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与鼠尾草（盖茨比）》客年

27、离奇

　　“你想到了什么？”
　　“一位厨师。”又开始头痛了，我想把头伸出车外。盖茨比按了一个按钮，车顶掀起，微冷的风带来充沛的氧气，舒服多了。
　　\"翻过来。\"
　　\"715团，\"我念道，\"英勇过人。\"
　　\"这儿还有一件我随身带的东西，大学时期的纪念品。我在英国受的教育，这是个家庭传统。左边那个人现在是唐卡斯特伯爵。\"
　　这是一张五六个年轻人的相片，身上穿着运动上衣，在一条拱廊下闸站着，背后可以看见许许多多塔尖。其中有盖茨比，比现在显得年轻点，但也年轻不了多少--手里拿着一根板球棒。
　　这个地方看起来很熟悉，但我一直是一个不愿交际的人，只在文法学院里晃悠，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哦，真巧。这么说，我们是校友？”
　　“是啊，老兄，我在图书馆的校刊上看过你的文章。挺……呃，我没有读懂，感觉很有水准，老师也这么说，你后来退出真可惜。”
　　我倒是大吃一惊，那些无聊的文章阅读者一般不超过三十人，绝大多数都是我们的社员。当时社里已经有被公认为诗人和狄更斯继承者的声名显赫者，而我始终默默无闻。年纪大了之后看见那些后来居上的孩子让我的自尊难以承受，退社也是顺水推舟。
　　“你的经历，恕我直言那确实颇为离奇。”我的语气含着强烈的怀疑。
　　“是真的，我东飘西荡想尽量忘掉那件伤心事。\"盖茨比犹疑了一下说，\"这件事今天下午你就可以听到。\"
　　\"吃午饭的时候？\"
　　\"不，今天下午。贝克小姐答应会跟你谈。\"
　　\"你是说你爱上了贝克吗？\"
　　\"不是，老兄，我没有。只是贝克小姐帮忙告诉你。\"
　　盖茨比神神秘秘的态度令我感到厌烦，我请贝克喝茶的时候，并不想谈论其他人。我对别人的爱情故事总是兴趣不大，自己的就够令我头痛了。被情所伤的男人多少都会有些古怪，我的大舅子沉溺于赌博和酗酒，我的情敌渴望毁掉一切，而我自己，感谢上帝，我还有女儿。为了给她做表率，我不得不拼命工作。我本以为凭借家族几百年积累起来的声望和财富，能让我女儿在没有监护人后也过的像女王。
　　我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低估了希刺克里夫的无耻。我本该想到，我的情敌为了得到我的家产，煞费苦心地去逼迫我还未成年的女儿嫁给他快死的儿子。就像当初他算计伊莎贝拉跟他私奔，我就不该对那个人渣抱有期待。
　　总而言之，我讨厌暴发户。
　　“你跟其他人也会说这么多吗？”
　　\"我觉得你应当了解我的情况。\"他说，一面很满意地把他的纪念品放进口袋里。\"我不希望你认为我只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小人物。”
　　说起来，就算他真是一个王公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我不过是在一个晚上踏入了他的草坪而已。也许我不该接受那份请柬。
　　于是我们都沉默了。到城市要经过罗斯福港，港口停着一艘红白相间远洋轮船，接着是一条贫民区的石子路，路两旁排列着镀金时代的阴暗酒吧，至今还有人光顾。接着，灰之谷，我从车上瞥见茉莉在加油机旁，喘着气替人加油。我跟她挥挥手，她抬起头，就给我们的车来了个飞吻。
　　“你需要加油了。”我看看仪表盘。
　　“不，我不需要。”盖茨比瞥了我一眼，开着车疾驰而过，甚至加大了马速。汽车的挡泥板像翅膀一样张开。我被气流冲了一下，不得不扶住车门上的把手。我觉得盖茨比疯了，他的油表显示很难撑到纽约大楼，而且这样的车速迟早会出事。
　　果不其然，刚到公路上，一辆摩托就跟在我们车旁行驶，一名气急败坏的警察大声喊：“停下！你们超速了。”
　　“盖茨比！我会吐的！”我也心惊胆战，生怕他错不开忽然从路中间窜出来的小孩。
　　\"好了，老兄。\"盖茨比喊道。他放慢了速度，然后从他的皮夹里掏出一张白色卡片，在警察的眼前晃了一下。
　　“去别处履行公职吧，先生。”盖茨比像打发佣人一样。
　　\"行了，您哪，\"警察满口应承，并且轻轻碰一碰帽檐，\"下次就认识您啦，盖茨比先生。请原谅！\"
　　然后气势汹汹的警察就开走了，我问道，\"你给他看了什么？战斗英雄奖章？\"
　　\"警察局长寄的圣诞贺卡，我给他帮过一次忙。\"
　　“你的意思是你会随身带着？”
　　“不然我买这么大的车干什么呢？”
　　现在我们要经过高架桥了。阳光从钢架中间透过来在川流不息的车辆上闪闪发光，河对岸城里的楼高耸着，像一堆一堆白糖块一样。从皇后区大桥看去，这座城市永远好像是初次看见一样，那样引人入胜，充满了世界上所有的神秘和瑰丽。
　　一辆灵车从我们身旁经过，车上堆满了菊花。后面跟着两辆马车，遮帘紧紧拉上。还有几辆小马车，孩子们从车子里向我们张望，看到盖茨比的豪车兴奋不已。
　　快要下桥的时候，另一辆大型轿车超越了我们的车子。司机是个白人，车子里坐着三个时髦的黑人，两男一女。他们冲着我们翻翻白眼，一副傲慢争先的神气，我看了忍不住放声大笑。
　　\"一过这座桥，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了，\"我心里想，\"无论什么事都会有……\"
　　因此，连盖茨比这种人物也是会出现的，这用不着大惊小怪。
　　不过那天我确实吐了，把那辆漂亮的车搞得惨不忍睹。盖茨比要花一天时间清洗他的爱车，我本来很担心他让我赔来着，上帝作证我手下的积蓄都花到跟女孩约会上了。
　　但是盖茨比说：“啊哈，你又欠了我一次晚会，尼克。”
　　他叫我的时候有一种特殊的声线，柔软细腻，像是在叫一个好莱坞女郎。尼克，尼可，妮可，美丽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