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执行脚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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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执行脚本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寇风露，我的名字。”
我与他相遇的那一天，也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这是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世界，跨越四维来到这里，我怎么也想不到，竟能有这样一片土地，人类生存环境会恶劣到这个地步，以及，生物机能的激活可以有如此特殊的一种途径——修炼，修真，怎么想都很不可思议。
这个世界特别，他这个人也很特别。寇风露的样貌是我见过的人类里能排进最好看的那一拨的水平，根据他的描述，修炼得当可以易经洗髓，这大概是一种后天的基因优化，“无痕美容”，这是我给这种变化下的定义。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工业基础，看样子经济发展也就是封建时代的水平，却另辟蹊径发展出了“真气”这种神奇的存在。我甚至有一种想法，如果这是“蒸汽”而非“真气”，又或者能用“真气”来代替“蒸汽”，那么这个时代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难以想象。但绝对会比现在更好吧。
寇风露说他爸妈都是道门的“山主”，这个我一开始不是很明白，大概类似于大区经理或者董事？总之是门派中最有话语权的几位修士。他一出生起点就很高，修二代，全大陆属他最能横着走，爸妈的等级都是“炼虚境”，这属于第二厉害的级别，最厉害的是“大乘境”，根据他的描述，到达这个级别就有机会破碎虚空，也就是无视四维法则，以肉身突破时空限制，“白日飞升”。
这么想，这片大陆也没什么特别的，可以用科技来实现的东西，就意味着可以被普适，而这里只有凤毛麟角的几个人才有机会做到，科技还是很有用的，是我被接二连三的新奇事物扰乱了心神。
只可惜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再也看不见那种白日飞升的奇景了。我是跟超算一起被时空乱流送来的，初步探测了一下，我确定自己能够存活下来，这就很好，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知足，我不是圣贤也不是神仙，更不觉得自己学了他们这里的修真功法就可以成仙，我并没有迫切想要离开这里、破碎虚空的想法，在外面更广阔的宇宙中，我的母星，早已不剩什么了，唯有这里草木葱郁，适合人类定居。
至于这里的人口锐减、地质灾害频发，说实话，不是我冷血，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跟他们共情。他们道士不是也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嘛，旁人的生死，人类社会的存亡，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保证自己能安安稳稳活一生就好了。
举凡是人类，生老病死便难以克服，这一点我坦然接受，从来不曾奢望过长生。
就像在原始社会里生活一样，仔细想一想，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寇风露不这样认为。
“这是我生活过的地方。”他很认真。“我要它好。”
也很执着。
我们一路去了很多地方，人间动荡，人口流离，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得最好的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变异动物，或者可以称之为妖兽。我看着那些变异动物，很难从生物图鉴中找到它们的资料，应该是这片大陆特有的物种。寇风露将它们都杀了，这个人的武力值奇高无比，跟他在一起我很安心，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能雇佣他做为我的保镖，毕竟我随身没有携带什么武器，只有一些医疗设备，那不足以让我在这种地方平安活下去。
其实我也能理解他为什么会那么执着，试想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忽然经历了恐怖的灾变，要么就跑路，要么就想办法克服与拯救，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修为虽高，到底无法离开这里，而对家园的眷恋让他选择走上拯救这条路，也不算离奇。
对乡土的情结是每一个人都会拥有的情感，如果我的母星不是因为战争将我流放，同时也在战争中损毁得千疮百孔，我不可能离开。
“是我以前过得太快活啦。”说这话时，他神情很有些落寞，“总是要还的。到我该付出的时候了。”
他选择的付出方法真的震撼到了我。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就算他不去管这个早已破碎、不成建制的人类社会，一万年、两万年，只要时间够久，自然会给出选择。自从与他相识，我一直在说物竞天择，如果人类真的经受住了自然的考验，那文明就一定会继续出现，他为什么又要用那种方式强行改变生物发展的进程呢？
