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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守株待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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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守株待兔
“啊?”
谈星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痛得五官都皱成一团,一边从乾坤袋里往外翻疗伤的丹药一边问莫问心:“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你怎么样了?”
“……”
莫问心实在分不神去回应,确定谈星尘暂时平安无事,也无心深究原因几何,青天剑横端胸前,凝神对抗头顶轰鸣劫雷。
谈星尘被梁煜一掌打得昏厥,吃了这个亏再不敢离开遮天绫的庇佑,躲在法宝后面想着解决这件事的对策。化神剑修硬撼大乘,兼之以整片十万大山都难以忽视的雷劫,谈星尘不相信谪仙宫未曾知晓此事。
他更愿意相信自他们踏进西南这块地界起,谪仙宫宫主秦钏便已知晓。以秦钏大乘巨擘的修为与地位,能被什么样的事情牵绊、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回应?
说起来,谪仙宫从上回接了道门广传的剑令之后,好像一直就没什么消息了?
谈星尘想起这茬来,心中闪过一丝捉摸不清亦不敢肯定的了悟。
谪仙宫与锦烟楼一道,面对天地剧变,要拿出怎样压箱底的法宝,去救人间?
外面轰鸣的雷声似乎消退了一些。谈星尘隔着遮天绫向外看,莫问心周身气势节节攀升,天地间精纯灵气如水汇聚,浸润躯壳,甚至修复了他身上几处断骨与外翻的伤口。
而向上看,随着劫云渐淡、劫雷渐散,梁煜并没有趁机偷袭,礼神乐凭空一划召出一道术法,暗光隐隐,边缘处光线都是扭曲的。
谈星尘立刻明白梁煜这是要逃。无论是先前的现身搭话、坦然应战还是之后的围点打援、强行咒杀,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梁煜本就身受重伤,伤势未愈又添新伤,尤其是碰上莫问心这个锋锐无匹的剑修,路子要走得绝了。若是继续面对晋境炼虚神完气足的莫问心,只怕要交代当场,遗言都没空说。
“不能让梁煜避战!”他喊道,“义教长老全数身死,那么恩义镯、信言书、智愚冠皆在他手中,再加上礼神乐,只消召来涂山的仁心圈便可将这五样法宝合为一体了——义教‘五常’可是天阶灵宝,青天剑失去剑灵品秩自然跌堕,此等法宝面前你走不出一合之数的。”
莫问心将双剑收拢掌中,闻言眉头一皱:“仁心圈既远在涂山,如何召来?”
“那五样法宝本为一体……”
谈星尘还想解释,空中传来一阵笑声:
“小家主懂得还挺多!不错,这几样东西的确都在我手中。想知道我为何能召之即来?自然是因为——我本就是它们的主人啊。法宝都是我的,想何时传召便何时传召,很奇怪吗?”
莫问心找准声音来源一道雷法甩过去,那边闷哼一声,许久,没声音了。
“他要逃——”
“我知道。”莫问心眼神一冷,“他再如何伤重,到底境界在这里,若只想逃命,我拦不住。”
谈星尘一时没转过弯来,他自是很难代入莫问心如今炼虚境的实力与立场来看待问题,梁煜显然已经跑了,莫问心又是立誓要将梁煜那厮斩于剑下的,他不知道莫问心能用什么方法留住一位大乘巨擘的性命。
梁煜此人之阴险恶毒,可以说远超他的想象。按照梁煜的说法,“五常”都是他的法宝,那么后来出现在义教几位长老手中就显得其心可诛了。联想到当日道门山门前梁煜叫阵并当场击杀三名长老,以及用活人炼制古曼童——对,还有名字,那名长老名叫曼童,身形又因修炼的功法越来越像个小孩,这其中会否有梁煜一番功劳?难道从梁煜分付“五常”法宝的那一刻起,他便早早设想过要将几位同侪毙于掌下了吗?
谈星尘复盘梁煜得势以来的所作所为,愈发觉得与此人为敌绝非明智之举,当然,被动结仇自是不算的了。
这种人一旦要逃命,会给他们追捕的机会吗?
谈星尘环视身周,河谷水声哗然,林海涛声摇坠,十万大山林深且密,易守难攻,实在适合藏身。
——如何寻人?
莫问心的方法是全选。
青天剑被高高祭起,借初初踏入炼虚境的气势登临虚空,莫问心化开磅礴气劲,剑气铺天盖地、翻山度海,自西南一角,跨越整座十万大山,东西南北,整个儿地覆盖起来。
以人助天,为之正。剑气纵横经纬,画地为牢,他要用这座剑牢困死梁煜,让其不敢迈出哪怕一步。
逾过雷池,就要付出代价。
谈星尘惊得发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算莫问心成功破境,这样巨量的真气层层铺开,他的气海能承受得住这种程度的消耗吗?
而且……“你怎知他不会避战?你在消耗,他找个地方休养调息,此消彼长,时日一长你经得住吗?”
