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空烟四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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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空烟四远
白衣的解律人在世间行走。
自东向西，哀鸿遍野。天火燃烧的痕迹仍未消退，大地上不见绿意，只有焦土。
解律人像无数个眼见这幅哀伤图景的先贤大能那样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头顶的天空。
天际之上，九霄云外，是谁在窥探着这里、投下了雪国那些亡灵怪物，又引来了这两万年一次轮回的天火？
解律人不相信这是天意。天火自天来，却绝无可能只是天命所为。
于是他像他两万年前的祖辈一样，面对遍地流离的饿殍，发下一桩大宏愿：
“我会给所有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先活下去，有饭吃，有衣穿。再养力气，蓄精锐，磨心性。
直到能够向上仰望，星海正无垠。
离开终南山之前再没有发生什么多余的事情，只一样，莫问心腰间别着的那支紫竹笛断折了。
断折得很是突然。就在吉祥道人坐化摘星山、春风化雨抵御天火之后不久，礼神乐便即断折。要知道先前在从十万大山来道门的路上，莫问心曾用剑火焚烧过很多次，都不能伤它分毫，莫问心以为是仙品法器品秩在这里，合该有几分坚硬，就没多想，谁曾想会在那时候突然断折。
他心中不安仍频，拿着断折的礼神乐去找缪先生，缪先生接过看了一眼，只有些没头没尾地抛下一句：“因果相接，天行有常。”便没有再投注目光。
“那梁煜……”
“他从自己种下的因里，得到了果。往事已矣，吉祥有了觉悟，我想梁煜，也该接受这个果。”
“……哦。”莫问心不解其意，却也没多问。外面，谈星尘在等他，莫问心将这事说了一遍，谈星尘显然是懂了的，莫问心问怎么办？谈星尘淡淡道不怎么，这东西灵气耗尽，与焦木无异，随手烧了便是，不打紧。
正好路过明远山，山主代岳开炉炼丹。莫问心将那断折的紫竹笛往代岳的本命法器陌光鼎中一抛，丹火沸鼎，紫竹笛转眼被火舌吞噬，三两下化为飞灰，混在一堆尘灰之中，辨不出形迹了。
“这就结束了？”莫问心问道。
“这就结束了。”谈星尘答道。
好一尊吞生噬血的大乘境、巫修里的巅峰、昔日义教掌教，还妄想寄身法器觅得复活之机，最后因咒法反噬，死于不义、身化飞灰，已是够体面的了。
谈星尘取出白碧轻罗扇，对着陌光鼎的风口轻扇了扇，尘灰扬而又落，这回当真是再无从分辨仙品法器的残骸或是草木余烬了。
“没有听见吗？”他故意道，“聚顶三花焚尽的声音。”
莫问心疑惑地摇了摇头。
“我听见了。”谈星尘笑笑，转头对代岳道：“不知代山主这一炉炼的什么丹药？若合宜，某厚颜，倒想向山主讨上两枚。”
代岳也不知道这两位在这儿又添柴又煽风的是想干什么，不过没耽误他炼丹，他也就不计较了。“只是一些益气补中的药丸，最近新收的弟子们不大成器，我炼上一炉，好叫他们仔细瞧一瞧，不至于天天闹着要炸鼎。谈家主若要，待开了炉，我叫人送一些予昆仑便是。”
“如此甚好。”谈星尘躬身行礼，“别的都不要，只要这一炉。某在这里先谢过代山主了。”
回昆仑的路上，莫问心已将梁煜这事彻底抛诸脑后，想起之前没来得及说的话，觉得有必要趁现在把关于“三步走”计划的一些顾虑讲清楚。
“太想当然吗……？”谈星尘沉默了一会，“我承认，可能有些步骤，听起来是有点太脱离实际。都是理论层面的东西，要想立即付诸实施，眼下看着略显急切了些，缺少一些必要的桥梁。”
莫问心说：“可你还是会坚持这样做的，不是么？”
“在优化了具体实施的步骤之后……是这样没错。”
“我就知道会这样。”莫问心一点不惊讶，“你的计划，非伟力不成。如今玄门四派的大乘巨擘们要么闭关，要么凋零……你没有人手，如何执行？”
“将各门各派的炼虚大物借上一借，咱们以量补质？”
“……”莫问心不想跟他说话了。“我去问小离。”
“诶呀，我说笑的，这事嘛，自然也有些别的办法来替代……”
关于这个计划，两万年前谈霄晴在工作手记里就记录下了雏形，之所以没有立时动手，原因非常简单：不能，也不必。
那时候整个洪荒系统尚在运作，昆仑雪原的存在可以帮助超算物理降温，这也是系统能够顺利运作的前提。而谈霄晴来到这片大陆的那一天，史前时代的灾变已近尾声，大陆上幸存人口与灾变之前相比十不存一，他更多需要考虑的是赈灾、应急补救措施与种族的延续，谈星尘则需要在人口安置方面下功夫，连方向都不一样，策略自然需要一些改变。
