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各表一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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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各表一枝
家主陈玉徽前些年闭关，一度由她弟弟代为接管陈氏，后来成功晋升元婴后境，家主之位自然也就回到了她手中，陈州能有如今的地位便是由她一手拔擢。陈州的阿娘是坤泽，出身并不好，说起来还算得上是陈氏的一房表亲，辗转崎岖攀了十二道，大差不差该喊陈玉徽一声表姐的。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有些半疯不傻，带着小陈州居住在远离梅山岛的莲芯岛上，那里窄小又破旧，每年飞镜湖的丰水期都能将莲芯岛淹掉一半，岛上房屋自然概莫能外，床脚都要泡在水里，夜里伸一伸腿就能碰到散着浅淡腥气的水面。
如今陈州凭借实力与修为发达起来，半途改修了陈氏的祖传功法渡霜月，非但没有因为半路出家而有所滞碍，反而高歌猛进一路向前，短短几年间成为后辈子弟中进步最快的一个，遂带着他阿娘从那座破败的小岛搬进了梅山岛附近的谦行岛，与陈氏嫡出的两位少爷同住。
“……陈州他阿娘要过来？”
听执事说完大概，谈星尘向莫问心望了一眼，后者没有点头也没有反对。
“有什么事吗？”谈星尘问道，“具体什么时候？”
“说是要来赔罪。已从谦行岛来了，估摸着这会子就要到了。”
“那请他过来吧。”
执事出门以后，谈星尘坐到莫问心身边：“还在为陈州的事生气？”
“我总觉得他有事瞒着我。”
谈星尘但笑不语。
莫问心推了谈星尘一下：“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你琢磨事情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你就是在笑我吧？”
“我哪里敢哇！”
两人说话的功夫，来客已至。姓苗，面容看着还算年轻，至少比陈玉徽年轻很多，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谈星尘迅速回忆了一下陈州的年纪，心想陈家主倒是不挑食，那样小也下得去手。长发松松挽成一个髻垂在颈边，衣裳是天青水洗袅袅浅碧，神情平宁谦和，问安时轻声细语，样貌乖顺灵巧，尤其是一对浅褐的瞳眸生得实在是好，连莫问心见了都觉得是很美的，叫人愿意多看一眼、再看一眼。
谈星尘则看将视线投向了那一身天青水洗。陈玉徽好像就是穿这个料子的衣裙？
“阿州行事跋扈，我该替他担下来的。”苗夫人眉头紧蹙，“小时候过得苦，如今家里待他好些了，他反而骄横，不知道感念家主的恩情，还将纨绔行径学了个十足十，看得我……”捂住心口细喘两下，“唉，我真是不想再管他了……”
说着抬起水盈盈的瞳眸，哀哀戚戚地空望一下，被望到的莫问心一时间竟有点坐不住的感觉，起身去请苗夫人入座，再说其他。
只是他还是不懂，听说这位苗夫人疯傻过一段时日，怎么现在是恢复正常了吗？言谈举止瞧着都与常人无异啊。
苗夫人将指尖搭在莫问心手中，借力扶了一下。莫问心微一怔愣，掌心像被猫爪软软地挠过。他见过不少坤泽，却没有哪一个能像眼前这位苗夫人一样，落梅花娇小可爱、任绍秋活泼俏皮、林玖温柔和善、尹珍珠天真烂漫，偏苗夫人不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单单被他柔柔弱弱地望上那么一眼，心里便自动自发地觉着应该为他做些什么事情似的，不好叫他受了委屈。
“夫人不用担心。”谈星尘从旁边握住莫问心的腕子，顺势牵了回去。“陈州是个什么脾性，毕竟也跟了我们一段时日，心里还是有数的。”
“啊，是了，还是要再向二位道谢的。”苗夫人认认真真地起身行礼，“阿州在东海游历时遇险，多亏莫仙师出手相救，承蒙仙师不弃，带在身边时常教导，这份恩情，我与阿州铭感五内，来日必将报答。”
谢也道过了罪也赔完了，执事将苗夫人送出门去，谈星尘一展折扇，笑问一旁面容犹带几分困惑的莫问心：“你怎样想？”
“苗夫人应该与陈家主很是恩爱吧。”
“恩爱，会将他与陈州撇在小小的莲芯岛上那么些年？”
“你的意思是陈家主并不待见苗夫人？”
“可是你看，家主穿的什么，苗夫人便有同种料子裁就的衣裳。正娶的夫人未必有这样好待遇。”
“他们恩不恩爱跟我没关系。”莫问心手一挥，想不出的问题干脆就不去想，反正谈星尘那意思肯定是有答案了。“我就觉得奇怪，苗夫人这不是好得很？一点不疯傻。我下手有分寸，陈州那小子又不是被我打得下不来床，他不来，让他阿娘来，哪有这种道理。”
谈星尘道：“他不来，是避嫌；苗夫人来，是试探。自然是不好叫他出面的。”
“……试探我？”莫问心回想了一下苗夫人的修为，堪堪筑基，能试探出什么来？