他刚说完,莫问心将青天剑留在半空,自己落地回来,双膝一软,半跪在原地吐了口血。谈星尘心中一痛,将他扶起来直接道:“疯了不成,快停手,你要杀他也得有命在。”
“我不停。”莫问心出奇地冷静,也出奇地坚持。“他不是在避战,他是在找法子杀我。你说过的,‘五常’还差一样才能集齐,他一定会召来落在涂山的那样法宝直至还原成天阶灵宝,如此才能遂愿。以他目前的状态,没有法宝傍身,我一定赢。”
谈星尘道:“你有没有想过,若他真有其他路子能弄来仁心圈,到时候合成天阶灵宝与你对战,你怎么办?”
“那便战。”莫问心轻声,“只要他不逃,就在这里,十万大山,我必定亲手将他镇杀。”
谈星尘还能说什么。种种新仇旧怨历历在目,那是一个字都劝不出口了。
莫问心盘膝调气,谈星尘在他身边坐下,翻出一大堆进补的丹药,一股脑堆在莫问心身边任他随时取用。莫问心问起方才谈星尘被梁煜打落尘埃的惊险一瞬,谈星尘摸了摸眉心,半晌说知道了,许是先前任绍秋给他的平安符起了作用,关键时刻保他一命。
任绍秋修符,对咒法亦颇有研究,莫问心点点头,心想再见任绍秋一定要好好感谢一番,这条命是他欠下了。
“谪仙宫不知道在做什么。”谈星尘在心里盘算西南局势,顺手帮莫问心一点点擦拭镇海剑上的尘灰血渍。“我们这边这么大动静,他们倒是沉得住气。秦钏宫主座下真传首席是叫周汉阳吧?之前你火烧莳良,不是他出面解决的么?现在不见踪影了。”
莫问心也想知道原因。方才对阵梁煜几多凶险,若能得秦钏出手,不说鼎力相助,哪怕是谪仙宫许一位化神期长老与他压阵,不至于走出阵前顿悟这一着险棋。
二人专心调气疗伤,没有注意到鹤鸣山忽地一颤,极其缓慢地矮下一寸来。
在失去律碑这一助力之后,谈星尘反而如同挣脱了久在的樊笼般自在,张开四肢手脚往地上一躺,也不顾泥渍水痕,虾蟹一样屈起脊背,向前扭动,继而放松下来,像一张摊开的煎饼,松软垮塌难以成型。
头顶是巍巍青空。碧如水洗,云如丝卷,树木苍郁好比丹青绘本,娓娓道来。
谈星尘笑了一声。
莫问心睁开眼:“怎么了?”
谈星尘说:“我觉得……自由。”
“什么自由?”
“意思就是,我再不被谁所束缚。我的命,往后捏在我自己手里。”说到这里,谈星尘笑着靠近莫问心身边,枕在他膝上拽了一下他的衣角。“或者交给你也可以。”
“我身上不背别人的命。”莫问心没动,“从来也没背过。但我不会让你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死去。”
“还在对律碑那事耿耿于怀?”
“你不气,我气。”
“好了好了,不气不气。”谈星尘温声,“都过去了。”
莫问心的手慢慢抚过谈星尘披散的长发。指尖凝出一团清水,洗去发间沾到的尘灰,也浸润了灰败委顿的发丝。
“这里,还能变回来吗?”
“养一养应该可以吧。”
“那你早些养好。我去找师兄拿药。”
谈星尘便自己也撩起两绺发丝瞅了瞅:“有这么难看吗?”
“不好看。”
“……”
又说笑几回,谈星尘爬去高处观察身边这条碧霄江支流的流向,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太对。
水流的流速减缓了?
不,等等,脚下的地面怎么好像……在晃动?
“谪仙宫——”
谈星尘终于醒悟过来,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甚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同莫问心分享他的猜测。
谪仙宫,疯魔了!
秦钏真的揽下了当初道门推开的那个烂摊子,而他破开堰塞湖的方式是……炸山。
他要炸了鹤鸣山!
就在谈星尘脑子里冒出这个荒唐猜测的半刻之后,一个样貌秀美、体态纤细的乾修蓦然出现在莫问心身边,也没说什么,对莫问心点了点头,葱削一样的指尖落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
莫问心一下子没说出话来。
秦宫主怎么……?!
“你,”谈星尘脸色微变,“不,您为何……?”
“解律人?”秦钏看了过去,“嗯,我知道你。你不错。”
然后转头,有些感慨似的叹了口气,仰面看了看头顶如画青空,半晌对莫问心道:“若得空闲,来看看红渠。她是个傻子,还一根筋,我劝不动。”
不用谈星尘解释,莫问心也知道怕是哪里出事了。
平白无故,干什么用这种交代后事一样的口吻?
“要破开堰塞,有很多种方法。”谈星尘试探着问道。“秦宫主又何必去动鹤鸣山。”
秦钏细长的眉眼一挑,“都说谈氏慧极,竟不懂么?”
说完深深看了谈星尘与莫问心二人一眼,不再多言,双袖一甩,同来时一般失去了踪迹。
谈星尘心想,原来缪先生是这个意思。
劫材在局中,棋手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