现在系统彻底关闭，昆仑雪原的高度与温度在一定意义上就有些没必要了。削低高度，安置人口，如此实现大陆人口中心北移与西移，再人工塑造地貌，使冲积平原、沙地绿洲与内流盆地三种地形合理分布，西部从此将拥有适合种植不同种类作物的优质土壤，谈星尘将其命名为“沃土工程”，此举会为安迁人口提供一个舒适的生产生活环境，能最大限度为休生养息创造条件。
这个计划的出台，谈月离在背后功不可没。莫问心向他问起，他比谈星尘还要淡然，说这事我知道，这主意就是我出的。
莫问心说什么意思，那三步是你写的？
谈月离说那倒不是，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大致的框架，具体内容还是阿爷去填充的。
莫问心顿了顿，双眼一抬：你给我从沉舟身上下来再说话。
谈月离一看自家阿娘有点生气的样子，赶紧手忙脚乱从沉舟怀里爬出来。待他整理好衣襟，莫问心已经恢复平和，说既然你跟星尘做出了同样的判断，我姑且相信你们，但以目前的这些还无法完全说服我，我需要一个更有实现的可能的办法。
没问题。谈月离笑眯眯的。我有一百种解决方案，任君挑选。
天火降世已有月余，陆南基本稳定。某日陆北地动，一只白鹤从玉泉山上唳鸣一声，逡巡陆北，很快地动止歇；消息传至昆仑，谈星尘与谈月离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一笑，知道修改后的计划到了该实施的时候。
“沃土工程”的第一个项目，谈星尘称之为“定点爆/破”。他手上没有那么多可供调用的大乘巨擘，那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请炼虚境，好在道门别的没有，炼虚大物还是很有一些的。结合昆仑所藏的法器，在昆仑雪原极西处提前定好的各爆/破点炸开一道缺口，湿暖的风从缺口吹拂进雪原，加快雪原融化的速度。
第二个项目，“借力打力”。谈星尘专门请来最方便请动的缪先生，利用搬山挪海之能在逐渐luo露的地表上划出道来——此乃河道；再另行引导各缺口处融化的冰川雪水进入提前挖好的地面凹陷——蓄水湖泊；河道与湖泊相连，彼此中间形成落差，使丰水期与枯水期能相互补给，西北苦寒亦能化身温暖陆南。这样不用耗费太多人力，只需借助自然的力量，昆仑本身西高东低，河水将带动土壤慢慢向下游奔流，逐层形成冲积平原。冰层溶解的高度再加土壤流失的程度，昆仑的整体高度刚好能达到人口居住条件的最低点，待最差的时期过去，自有更多余裕来削低整个雪原，目前腾出来的土地已足够安置西进人口了，未来徐徐图之即可。
第三个项目就是人口安置转移了。将陆北、沿海、海外三岛与大泽以南受到灾变影响无家可归且有搬迁意愿的凡人转移至昆仑，昆仑给地给粮进行安置，后世史称“大西迁”。这部分居民后来成为了新世代拉开序幕的见证者、第一批建设者，昆仑修真学院能够顺利完工，离不开这些安置居民的帮助。由此，修真不再是远离世俗的飘渺神迹，而成了可见、可闻、可往的一处学府，道门归藏山主缪先生也终于走出终南山，放弃了登天飞升的机会，坐镇学院，直至寿尽坐化，终此一生未曾离开昆仑。
学院开工之前，莫问心便将谢清昼拉来昆仑，要他为入学院成为教习做准备。此时的谢清昼历经大灾变与海外三岛的塌陷震荡，一路见生死、见别离，丹道大成，境界亦多有突破，不再似先前那般轻狂跳脱。莫问心说师兄你现在这样最适合作教习，谢清昼欣然应诺，有他这块炼丹大师的金字招牌在，前来昆仑应募成为教习的散修越来越多，更何况解律人许诺，凡入职学院者均可进昆仑藏书阁一观，并得他亲自指点迷津；一时间整个学院教习强者云集，能人异士各有所擅，单只是看着，便令人觉着这学院未来该是大有可为。
这一日天色不错，朱砂拖来桌椅，好方便谈星尘在小院里批改下面报上来的施工明细。莫问心将谢清昼给他的乌发养气的药丸溶进水里，端到谈星尘手边，谈星尘看得专注，端起就喝，喝完才觉出一股子苦味来，顿时五官发紧，皱巴成一团了。
莫问心便笑着将一颗糖块填进他嘴里，让他看完记得休息，不要太过劳神费力。
谈星尘鼓着腮帮子眨了眨眼，大嚼起来。莫问心则舒出一口薄气，闪身去到玉珠峰顶。这是昆仑三峰的最高处，极目远眺，万里雪原不再是一片白茫茫的萧索，绿意青葱，正从斑驳土壤中冒出，湿暖的风悠悠吹拂，恍惚便是大泽以南的春三月，日头正好，万物生长。
此时此刻，莫问心并不知道他们正在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对的。
但他还陪在他身边，就一切都很好。
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空烟四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