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执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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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执剑
“你是寇风露吗？”
话一出口，莫问心就觉得自己问错了。这世上并无轮回转世一说，剑灵就是剑灵，怎么还能是近两万年前的某个人呢。
果然，身边那青衣人道：“不是。”
“那你——”
“我是你啊。”
“……”
不知道为什么，莫问心好像能猜到这青衣人就是要用这句话回答自己的。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与这人本为一体吗？
青天剑灵与莫问心，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是，也不是吧。”青衣人说，“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他，有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明明应该是你，去过那样一种自在的生活，不必困锁于过往。”
“寇前辈……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青衣人笑了笑，“他其实……”
青衣人没有说完，他们所处的这一片晦暗虚无的空间忽然震颤了一下。
“你会知道的。”青衣人抛下这句话，在莫问心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尹珍珠哇了一声，仰头看着空中，在那里，道宗单手倒提青天剑站立着，漫天风雪为他静默。
“不要直视。”白江苹将她扬起的脑袋按了下去，“你修为不够，强窥大道，只会伤到自己。”
“道宗前辈一剑，就可以杀灭北国吗？”
“没有这样容易。”白江苹将偃山剑立在身前，连带着尹珍珠一起，展开道法护住自己身周三尺之地。“亡灵究竟是什么，怎样生、怎样死，从何处来、到何处去，这些仍还没有一个定论。若你曾逾过雪线以北，看到过那片无生无死的冰封原野，你一定也会对亡灵这种东西生出某种难以言说的畏惧的。”
尹珍珠似懂非懂地靠在他怀里，她对这些东西向来一知半解，对历史更是没有多少兴趣。
“自百年前与北国一战，边境上一律禁止凡俗人等接近，事实上他们也根本不敢靠近，亡灵吃人都是整个囫囵吞食，不留痕迹，而且越是靠近雪线越是没有物产，所有活物都被那些怪物带走了性命，边民们没有理由继续留守。”
“所以，只有修士了吗？”
“是的。”
“修士也会死的。”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莫师兄也是这样想的吗？”
白江苹叹了口气：“师兄他……我不知道。”
他们头顶，寒风挟着雪花，为某种气势所慑，竟丝毫飘动不得。顾真人握紧青天剑，吉祥道人怀抱七宝戒尺站立一旁，尺锋即剑锋，闪过一点寒芒。
天与地，在大乘境呼吸之间。一呼一吸，自有沟壑。
青天剑震颤着。
顾真人深深吐息，青天剑离开他掌心，化成一道流光，又逐渐膨胀起来，巨大的投影顶天立地，横亘在上与下之间，仿若一道通天的阶梯。
剑身横了过来。他再次握住剑柄，遥远的雪线以北、北国深处，隐有阵阵惊雷轰鸣。
北国永远下雪，永远寒冬。
冬天怎么打雷？
除非不是真正的雷声。
“你有没有深入过北国？”
识海深处，青天剑灵老神在在地抛下这个问题。
顾真人道：“多深算深入？”
“抵达极北核心？”
“北国有核心？”
“看来是没有去过。”
“我来掌剑，那么我是剑主。”
青天剑灵懒洋洋的：“也没说不让你掌剑。”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说话了。”
“大乘境，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而已。你在怕什么？”
“你怎样才能不说话？”
“后辈对前辈够尊重就可以。”
“……”
顾真人决定不再回答青天剑灵的问题。
他修长生道，是以务求无悲无喜、无乐无痛，静水不起波澜，不使道心蒙垢。可不知怎的，百年苦修生涯，总有这样那样不测，突如其来地改变他预定的轨迹，反抗不得、克服不得。他能猜到青天剑灵接下来想要说的是什么，这位天阶灵宝的真灵前辈眼光自然毒辣，或许是想要一报他正天山上意图镇杀莫问心的怨仇，言语间挑拨，直指他道心最深处的那一丝罅隙。
他怕伤，他怕死。更怕落子有悔、问心有愧。
长生道修的是清静自在、完满圆融，一如佛宗的慈悲道修一个大慈悲、大欢喜，抑或是锦烟楼的众生道修一个普度普救、天下太平。条条大道，种种至理，俱都指向终极的“一”，万法归一，是为永恒。道门弟子大都行事不羁，难以常理度之，然而只要能自圆其说，内心求得圆满，大可随意行事。
