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血脉供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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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血脉供养
谈月离夜里害冷，抱着沉舟不撒手，就这样睡了一整宿。早上起来看见莫问心在小院里练剑，剑光如雪，寒芒凛冽，文玉树零落的花瓣转瞬成为齑粉，无声飘坠。
他揉揉眼睛，谈星尘在不远处的树下打坐，小院里一片沉静，一时间只有呼啸剑鸣。
谈月离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仿佛那些痛楚的、破碎的，都离他们无限远，在另一个地方，不会前来阻挠。
“沉舟。”莫问心忽然停住身形。“你来。”
沉舟依言过去。莫问心问他昨夜谈月离休息得怎么样，有无异常，沉舟一一说明，莫问心点点头，又把谈月离喊了过来。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谈月离大眼睛滴溜溜转，嗯嗯啊啊，就是不正面回答。
“你阿爷都告诉我了，”莫问心淡淡看他一眼，谈月离顿时将头一低，老实起来。“律碑那些事太复杂，我听不明白，但有一点我很清楚，你和星尘不能死。”
“可是……”
“没有可是。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但或许从一开始，砝码就不在天平的两端。”
谈月离沉默一会，“阿娘是不是始终觉得……为律碑而死，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莫问心也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不是这样。但非要这么说，也行。”
谈月离不说话了。莫问心顺手摸摸他的脑袋，两指并拢点在他顶心处，一股精纯真气渡进谈月离体内，瞬间带起一阵暖意。
“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想不出。这个交给你和星尘去想，想到了告诉我，我去解决它。”他一顿，“我唯一的私心是你们。所以有事不要瞒我，尤其是你的身体，已经是这样的时候，我不能接受再失去什么。”
谈月离点点头。不远处，谈星尘也听到了这番对话。他知道莫问心一旦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头脑中早已开始思考如何推翻寇风露与谈霄晴构建的这套系统。只要有框架结构就一定会有后门，更何况谈霄晴的本意并非完满到滴水不漏，这个困境还不至于走进死角。
而当两难不再成为一个问题，不用权衡利弊，通路自然顺畅起来。莫问心的要求很明确：让律碑停止对谈氏的影响与戕害。谈霄晴当年设定系统运行的逻辑是利用基因表达过程，只有当遗传信息不断输入，系统自动生成的验证关卡保持正确通过，整个洪荒系统才能顺利运行。原则上单次输入不需要太多遗传信息，奈何整个系统太过庞大，所需运算量呈次方级别叠加，最后无异于要谈氏用自己的真气、真元来供养这尊庞然大物，直至真元耗尽、血肉枯竭，被星河般浩渺的律碑抽干生命。
要么停运系统，要么修改运行逻辑、放弃验证关卡环节。谈星尘自认自己做不到在连写入数据的语言都未曾掌握的情况下去修改系统设置，除非谈霄晴转世重活，不然没人能做到。那剩下的，就是停运系统了。就像系统内置了运行逻辑一样，寇、谈二人联手打造的这个重组社会也自有一套规则体系。洪荒系统是硬件框架，三性制度是软件程序，内在逻辑都是一样的，即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来保全整个社会顺利发展。
具体来说，洪荒系统引发了北国之患，牺牲了修士飞升的机会，让一代又一代人族中顶尖的、有能力的那波人顶上北国前线，与亡灵作战，给予凡人们休养壮大的时间。三性制度更直白一些，牺牲了坤泽相较于中庸正常生活的权利，剥夺了受坤泽影响的乾元的正常生产的能力，让他们不断进行生育这一过程，从而维持社会的高生育率，提高人口基数。最终获利的恰恰是占人口总数最多的凡人、中庸，他们才是这个世间的大多数，是寇风露与谈霄晴最想保全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的谈星尘唯有苦笑。修士、乾元、坤泽，他们既因着资质良善受到优待，自该承担起付出与牺牲的责任，这就是那两位的逻辑。无知无觉的人无罪，而有资格见这方天地、见众生的人，必须要保护那些无知无觉的人，一旦向外投出窥探之眼，那一刻起看见了真理，便负着罪了。
