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风雨飘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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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风雨飘摇
“昨夜地动，涂山那边震塌了半边山门，兽群骚动，纷纷向外涌出；是齐空雁祭起仁心圈稳住了大半座涂山，这才止住兽潮，避免妖兽们对玉泉山可能造成的影响。”
吉祥道人嗯了一声，沉默片刻道：“那狐妖，有这样好心？”
“自也有他一番考量。”素风雪摇摇头。“以如今地动的强度与次数，整个东北面再不会有哪里能比涂山更安全。野兽无知，只想外逃，齐空雁知晓个中道理，圈出一块良地用以维护涂山众小妖周全，此乃眼下最为稳妥之法；他可不是因着与许白鹤的私交就会对玉泉山假以辞色的那种人。”
吉祥道人不语。素风雪也不着急，事关青天剑，早在今日山主议事之前他便将利弊权衡一一与吉祥道人细数分明，怎样抉择该由后者判断，他至多只能把所有选择都摆出来。
“借剑，可止雪国之祸。昆仑是这个意思，是么？”
素风雪道：“是。”
“各地灾害只会更加频繁。”
“是。”
“既如此，干什么借剑？”
“雪国南侵是迟早的事。”
剩下半句素风雪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吉祥道人想说什么，就算此一时彼一时，能延缓一些时日，大抵便会有所转机，也未可知。
林皓月闻言轻蹙双眉：“温言在边境，飞书来报，符阵高墙似有松动之状。设若雪线崩毁，师兄……”
吉祥道人叹了口气，手一抬，没让她再说下去。
“对这些或将坏了人间太平的灾祸，终南山时刻做着迎战的准备。”他板正的面容上透出一丝坚定，“这一点，谈氏那小家主想来是极清楚的，否则也不会一路催赶到如今。两万年过去，对比史前时代满目疮痍之下的束手无策，总还得有些长进。”
素风雪心里一松。
吉祥道人起身，向在场余下几位山主微一稽首，众山主无不动容，各自回礼。
“我会去请缪先生。”吉祥道人将怀中七宝戒尺换了个位置，“然后，借剑昆仑。”
仁心圈祭起时，芸正在齐空雁座下听候差遣，路清雅与他同行，奉许白鹤之命前来接洽联手相关事宜。涂山兽潮涌动已久，只是先前几次不成气候，这回不同，地动一再加剧，就连齐空雁所在的殿宇也一应震颤起来——这意味着涂山共主设下的法阵失效，这次地动的规模非同小可。
无数鸟兽从山林外涌。开灵智的、未开灵智的，四肢着地的、两翼在天的，通通向四下奔涌。芸也化出白狐原型，猛兽天生的直觉让他浑身一个激灵，毛发根根直立，喉咙里吐出几声低咽。
忽有一阵轻铃响。脆如夜莺初啼，亮似金铁交击。四散的兽潮瞬间停步，像被人强行按下了身形似的，整个涂山陷入诡异的宁静。
接着便是巨大的金环腾空而起，拢出方圆一座山，环内山林相安无事，环外地动依旧，土地皲裂，缝隙刀劈一样自北向南横跨，跌落无数可怜小兽。芸仰头望向外面，一只九尾妖狐遮天蔽日地卧在半空，身形之大，小兽们自下而上，不可见日。
金环缓缓下落。落地之时，连环外的地动都瞬间止歇，仿佛先前那些地动从未发生，涂山的一切都还是平宁模样。芸与路清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中暗叹：这便是炼虚期大圆满吗？只差一步，便可触及登天之道，河川可跨、山海可平。
齐空雁哼着小曲回来了。手上把玩着一枚小小的金色铃铛，一上一下地来回抛着。又走两步，当着芸与路清雅的面，猛地一咳，嘴角淌出一道血痕。
强以法力压制住地动，实乃违抗天道、倒行逆施之举，必将有所反噬。这一点齐空雁不会不知道，只是此情此景，若他放任兽潮奔涌，不是周围聚居的凡俗世中遭殃的问题，而是他涂山子民根本走不出超过五十里，便会被神出鬼没的地缝吞噬。地动、滑坡、泥石流，平日看似温和沉默的山林骤然发难，妖兽们空有爪牙，无计可施。
既为涂山共主，自当护一方安宁。齐空雁将那枚小小金铃攥进手中，心中忽地一紧。
