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巫的诅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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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巫的诅咒
“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吧？”
莫问心担忧地看着好友，自从他们顺利离开十万大山，任绍秋就一直没开口说过话，而今天是他们分别的日子了。莫问心要与谈星尘前往大泽南岸去清远陈氏观礼，任绍秋则决定北上，回边境待一段时间。
“……”
他的好友点了点头，面容平静。
莫问心握住任绍秋的手，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谈星尘轻轻将他与任绍秋紧握的手分开，对任绍秋笑了一下，道：“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来昆仑。管事的道童叫朱砂，你报我们的名字，昆仑的大门为你敞开。”
任绍秋也温温和和地低头笑了笑，抓着莫问心的小指一捏，转身离去。
莫问心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谈星尘说别看了，我们也有我们的路要走。莫问心说绍秋会不会出事？看他有点心神不宁的感觉。谈星尘说那个鬼修因他而死，他心中不免有所芥蒂，但那是他注定要迈过的关卡，迈过了，天外有天；被绊倒了，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要过于在意了。
莫问心明白谈星尘说的都是对的，郦川刻在石壁上的那行小字却总是浮现在眼前——那大概是绝望里又掺杂着几分释然的心绪，催促着郦川在生命的尽头刻下那行字，有些话说出来了，总比藏在心里直到带进坟墓里要好得多。
从十万大山出来便可望见鹤鸣山与碧霄江，沿江而下一路向南，江流汇聚，与大泽相接。离清远陈氏邀约尚有些时日，谈星尘决定与莫问心乘船顺流而下，途中观赏一番沿岸风景，权做消磨。
“那就是谪仙宫吗？”游船上，谈星尘以折扇遥遥一指远处的殿宇，雾气掩映之下只能隐约看见一点檐角，与返照日光的琉璃瓦。莫问心嗯了一声，没往那边看，想起离开十万大山前的那道声音，脱口而出道：“巫修最要紧的三样术法，是哪三种？”
“巫修？那应当是气血、灵慧与摄魂吧。”
莫问心皱着眉，“如果仅是如此，为何……不，没什么。”
“谁跟你说什么了？”谈星尘反应很快，“梁煜？还是那位大长老？”
“……我也说不好。”莫问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道苍老又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会来自于梁煜的炼虚境本体吗？又或者另有其人。从他当初踏进十万大山起便降落的这道注视的目光，除了招徕，可能还有更多企图，只是现在的他还懵然未解而已。
谈星尘在头脑中努力搜刮关于巫修的更多信息，游船已过飞沙堰，终于找到了答案。
“大概是巫蛊、诅咒和神裁。”他以折扇抵着额角苦思冥想，“梁煜专精于蛊虫之道，想必诅咒和神裁也有所钻研，如果非说巫修有三样最要紧的术法，那便是这三样了。”
“诅咒是如何诅咒？”巫蛊之道莫问心已亲眼见过了，后两样却听着很新鲜。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所说的任绍秋给郦川下的符咒，便可算入诅咒行列。诅咒讲究言出法随，以及越境杀人，有史曾载，一玄门乾修入十万大山修行，偶遇一名神秘坤修，二人日久生情，后乾修成功破境，洒然离去，弃那名坤修于不顾；乾修是一个小门派的长老，在某次玄门法会上那名坤修现身，质问对方为何不告而别，乾修无法作答，坤修便当场出言诅咒，随即失去踪影；几个月后乾修在洞府中心火焚身，痛苦死去，那名神秘坤修的身份也由此成为一个谜团。最可信的猜测是这名坤修是义教弟子，有此旁门左道的手段也就不奇怪了。”