人的一生里，会经历太多不能随心所欲的事情。一朝不顺心，事事不顺心。顺不了心意，就会生出怨恨，就会有阴影与罅隙，就不得圆满。
可谁又能事事圆满呢？
顾真人自认做不到。
自我怀疑的种子只要种下了，就会生出茎芽，发出毒花，最后染成一片汪洋死海。
“你动摇了。”
青天剑灵冷冷道。
哪怕一瞬，哪怕轻小，哪怕细微。
顾真人慢慢吐出一口气。
“我早就动摇了。”
话音完，天地间巨大的投影动了。挟无匹的风雷之势，以顾真人为中心，从西向东，如山如海，轰然横扫！
大乘一怒，天地震撼！
在场所有金丹期以下的修士为这股伟力所制，纷纷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跪了下去。尹珍珠双膝亦是一软，被白江苹一把搂住，即便如此，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向头顶那尊陆地神仙跪拜示敬。
有了回归的青天剑灵加持，这次的雪线以北不止是亡灵们瞬间覆灭，整片陆北竟是隐隐塌陷半寸。积雪被剑势压实了，连带着那些被碾压的亡灵们无色的“血”与“肉”，无生无死的冰封雪原就像被一巴掌拍了下去，风不吹、雪不落，时空于此刻被撕裂，陷入了某种空白与停滞。
这就是……大乘巨擘加上天阶灵宝的威能？
梁煜走出营帐，背着手仰面看了，似乎是想要笑一笑的，嘴角刚一扬上去，很快回落。
帐里，洛红渠没忍住去探了探莫问心的鼻息。当然不是盼着他死，而是道宗挥剑的那一刻，她真的一颗心子差点跳出胸膛，身边昏睡的这人感觉随时可能要没了呼吸，叫她怎能不担心。
“气死人了！”她忽然骂道。“你家那道侣怎的不来？这挨千刀的！倒叫我受怕。”
而榻上的莫问心只是昏睡，面容如水，没一点起伏。
千里之外，昆仑三峰，莫问心的那个道侣正点起一盏鲛脂长明灯，火光照亮了他面前层层叠叠的白色石碑，无穷多的律碑尽头、玉珠峰的最深处，一扇石门立在那里，上面满是厚重的灰尘，显是很久无人问津。
谈氏规矩，这扇石门，不能轻易打开。
谈星尘长到这个岁数，也不是没有跟他父亲来过这里，但确实从未见过这扇门内的真容。不止他父亲，往上数三代，现任道宗继任道门掌门以前，乃至于百年前对北国一战，这扇石门，从未开启。
至于打开有什么后果？
其实也没什么后果。
至少谈星尘不知道有什么禁忌。
只是没有什么必要，也没有人打开，于是就一直这样了，被遗忘在玉珠峰深处，好像不存在一样。
他能为了莫问心去求梁煜，几次离开昆仑，现在开启这道门也没什么。
开就开了。
石门的背后是一个石室。开凿在山体内部，大约积了数百年甚至更久的灰尘扑面，谈星尘用气劲震开扬起的尘灰，扫清石室，不见天日的隐秘一点点在他面前展现出来。
一个，黑色的，立方体……？
是的。他没有看错。
一个通体纯黑的立方体。
摆在石室正中央。往下是无数细线，与不知名处相连，立方体表面光滑无比，手指摸上去什么都留不下，没有痕迹，亦照不出观者面容。试图往里输入一点真气，如泥牛入海，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反馈可言。
谈星尘站在石室里、立方体面前，很久很久，依然摸不透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东西。
久到他觉得自己这样光是呆站着好像一个傻子，以往可称道的聪明才智全都喂了狗，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直到他从怀里掏出了谈霄晴留下的那本日记。
道宗一剑，陆北震颤。雪线以北风雪凝滞，道门令，使雪线整体北移百里，重新筑起符阵高墙，以防北国伺机再动。
顾真人回到营地，梁煜在营帐外等着他，还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嘴里说着恭喜贺喜云云。
“喜从何来？”顾真人道。
“祝贺你，一剑重伤雪国，了却一桩心愿。”
顾真人静静地看着他：“你就不怕我动手么？”
“要动手早动手了。”梁煜眯着眼笑，伸手想要拍一拍顾真人的肩，被吉祥道人用戒尺格住，后者阴沉面容上更添一分阴郁。
“这么警戒，怕我用蛊？要早这样，就不该让我经手这桩事。”梁煜看起来也不在意，顺势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灰，“是吧顾桢桢。”
“你先前说，是解律人找你，你才愿来此？”
“是。”
“解律人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那倒霉徒弟问了我一模一样的问题。”
“你怎么答的。”
“等价交换。”
“等价？”
“是啊。”梁煜凝视着顾真人双眼，慢慢地笑了笑。“绝对的等价。”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执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