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春风化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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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春风化雨
莫问心清了清嗓子。
然后避开了素风雪的眼神。
——反正他也是弄不明白自家这位解律人的心思的，不如不想，听就好了。
“我知道，乍闻此事，各位山主定然有所顾忌，或是不解其意；无妨，日后我会拟一份书面意见，为各位解说分明，到那时再有什么想法，我们再议不迟。”
谈星尘一锤定音，利落收尾，当场并没有多作什么解释。结束之后几位山主俱随着缪先生退出大殿，只有白江苹追来莫问心身边，躬身行礼，神情里别后重逢的欣快与坐镇正天山的淡然兼而有之。
“恭喜师兄，离证道长生更近一步。”
莫问心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他感觉白江苹不是奔着自己来的。
“谈家主，”果然，白江苹转而看向谈星尘，“那个‘三步走’计划……可否再与我详细讲一讲？我没有听得很明白。但是对其中内容，我想再了解一番。”
“你们聊。”莫问心便拍了拍白江苹的肩，“我去寻松涛。”
傅松涛并没有走得太远，好像知道莫问心会来寻她似的，就等在登天栈道上，见到他来，点了点头。
“梁煜死了。”莫问心说，“我杀的。”
人既已至，傅松涛便与他并肩，慢慢往山下行去。
“怎么，邀功？”
“不，我是想说，左道邪异，总感觉梁煜不会那样轻易就死。”
“那该问你，你是怎么杀的。”
莫问心道：“你当大乘境这样好杀。”
傅松涛瞥了他一眼，“是你起誓，又不是我。”
二人无语并行一段路程，莫问心续道：“如今你主事摘星，可还习惯？”
“再做一段时日，总也该习惯了。”
“如此甚好，就怕那梁煜诡计多端、死灰复燃，你需得多多提防，万一他卷土重来，多少是个准备。”
“就算你不说，我也省得。”傅松涛一抬饮霞剑拦住莫问心的话，“怎的来回一趟话倒变多了。”
又是好一阵沉默。转眼已至山脚，他们身后，正天山大殿已遥遥地隐在云雾深处了。
这回是傅松涛主动开的口：“解律人认真的？”
“星尘不会开这种玩笑。”
“建学院，我可以理解，至于削平昆仑雪原……你知道那要动用多少本事？”
“十万大山，谪仙宫，秦宫主移山造陆，我亲眼所见。”
“那你还陪着解律人说疯话。”
“他只是提出一个想法。”莫问心认真道，“至于有多困难，他没到那个境界，自然看不到那个境界的风景；但他对这人间世是一片真心。我会把个中难处与他讲清楚，就算做不到全然支持，我也不会反对。”
傅松涛一顿，最后撂下一句“胡闹”，实在也没什么好说。
“师父他可能……近日就要飞升。”她将额际碎发拨在耳后，“问心，你暂时先不要走。”
那两个字落进莫问心耳朵里，很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吉祥道人先前为梁煜咒杀所伤，这个节骨眼儿上说飞升，这哪里是要飞升，分明是送命来了。
“为何——”
“做师父的要走，哪有弟子置喙的余地。”傅松涛没让他问出口。“你不要走，就留在这里。小白不是有事要同解律人商议？如今你修为大成，多少也指点指点山上的后进，一尽当年未毕之责。”
莫问心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想，松涛还是那样强势，可这样的她偏要他此时留下，背后情势几何，便也能稍探一二了。
滞留道门的这段时日，谈星尘一直在抱朴山上进行绘图和写作。白江苹表现得比谈星尘想象中的更感兴趣，有这位捧场，解律人干脆一气将他构想中的“三步走”计划仔细编撰成册，从思想源流到具体步骤，再到效果与影响，事无巨细，清晰得不能再清晰，分传给道门众山主翻阅。
此外更是精心绘制全大陆堪舆图，利用洪荒系统还在运作时传回的数据，地形地貌立体精准，方圆误差不超过三丈。
他表现得这样积极，莫问心都不忍心告诉他这个计划最后会有多少实施的可能性了。不过有些话总归不好藏着掖着，这日阴云低沉，莫问心拦下在门口预备进去找谈星尘答疑解惑的某位会元一脉的后进弟子，跟他说有什么问题先来问我，没事不要打扰解律人；后进弟子连忙点头，接二连三将积压许久的问题一一吐露，莫问心静静听了，知晓不过是些修炼上多绕的弯路，并无大碍，便想着一会答完了去找谈星尘，好将对那个计划的劝阻之语说出口去。