“又是义教……”莫问心背靠船栏，低声喃喃，“既然诅咒这样恐怖，可有克制之法？”
“目前唯有以境界压制这一条路可走，且还得是被发觉的情况下，如果一无所知，元婴老祖被小小筑基咒杀也是有的。”
“巫蛊和诅咒我已懂了，神裁是怎么一回事？”
“此样术法过于神秘，昆仑万卷藏书中也未见记载。”谈星尘摇头，唰得张开折扇，“它甚至只是与巫蛊与诅咒一起被提及了，没有一点旁的注解……问心，问心？你怎么——？”
谈星尘一把扶住靠在船栏边上的莫问心，就在他刚刚说话的功夫，莫问心一恍神，身体竟摇摇欲坠，差点向后一仰，堕入波浪翻滚的碧霄江中。
“我……”莫问心被谈星尘揽着腰身，双膝忽然一阵无力，头脑也滞重起来，无法运转，无法思考，“星尘，我……”
他回望着身后滚滚清波，身体不知怎么的，竟是有着无限轻盈之感，向那片深浅不一的青碧中飘然而去。
——如坠深潭。
“……五十贯？你抢钱呐！三十贯够我娶一个样貌上好的中庸了！”
“穷就别讲究，娶你的中庸好了，买什么坤泽？猪鼻子插大葱——你装什么蒜？”
“诶你这牙婆恁得不讲道理——”
“干什么，干什么？还想动手打人呀？来来来，冲这儿来，我这老脸也不要了，与你这张厚比城墙的泥糊脸来比一比好了，看谁脸皮更厚！来，来，你来呀！”
“你、你！哼！不跟你这老牙婆计较。”
“哈！五十贯，少一分都不行。少半个子儿都别想带走我赚来的这新人！没钱就哪儿凉快待哪儿去，少来我这儿瞎转悠。”
莫问心从床上爬起来，浑身一阵酸痛，头脑仍还是一团浆糊，没法弄清眼下的状况。
……这是，什么地方？
外面的争吵声还在持续，莫问心仔细听了一会，看那意思，自己是被门外的牙婆买下的坤泽，正待价而沽，价高者得。
……嗯？
他调转真气——一片虚无。身体麻木沉重，竟像是从未修炼过一般，不要说真元真气，便是昔日的净澈轻盈都失却了，肉眼可见的四肢苍白纤细。试着下床走了几步，脚步虚浮无力，他虽不是体修到底也不曾懈怠过炼体，如今这境况真叫他一时有些难以相信，自己这是怎么了？被废去了修为也不该是这副凄惨景状啊？
对了，星尘……还有镇海剑！他的乾坤袋也……怎么回事，为何忽然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莫问心站在原地，愣愣地环视这间屋子，简陋、狭小、没有光照，空气是浑浊的，窗也低小，开在不远处泥灰糊就的墙上。
头脑一跳一跳地阵痛，让他无法长久思考。
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来着？他之前在想的是……梁煜，对，梁煜是巫修，他怀疑梁煜可能是在他离开十万大山前留下过诅咒，才会导致他如今这样狼狈。不，等等，问题不是狼不狼狈，而是他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嗯？他是被当成货品一样贩售了吗？那星尘呢？星尘出事了吗？
“啊呦，你醒了！”
木门被吱呀推开。莫问心望着眼前这位浓妆艳抹的中庸，忽一阵剧痛袭来，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摔倒在地。
“……这娃怎会有病呢！只是一路困顿，嗜睡了些……嘿嘿，好说，好说，拿爷七十贯，怎么也不敢坑了爷不是……”
他从浓稠的黑暗中渐渐醒转。眼前像是被绑了棉布一样的东西，睁眼也瞧不分明，只有无尽的黑暗。手脚皆被束缚，与后腰处的绳结固定在一处，他忽然间慌张了起来，想起任绍秋对他说过的话语，自己难道真的就这样被贩卖了吗？卖去不知名的某处，沦为生育的奴隶？
不，不会的……自己身上明明是有着星尘的烙印，旁的乾元多少也该避开……
“他会走路吧？”
“当然，当然！绑得久了而已。”
绳索与遮眼的布皆被取下。
