼是以前的拆迁安置房,年代有些久远,又处于近郊,李一鸣问了社区的工作人员,说是根本就没有几台监控,有些还是坏的,没人管。
本来想着能从监控入手,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看了一圈下来,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李一鸣虽然心有疑问,但还是没再继续坚持,准备按意外事件处理。
“李队,来一下,有发现。”
法检科那个同事给李一鸣打了一个电话,叫他回现场,语气严肃。
“李队,好像有点不对,死者尸体出现了淤青和大面积的发紫。”
这是中毒的症状。
“刚才给死者检查体表特征的时候才发现,李队,这可能真的是一场蓄意的谋杀。”
屋子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独居的男人、毫无损坏的门锁,以及后颈上的烟疤。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不寻常的气息,李一鸣暂时还不得其解。
“先把尸体运回局里吧,排查一下毒物源。”
“晏哥,刘导叫你准备,马上开始了。”
王浩敲开休息室的门,提醒晏思博,顺便给他带了一杯冰镇的草莓西米露。
这是晏思博的小秘密,傲慢酷哥竟然是个嗜甜如命的人,最爱草莓酸酸甜甜的味道。
晏思博接过喝了两口,把做满笔记注释的剧本放在桌子上,连同他的小秘密,一起置于房间的一角。
刘远山导起戏来活像个骂街的泼妇,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影帝,稍不注意也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状态不对,再来!”
晏思博只得默默调整自己,想象着自己就是李一鸣,他面对着的是在黑暗里注视着一切的敌人。
晚上十一点,晏思博才终于被导演喊停。
故事开始的第一幕,终于过了。
“你小子,还真没给老季丢脸。”
晏思博的恩师季焕之是刘远山的好友,最初他向刘远山举荐自己学生的时候,刘远山还不太情愿,不过现在看来,确实是可雕之木。
“您认识老师?”
“不然你以为剧本是怎么送到你手上的,你来试镜那会儿也将将就就吧,不过老季到底是没看走眼,你小子可真是遇上个好老师。”
晏思博和刘远山因为季焕之的关系多聊了几句,《沉寂深渊》这部戏刘远山是冲着得奖去的,他不怕工期长也不怕消耗大,只要片子质量过关,一切都值得。
“不过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个让我满意的海报设计师,之前的他们给我看了,没一个靠谱的。”
听刘远山说起海报,晏思博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是郁星洲的那张脸,带着神秘疏离的气质,倒是和电影的基调不谋而合。
“到时候记得给我看看。”
晏思博和刘远山握了下手,和他告别,走进了自己的保姆车内,王浩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直接把晏思博送回了酒店。
夜已经深了,晏思博看着车窗外,热闹的都市暂时陷入了安眠,马路上只剩下路灯,陪伴着仍在旅途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