……他为什么，一定要牺牲自己呢？
“两万年后的时代我看不到，但那一定不会属于我，不会是我记忆里的样子。我想要的，是改天换地，重现记忆，我要我记忆中的文明重现，我不要那些与我毫不相干的东西！”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有殉身成道的觉悟，霄晴……你呢？”
我能怎么说。我该怎么说。我要说什么。
唯有沉默。
“是你说过的呀，不要给文明以岁月，而是给岁月以文明。”他一身青色道袍，走在前面，步伐风一样轻快，笑声也是，清爽而干净。“我有知识，也有能力，那我就一定要将这些珍贵的财富传承下去，而不是为求自保抛开一切。”
“只能是我。”目光灼灼，“别人都不行。”
从理论上说，寇风露大概的确是目前大陆上修为最高、学识最丰富的那个人，他的出身和他大义赴死的双亲帮他扛下了灾变最开始时的雷暴、地震、山体滑坡与泥石流。而就可行性而言，他提出的方案也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在目前的残存的总人口数背景下以人均可生育为实验目的，让原先可生育的对象从占总人口二分之一的女性变为占总人口接近三分之一的坤泽与另三分之一的中庸，改造体质，使坤泽能更易受孕，中庸则保持接近现有女性的生育能力与水平；再引入情热期系统，辅助生育行为的发生，这样生育率就能大大提高，最终实现人口数量呈指数级的上升。
有劳动力才能推动文明进步，这是社会运行的基本原理，尤其是这种以农耕为主要生产方式的时代，只有当生产力溢出时才有文明进步的可能性，而在前期这样朴素的阶段，越多劳动力越好，否则何谈旧有文明的建设与复兴。
我们选定了地势较高的昆仑山脉，这里足够安静、足够干净，关键是足够冷，可以利用当地气温与积雪来为超算系统的运行进行物理降温。我开启医疗设备，亲手将他送上冰冷的手术台，无影灯下，他的身体白得透明，玉一样莹润，云一样柔软。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我再也拒绝不了他的请求，爱情就是这么扯淡的东西，我不是个嘴舌灵巧的人，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应承一切，哪怕我知道那根本不合理。
第一次生育过程失败，他身下都是血，和引产出来的、不成形的胚胎。我问他痛不痛，他明明虚弱得爬都爬不起来，还要勉力笑着，安慰我说还好，不是很痛，下次再接再厉，这个实验不能拖太久。
的确不能拖太久。再失败几次，哪怕他身体素质再好，也会因为器官衰竭死在我的手术台上。
可是这种项目我也是第一次规划，更何况从立项到临床都是我一个人在弄，没有任何资料可供参考，只有一次又一次实验能够成为我的一手数据。如果说植入器官还勉强可以忍受，反复进行的生育过程就是在一点点磨损他的身体，眼见他那副原本健康的躯壳被渐渐掏空，实验终于推进到三期临床，我也终于有底气对他说：找更多受试者吧，我有信心，四期不会出太大问题。
与此同时，以超算为核心服务器构建的洪荒监测与数据处理系统也即将上线。这是一整套监测系统，能实时测算出大陆各板块交点的地质情况，汇报风险级别，报由系统管理员进行确认处理。由此，控制人口出生与性别构成比例、稳定生存环境、遏制自/然/灾/害发生，如是一整套生态保全系统构建完毕，可以最大限度完成寇风露的愿景，最快最快，在他去世以前，就可以看到人类社会的运行步入正轨。
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对我说，他要回去。
他要回终南山去。
我难过地几乎要落下泪来。我说你一定要回去吗？你——你这是在自陷风险，你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吗？
他知不知道我不好说，但我自己是明白的，如果我不挽留，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留在昆仑好生安顿还有颐养天年的可能，离开这些精密的仪器设备，去到终南山那种妖兽遍地、瘴气横生的穷山恶水，除了诱发病情加重，我想不出更好的结果。
他去了终南山，就再也不会回昆仑了。
难道我一个人来，最后又要一个人走吗？
“可是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人来，最后又一个人走的呀。”
我便明白，分别确实是无可避免的了。
寇风露在终南山开宗立派，重开道门山门，这大概是他最后的心愿。安置完各监测点最后几个数据采集器与数据计算模块，我独自回返昆仑，没过几年，听说他在终南山坐化了。
那一刻我忽然感觉，一切都可以到此为止。
他是我唯一的眷恋，我与这个世界的唯一关联，没有他，我留下来独活又有什么意义。
我将超算的解码器与控制中枢整合起来，方便继任的管理员接手处理系统相关事务。以特定的标记基因做为确认登陆系统的认证关卡，我会将这个秘密永远留在昆仑，外人绝无登陆系统改写数据的可能性。
最后一次点击“执行脚本”，“确认”，我的身边只有1号，再没有旁的人。我说孤身而来，孤身而去，风露却说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去；究竟我与他之间，谁才是对的呢？我也说不分明了。我只知道，我所有的一切并不都是因为他，可我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件不是因为他。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若有来生，若不相见，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执行脚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