“爷瞧瞧，多水灵的样貌！城里人，跟乡里的哪能一样呢！还未成丁，爷带回去养个半年也就养熟了，长大了好伺候爷，瞧腻了再卖给旁人也来得及呢！”
日光太过刺眼，他低头阖上双目，却被抓着头发强行抬起纤细的颈，一个体格健壮的乾元站在眼前。
“好看。”乾元咧嘴一笑，将手中钱袋子一抛，“喏，拿去。”
接下来的事情他便全然地记忆模糊了。好像是这个乾元将他带去一座小院，强扒了他衣服，逼迫着上了床，欲行好事。而他挣扎中似乎抓伤了这乾元的面目，后者恼羞成怒之下将他丢进柴房，又喂他吃了什么东西，不多时那东西起了效，热流直如水一般浸遍全身，时而如万蚁噬心，无形火焰烧灼，他来回来去地翻滚，或是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急切地需要什么来纾解他的苦难。
谁都好……谁能来救救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遭这种罪……
这样想着，柴房的门开了。那个乾元将他抱起来，他再也不敢反抗，哭着迎向对方的怀，怎样都无所谓了，只要不再有那些火烧一样焚身的潮热，他可以做任何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天，或者几个月，那乾元大概是玩腻了，牵着驴车将他卖给了另一户人家。这家的乾元有一位中庸的妻，买来只图个新鲜，没过多久再度将他转卖，卖去了更深的山里，数日不与外界通人烟。山中无日月，他也懒怠去记那些来到他身边的乾元或是中庸的面目，有的爱打人，他吃了痛也不敢喊；有的想要在他身上打下烙印彻底地将他占为己有，终还是没有那样做，身边很快换了新人……他感觉自己正在忘记很多人、很多事，身体的苦痛消解了他所有的抵抗，他只想求一个结束——仅仅只是一个结束。快点结束吧，这所有的一切……这绝望的，没有尽头的生活，他是猪狗是牲畜、是破鞋是下三滥、是贱奴是货物，就是不算个人……
脚下，是幽深潭水。
他凝视着潭水中自己枯槁的面容，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可以与这人世间告别了。
耳边传来阵阵孩童的嬉闹声。
“阿娘！你在干嘛？”其中一个稚童跑过来，“你要洗澡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稚童。
稚子无辜，可他真想掐死这孩子。头脑中却有一个声音叫他不要这样做，那是他的骨肉，一个人再是狠毒，也不能对自己的骨肉下狠手的。
“我只是……”他蹲下来，“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他被关在房间里已经很久很久了。
“哦！”稚童眨着大眼睛，“阿娘，阿爷又找别人来欺负你了吗？”
“……”他疲惫地别开脸，“回家去。别过来。”
“可是……”
“我叫你回家去！”
稚童被他突如其来的嘶声喊叫吓得大哭，坐在地上嚎啕。
而他甚至已经哭不出眼泪，颓然跌坐一边，手臂一伸，指尖触到了冰冷潭水。
“你是坤泽？”
身体忽然被一股柔和的力带了起来。
他茫然抬头，面前出现的这人穿一身灰蓝道袍，发髻高高梳起，别一支青碧的子午莲花簪，怀中抱拂尘，眉目沉郁，面容冷峻。
嬉闹的孩童们轰然四散，嘴里犹还不住叫嚷着“疯子大仙”“疯子仙人”云云。
“我姓薛，薛桐柏。”那人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冷冷道，“你叫什么？”
“……”他头脑一片空白，“我……”
“算了。以后你跟着我，就叫阿青好了。现在，你跟我走。”
“……去哪？”
那人撂下掷地有声的三个字：“云锦山。”
随着这三个字的吐露，深潭之上，清风吹拂。
忽然之间他便获得了难能可贵的片刻清醒。
——云锦山，薛桐柏？
疯子大仙……？
一千年前？！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巫的诅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