若他还是山野中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这些事一应与他无关的。便是再朝前推上几十年，他也依旧是不屑于理这些繁芜杂事。如今他不仅管了，还要搭上己身苦苦修来的一番修为，是好是坏，似乎难以容他一一辨清。
齐空雁于涂山峰顶上漫无目的地四下望去，众妖兽尽皆仰他鼻息，有仁心圈强镇地动，涂山获得了暂时的平静。
那么……别处呢？
地动之下，陆北萧瑟。尤其一场暴雨突降，冲毁凡俗世间房屋无数，佛宗不断向外派出僧人安置流民，然则所谓大灾之后有大疫，行脚僧与游医们已尽力医治，仍有数地村镇民众死于突如其来的疫病，全村上下无一活口。
通往大佛古寺的山路已被挤得水泄不通。昔日光影稀疏的松林间满是远道而来逃难求医的流民、灾民，着僧袍的僧人们每日穿行在人群中发放吃食医药，奈何人数太多，日日都有新人前来，日日都有旧人等不及救治便无声死去，佛宗僧人们再有妙手仁心，在此等灾祸前也只是无济于事。
这次的震动不同以往。寺内白眉住持匆忙步向后山藏经阁意欲告知佛子，佛子却并不在其中。有小沙弥指点白眉住持再向大佛上头去，白眉住持依言行走，佛子果真结跏趺坐在大佛头顶，垂目俯瞰天地众生，眉目间是有着无限慈悲。
“尊驾……”
“他们怀着希冀，来寺中求医。或只为求一方庇护，仅此而已。”佛子口宣佛号，“净明，他们何错之有？”
白眉住持颤巍巍低下头去：“本是无错。”
“既然无错，怎的偏偏要受这样横死之祸？”
“生死轮回，自有定数。”
佛子一笑：“是么？”
他轻轻说道，乃至于似一声飘飘然梦呓，白眉住持竟没能立时听辨分明。
“轮回，也是有的。但并非生死轮回。脱壳之身只是脱壳，脱不开那一道生与死的边界。躯壳仍在，魂灵仍在，非是不朽，怎可称一步跨越生死，臻至极乐化境？”
白眉住持一阵恍惚：“尊驾……”
地动轰然爆发。沿山体雕凿而成的石佛也震颤起来，扑簌簌向下掉落尘砾碎石。白眉住持眼前一花，佛子已踏入空中，转瞬消失在他眼前。
所有人都看到了的。比依山凿出的石佛还要大。比山本身还要大。比世间一切存在之物都要大。一尊恬然微笑的大佛自天地间屹立，坐落于大佛古寺寺前的荒野之上，结跏趺坐，指尖一点，状似拈花。
天有散花，地涌金莲。佛光于大佛周身普照，所及之处无不沉静。轰然的地动渐歇，人们从惊慌惶恐中挣脱出来，明白这一切都是头顶那尊大佛带来的，纷纷跪拜，一时间颂佛之声不绝于耳，整片松林唯有此声。
大佛古寺的僧人们不拜。他们沉默不语地望着那尊大佛，不知哪个起了头，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眼神低垂，似有泪光。
大佛前有一个小小的人影。佛子温和笑着，闭目盘膝坐在那里，身后大佛正是他的身外化身，可这样巨大，已然是限死了他的行动，也限死了他求得大道的前路。
想要镇压地脉节点，便得囿于方寸之间。佛子的选择是怜悯。他以己身怜众生，肉身坐镇大佛古寺，化作不朽的巨佛，守此一方净土。
是为极乐化境。
松林间摇荡佛号。佛子并不开口。遥遥的山野外地动仍频。佛子并不开口。寺中僧人们长久跪地。佛子并不开口。
山脚下，一妙龄坤泽着白色衣裙摇摆着腰肢缓步上得山去。间或向那尊天地间的大佛投去一瞥，嘴角流露出一丝冷意，说不好是讥讽还是轻蔑。
大佛缓缓睁开双眼。
白裙坤泽已行至眼前。
归藏山幽邃飘渺的云雾间，吉祥道人缓步行着，怀抱七宝戒尺，手捧青天剑。
“我与众山主议定，借剑昆仑。”
云雾间传来回应：“谈氏所求？”
“谈氏求一个清明彻底。”
“即便雪国南侵，灾祸横行？”
“风雨飘摇，山海摇荡，非谈氏一人可挡。”
“玄门诸派与佛宗会付出代价。”
云雾为之一凝。“罢，你早已明晰。是我活得太久，头脑衰朽了。吉祥，去罢。将这青天剑借予昆仑。”
话音刚落，剑化流光。千里之外，昆仑雪原，无垠冰雪之上一道剑光如虹如电，划破湛然长空，极快极锐，送上三峰。
玉仙峰顶，莫问心足尖一踏，伸手摘下那道剑光，青天剑落于他手，凛凛剑气仍在，好一阵震颤。陆吾不满地打了个响鼻，昆仑大阵在这锋锐无匹的剑光前好似无物，道门果然还是这么傲慢。
“看来终南山已有了决议。”谈星尘笑了笑，轻抚剑身。“既如此，我们也该动身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风雨飘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