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极北核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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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极北核心
千里之外，北国风雪，有剑光在死寂的雪原上一掠即过，径直向北而去。
莫问心向下俯视这片毫无生机可言的土地，亡灵们漂浮着挨挨挤挤，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一个接一个翻滚了其中一面朝向他，似一种无声的凝望，整齐划一，不分彼此。
越是向北，这些奇异的存在所带给莫问心的威胁体验越是可怖。从差不多有金丹期水平到接近化神期，某一瞬间他甚至有就此掉头回去的想法，对于再继续往北会遇见什么他心里并没有多少预期，在边境时跨越雪线纯粹是情急之下的选择，雪国深处会不会有类似人族那种形态的高等级亡灵？谁也不知道。只有心中一点隐秘的声音催促着他：或许到达真正的极北，会找到他想要的。
至于他想要的是什么？也是模糊未明的。
偶有亡灵漂浮在半空中，身上没有沾到雪花，那自然是无色透明，难以被看到。跟这种东西撞上的滋味并不好受，莫问心便用剑气包裹全身，挟着锋锐无匹的剑势一路向北，真气在不断消减，但他不能停，到最终的目的地之前，停下脚步与自戕无异。
头顶的天色愈发阴沉，雪越来越大，呼吸间可以带出浮沉的白色水雾。莫问心不得不找一个周围没有亡灵漂浮的区域稍作休憩，真气回复得很慢，这片诞生了亡灵的土地像是传说中被诅咒的焦土一样，没一点生机，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被亡灵吞噬殆尽，修士在其中得不到天地灵气补充，这也是当初划定雪线的意义之一，严禁修士们长时间越线战斗，否则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隐约能听见亡灵们在他身周漂浮并摩擦空气发出的细响。莫问心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心神为之一沉，认定方位，继续向北前进。
当他撞上一尊有接近炼虚境水平的亡灵时，便知道自己差不多将要抵达雪国深处了。这种情况最忌讳拖延，莫问心不求节省气力只求速战速决，真气疯狂倾泻，一剑将那玩意儿的一半身躯扫为齑粉，剩下一半直接不管了，撂在那里，向北、向北，还是向北。
有此前车之鉴，他抛出遮天绫，滔天的红浪为他开路，渐渐地，好像看见了一个黑点，在莽莽雪原上格外打眼。莫问心阖上双眼，怀疑自己可能有点雪盲，过了一会再睁开，遮天绫的艶红在他身周招摇，那个黑点依然鲜明，陷在一片茫茫的白中，并不是他的幻觉。
他心下一喜，动作稍微急了点，狠狠撞上一个亡灵。这大约是个新生的亡灵，身上没有沾到雪花，在他视野里是隐身的。亡灵被他撞去了不知道哪里，雪地上一道长长的拖痕，而他的肩颈处被亡灵的口器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撕开一道细长的口子，血流在皮肤下仅仅犹豫了一瞬，便开始疯狂向外冒血。
莫问心痛得眉头一皱，也没敢停，草草封住伤口吞一粒止血的丹药，收回遮天绫护在身周。不多时靠近了那个黑点，却没有真正近前去看，原因也很简单，万里冰封雪原，两万年的雪下到如今，积雪再深也不令人意外，这个黑点附近却没有什么雪层，只有薄薄一层雪花铺在地面上，某种热源融化了这些飘落的、来自天上的无根水，雪水向四周流动，或者干脆蒸发了，无法被留住。
那热源，是十三块白色的律碑。其中一块是翻倒的，正在十二块律碑的中心，而且也不是纯白的，一面是白一面是黑，纯粹的、辨不清边际和质感的黑，可说是深邃也可说是虚无，莫问心只向那里遥望了一眼，便感觉心神都要被吸附过去似的，不敢长久凝望。
他用手去抚触边上的白色律碑，雪水能够融化的确是它们的功劳无疑，因为强烈的烧灼感正从石碑表面传递到莫问心手上。仅是一瞬间的碰触，莫问心却好像闻到了某种类似于肉蛋被烫熟了的味道，雪水融化是正常的，放在雪线以南，这浇一桶水上去怕不是直接就烧干了。
忽一阵嘶声传来耳畔。他嚯地转头，一个小小的、黏稠的身影从那面翻倒的黑色律碑上显出身形来，愈来愈大、愈来愈膨胀，终于彻底脱离了那纯质的黑，身形也只余下了透明，在莫问心的视野中消失了。
他站在那里，头脑空茫，很久说不出话来。
亡灵、亡灵海、北国风雪、漫长的边境线，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竟然就是这块黑色的律碑，或者是这十三块律碑、甚至是别的他没有看到的地方，更多律碑一起制造出来的。早便知晓整片大陆的律碑都是在谈霄晴与寇风露的布置下才成为一个系统的，此时此刻，心中的茫然不解已然成为一个狂暴的涡旋，不断蚕食着他的理智。