头顶的天色却益发黯淡了。
莫问心仰面看着，心底如这天色一般，阴云密布。
“前辈……？”年轻的弟子战战兢兢地抓了抓脑袋，不晓得自己是不是有哪里说得不对，惹大前辈生气了。“方才那句话，其实……”
莫问心将手一抬，拦住他小心翼翼的话语，敲了敲身后的门。
“星尘。”
里面应声：“怎么啦？”
“你出来看一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嗯？”
门一开，外面的那弟子见了一身白衣、发色枯槁的解律人，又听了莫问心方才这话，早吓得两股战战、面如灰土了。他想难道自己完蛋了？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连炼虚期的大前辈都解决不了，要搬出解律人才行吗？
谈星尘同样将面一仰，脸色微微一变。
“怕不是……要出大问题。”手中折扇攥了又攥，“你师叔他们可知晓此事？”
莫问心道：“就算原本不晓得，现下也该晓得了。”
话音刚落，啪叽一声，那弟子一屁股摔坐地上，眼看着快哭了似的：“前辈、前辈——您别瞒我了行吗，我还有救吗？我是经脉断绝彻底废了，还是将要立死？”
“……”
谈星尘一挑眉。莫问心一把将人抓着后颈拎起来，扔进身后房里，一句“跟你没关系，我让你出来你再出来”，直接甩上房门，还反手打下两道禁制——自是炼虚境级别的。
“松涛先前同我说过，吉祥师叔将要飞升，莫非就是为了此事。”
莫问心转眼已从乾坤袋里拿出与昆仑联络用的鸳鸯铜鉴。“灾变未曾结束，我要确保小离能够安平，绝不能出什么差池。”
“这是当然，只不过按照史书记载，上一个世代的末尾，是有着天火降世……”谈星尘收住话尾，他不是想要做那乌鸦嘴，而是眼前头顶这番景象，实也是不容乐观。
第一颗流星降落时，并没有在这片土地上掀起多少烟尘。它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怀着十二万分的热情从天际坠落，在半空几要燃尽了自身，直至与大地热切拥抱，残躯早已焚烧得所剩无几，余下一点星尘，零零散散，洒了一地。
而后，万星齐至。
终南山撑开大阵，流星陨落如雨点，义无反顾向下方砸去。莫问心祭起青天剑指引它飞向终南剑阵中央，好歹将剑阵的范围又撑开了一些，庇佑更多土地。
火焰如蛇，随风肆虐，舔舐万物众生。谈星尘一言不发，仰着颈子，直挺挺望向头顶这片摇摇欲坠的天空，莫问心回头看时，发现他竟不知不觉中落下两滴清泪。
莫问心有些惊讶：“星尘，你……”
“白昼流星，天际飞火。”谈星尘眨了眨眼，随手将泪水抹去。“哦我睁得太久，眼干了……这个不重要。你知道我们在见证什么吗？历史在我们眼前发生。我相信两万年前一定也是这个样子的，我家老祖宗——谈霄晴与寇风露当年见过的景象，如今再次出现！你我正在亲眼见证。”
“小离还一个人在昆仑！”莫问心有点动怒了，“你不要在那边说这种话，快想办法，再这样下去地面不可能有活物幸存，全得被烧死。”
“我能有什么办法？”谈星尘直叫冤，“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莫问心瞪了他一眼。
“说的是实话嘛。”谈星尘在袖底握住他的手，“问心，不要害怕去想象那个事实——吉祥前辈已有了觉悟。你我只需站在这里，见证历史的发生，如此，足矣。”
风自终南深处来。秦岭七脉，山林摇坠，风儿盘旋着、盘旋着，似一阵轻柔的叹息，向九霄云外而去。
摘星山上，此一脉所有长老、弟子，俱都向着山顶跪拜行礼。在那里，吉祥道人正闭目凝神，聚顶三花显出身形，迎风轻摆，偏不倒伏，倔强得不像话。
傅松涛不跪。她站着，眼里甚至不在看她的师父，而是望向天际那不断坠落的流星飞火，眼神空空的，仿佛便是心事无限的样子。
其实心里也就那么一句话。
她的师父，好像真要摘星去了。
修真历两万年整，灾变降世，山海摇荡。时有白昼流星，天际飞火，道门摘星山主吉祥道人飞升不成，坐化摘星山顶，尔后有风自秦岭终南席卷，裹挟天火；又妙化雨水，平息骤火。时人谓之圣贤。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春风化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