难怪谈霄晴要花大力气改写人类历史，销毁大陆上所有史前时代的文字资料，证道之路正如登天，越是向上攀登越是看得越多、想得越多，如果让那些修士得知真相，怎么可能甘心受这苦役，为这劳碌世间芸芸众生卖命。若非海外三岛尚存一些石板刻印，任谁都不会对那梦幻般的史前时代生出疑心，还以为自古至今、开天辟地起人便是这样活着了。
那两位打得一手好算盘。谈星尘摇摇头，莫问心向这边看过来，谈星尘笑了笑，道：“律碑之事，我已有定论。”
“怎么？”
“洪荒系统一定要停。终南山……会借剑的。”
“你去借？”
“不用我。”谈星尘笃定道。“他们自会将青天剑送来。”
莫问心面露疑惑。谈星尘没有多做解释，他的思绪已推衍到停运系统之后如何收场了。系统一停整个三性制度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北国南下、人族与亡灵间必有一战，而天灾既至、陆海崩毁，整个社会必将重组，他是解律人，也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继承人，他不拿方案谁拿方案。
好像真的要重现两万年前的那个时刻了。谈星尘微笑着叹了口气，文玉树在他眼前悠悠落花，莫问心手中的镇海剑闪过如雪剑光。
他与莫问心，能做到两万年前寇风露与谈霄晴那堪比再造山河、重塑人间的地步吗？
鹤鸣山一战，梁煜与秦钏本打了个不相上下，甚至秦钏还略占上风，怎料义教大长老曼童竟从旁偷袭，手持义教“五常”之一、仙品法器恩义镯，将秦钏打伤。义教教众一拥而上冲入山门，秦钏座下真传首席周汉阳不得不结束闭关，由门中长老领着，率门下弟子击退义教冲击。事后虽则退敌，到底经脉逆行受了些损害，暂不理事，交由三弟子李昭群代理门中事务。
此一役彻底激怒了玄门各派，义教此举等若与玄门公开叫板，尤其是趁着大陆各地因灾害频发动荡不安，义教在凡俗世中四处发展信徒、广传教义，吸纳更多拥趸加入教中。每年各领属交纳的供奉都是有数的，此消彼长，这下玄门各派怎还坐得住，纷纷主动加入绞杀行列，严禁义教教徒在各自领属范围中活动，一旦发现行踪，格杀勿论。
梁煜的反击是抄家灭门。
飞虹山在陆南，近海，乃是东南方小有名气的玄门门派。某一清晨，真传弟子孙盛在半山腰处习练法术，忽听有人叫门。御风下山，只见一苍颜老者正于山门前痛哭流涕，幽怨哀嚎之声不绝于耳，腰间缠一白麻腰带，别一书册，戴重孝，手中两杆柳枝并作一根，上缠道道白色丝绦，迎风招展，状似哭丧用的哀杖。孙盛上前询问，苍颜老者并不答，只一味哭，柳枝哀杖轻飘飘照着孙盛头顶一敲，孙盛竟僵立当场、躲避不得，被打得脑浆血花齐迸，惨叫都发不出，无声无息死了。尔后苍颜老者一面哭一面步上山去，柳枝哀杖打得无数冤魂，一人一杖，杀灭整整一座飞虹山，无一活口幸存。
事后证实，这苍颜老者便是义教三长老青蒿，周身怨气将养出好一杆哭丧招魂幡，害人愈多法力愈是增强。持有义教“五常”之一、仙品法器信言书，不要说飞虹山境界最高的太上长老只有化神境，便是炼虚境，青蒿照样杀得。
如是杀灭几个门派，中原玄门惶恐，飞书雪花一样递上终南山。吉祥道人遂于正天山上借终南大阵养势，一剑西去，青天剑直抵莳良峰，削去半边山头，却没能伤及梁煜根本。
反而是势成水火愈演愈烈，义教加快了挑衅与传教的步伐，几位长老完全不介意以大欺小、四处惹出杀债，玄门这边却多半畏首畏尾，炼虚大物出于种种考量不愿出山。结果便是小一些的玄门门派直接封山闭门不理世事，大门派则人人自危、严阵以待，生怕义教找上门来。
道门一面应付处处破碎的河山，一面提防义教遍地生事，门下弟子疲于奔命，个个苦不堪言。七脉真传被全数从闭关状态中唤醒，各自待命山上，随时听候派遣。时隔数年，青橙也终于走下会元山，他被派往十万大山探查义教近况，不想走这一遭却意外得知一个消息：那只叫橼的狐妖早在梁煜起事前便已只身离开义教，至于去向，那就不得而知了。
也是好事。白江苹安慰青橙。她若在义教，他日你与她刀兵相对，你当真下得了手么？
青橙默然无语。
即便几年过去，有些事他依然没能想明白。好在修者寿岁悠长，哪怕她与他在这阔大天地中各自行走，只要足够久，也总有一天能再重逢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血脉供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