边境每年上要死多少修士。雪线以北吞噬了多少生命。在玄门修士没有北抗风雪以前，人族每年都在向南退却，将大片肥沃土地拱手相让，变成这片毫无生机的莽莽雪原的一部分。
如果雪国根本只是一个骗局，是谈霄晴与寇风露联手制造的一个陷阱。
莫问心想不下去了。他实也是不明白，这些都是被人为设定好的？那他这么多年以来的愿景又有什么意义，他的本命法器以“镇海”为名，岂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又有轻细的嘶声从那块倒伏的黑色律碑上传来。莫问心回过神，手中掐起一道雷诀，金光一闪，将那团黏稠的、尚在生长期的亡灵钉死在一旁的雪地上。亡灵在地面上翻滚摩擦，不多时没了动静，也许是“死”了，也许是未及长成便自然消逝。
他在律碑附近盘膝坐下，有点呼吸不畅的感觉，真气得不到天地灵气的补充就是这样，身体是焦渴的，亟需供养来回复。实力强横的亡灵们不知何故并不会靠近这里，但莫问心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久留，他只是想弄明白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律碑怎么会是黑色的，又为什么会诞生出亡灵。
试探着再打出一道雷诀，这次的目标是那面黑色律碑。汗水从莫问心额角滴落，身边的律碑持续散发高温，从他身上不断攫取着水汽，他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因为脱水而力竭，与此同时，打出的雷诀在那块纯质的黑中消失了。
对，消失了。莫问心紧盯着那里，想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这道雷诀却似乎并没有对那东西起作用，不一会儿，嘶声再起，一个新的亡灵诞生。跟刚刚并无多少区别，黏腻的、蠕动着，直到长成完全透明，消失不见。
莫问心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回昆仑质问一下谈星尘，这件事谈星尘不可能不知道，却依然瞒着他——解律人怎么会有不知道的事情，肯定都知道，只是不说。
问完之后呢？是，谈星尘知道，然后怎样？
莫问心抱着自己的脑袋在雪地上蜷作一团，心里种种复杂情绪翻涌。一面反思自己是不是根本只是想找个理由回昆仑，一面假设见面之后的境况，说什么、怎么说，会不会星尘也在等他开口？不，凭什么，这件事他又没有做错，凭什么要他低头。
可律碑与亡灵的关系是真切的，他亲眼看到了的。他曾经为之付出这样多精力的北抗风雪，填了那么多条人命的边境简直就是无底洞，提起亡灵海，哪个玄门修士不是又恨又怕？闭死关破境未成走火入魔是一种死法，被亡灵撕扯吞噬是另一种死法。那些不愿上前线便被指为懦夫的修士们得知真相后会怎样反应，他不敢、也不愿去想了。
三性制度、律碑、亡灵海。从生到死，都在寇风露与谈霄晴的规划中，如此度过两万年，然后便仅此而已了吗？在这个连怎样生、怎样死都被设定好的人间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诚恳地讲，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需要有一个人来给他一个解释。
薄薄的雪水在他身下流淌。莫问心从地上爬起来，长发披散着，很有些狼狈。伤口还在渗血，他没那么多精力照看了，提起仅剩的一点真气，御起镇海剑，向昆仑方向而去。
穿越雪线前多少艰难自不待言，可逾过雪线之后，遥遥在空中，有更多恐怖景致映入眼帘。从极北到昆仑这一路上，可能是刚经历过地动，巨大的缝隙撕裂地面，匆忙一瞥也可略略窥见当时难以人力相抗的地动山摇。
莫问心收剑落地，人间处处哀哭。流离失所事小，亲人离散还能再找，更多的人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地动中失去族亲挚爱，除了痛哭流涕，似乎连向神明苦求祷告都没了气力。
他就这样带着满身的疲惫与沉默回到昆仑，依旧漫天飞雪，却无一人相迎。
陆吾在小院中打瞌睡。莫问心将它抱起来，谈月离不在府中，可能是去了玉珠峰底，他只感知到了房里的谈星尘。
推开门，谈星尘果然伏在案上，似正休憩。
莫问心不想打扰他的。可等他走近了，终于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谈星尘披在身后的长发竟白了一半，另一半也是灰败委顿的，再不见昔日的乌黑柔软。
心底被藏起来的恐慌难以抑制地再度浮现。
谈星尘从昏睡中醒来，揉了揉眼，面前站着的不是被他气跑的爱人又是哪个。
他正要组织语言道歉，莫问心忽然将他紧紧抱进怀里，用力之大，让他错觉自己肋骨将要断上几根。
“我再也不走了。”莫问心说，“你也不要再瞒我了好不好，我真的……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极北核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