谈星尘低笑：“不是那个意思。”
看来他的问心在终南山那些年过得很是惬意，没有多少勾心斗角，也没有多少腌臜污秽，大家一律凭实力说话，不常见俗世里那些功利行径。
不是学不会，只是想不到。
“且等上一等罢。”谈星尘说，“苗夫人是第一个来的，却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来的。咱们就来个守株待兔，你只消安坐此处，自然有好戏可看。”
新的访客很快到来，身份有些特别，乃是陈玉徽明媒正娶的坤泽夫人，宋氏。宋氏不像苗夫人那样身负修为，彻头彻尾是个不闻大道的凡人，进门未语先垂泪，搞得莫问心与谈星尘一时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这是触到了宋氏的哪一桩伤心事。
“我的阿嶂……我的阿嶂，怎样？”宋氏用帕子点着眼角，“他在终南山过得好是不好？”
于是莫问心忽然想起，明远一脉的真传首席陈嶂就是出身清远陈氏的，而且是家主嫡子，自愿放弃参与继承跑来终南山拜师入道，自此告别了家族关系，再不理那些凡尘俗事。
这次家主继承仪式道门没有派真传前来观礼，七脉大比在即，门内真传都在养精蓄锐、预备在接下来的比拼中大展身手，只有一位正天山长老代表道门前来，是以宋氏找上了莫问心这位昔日的道门大师兄来询问情况，合情合理。只不过……
这怎么开口呢？说你儿子是个不惮于投身丹炉、一心扑在炼丹之道上的小疯子？当着宋氏的面，这话莫问心无论如何也是开不了口的。
“我夫人离开道门很久了。”谈星尘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不过听说他下山之前，终南山那边一切安好，想来陈嶂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是不是，问心？”
莫问心赶紧点头，“是。陈师弟为人……挺好的。修炼很刻苦，这是同门都知道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宋氏登时喜笑颜开，“他吃得好吗？睡得好吗？不不……修道之人嘛，根本不需要那种事情了。你瞧我，一想到阿嶂都有些糊涂了。那他会跟你们提起家里吗？有没有说过……回来，什么的……”
如果换做从前的莫问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宋氏，修道即是斩红尘，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不提身前事才是对的。可他望着宋氏明明比苗夫人大不了几岁却苍老许多的容颜，被那满含期盼的目光注视着，有些话实在是不能太直白。
“……还在道门时，我常在正天山上行走，明远那边，不太熟悉。”莫问心想不出别的更好的说辞，只能一概推说不知，“想来这等私密心事陈师弟也不会轻易说与他人知，大家各自专于修炼……”
他再次确认了，自己是真的很不擅长应对柔弱的坤泽。送走宋氏，谈星尘对莫问心说你知道吗，陈玉徽的嫡长子陈岐便是宋氏所出，方才你可曾听她提起过一星半点吗？
莫问心自然不会留意这种东西，反问谈星尘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不说也有不说的那一层道理？
谈星尘说不急，还有一位嫡出的继承人候选没有过来与我们接触——陈玉徽弟弟的嫡长子陈嵘，能被陈玉徽看重，自然也有其所恃，不可能毫无准备。
又等了一会儿，这回却是谈星尘说错了，来的人跟陈嵘确有些关系，但完全不为此事而来。
——看上去，倒像是专为找茬而来。
“就是你小子姓谈啊？”
来人堵在门外大喊，声若洪钟，全没有一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老态，精神头十足。
谈星尘则忽然间像他的道侣那样头脑短暂地不灵光了起来，一些旧事纠缠翻滚，涌入眼前。
他怎么忘记了，清远陈氏跟昆仑谈氏之间还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暧昧难言的纠葛，当年陈青稞便是藉由此事远走昆仑，彻底离开了陈氏。听说陈氏的老家主多年过去仍旧耿耿于怀，他倒好，不避一避也就算了，陈氏相邀竟没想到这层，直接送上门来。
“问心……若是我被人打了，你可千万要保护我，别让我缺胳膊断腿地回昆仑。”
“这叫什么话。”莫问心不悦，“怎么旁人就要平白无故来打你了。”
“那可不是平白无故，那叫冤有头债有主。”谈星尘苦笑，“自小定亲的青梅竹马突然有一天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被抢走，换做是你，你不生气？”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各表一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