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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荷叶莲花 ...

  •   第一百零二章 荷叶莲花
      “这是故事的全部吗。”
      莫问心轻声道。
      谈星尘心下一空,面上只笑笑,道:“就算不是……剩下的我也不清楚了。”
      “好,我知道了。”
      莫问心低着头,向地宫外走去。谈星尘喊住他:“去哪儿?”
      “你不是要查看律碑吗?我在外面等你。”顿了顿,“顺便,想一想这件事。”
      就要踏上回返的台阶时,莫问心忽然回头,谈星尘正在伸手,预备抚触其中一块律碑的表面。
      “如果是寇风露与谈霄晴做的这一切,你所说的‘三性’什么的……沿用到如今、万余年后,其实也到了该废除的时候,不是吗?”
      谈星尘没有立刻回答。心里却想,是的,这个想法,与当年的谈霄晴不谋而合。
      “可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隔着长长的走道,莫问心遥望着对面的站在一片律碑中的谈星尘,此时此刻,仿佛似一道银河,分隔了他们。“这个故事已经很完整了,单独拿出来,没什么问题。但,仅此而已吗?有太多谜团在其中,我仍旧一知半解。”
      “没关系的。”谈星尘微微笑着,“既然未知,那就去探索。办法我来想。”
      莫问心拾阶而上回到镇灵塔塔腹。谈星尘确认他已离开,这才将手放到律碑上,点点微光在石碑表面浮现。
      ——没有,锦烟楼的这些律碑根本没有他想要看到的“数据”。
      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每时每刻,都被这些散布各地的律碑监测着,也就是谈霄晴那本日记中写到的“洪荒监测与数据处理系统”。能被监测就意味着能获取数据,就能被解读,就能被“控制”——谈星尘目前仍然没能找到改写数据的方法,这并不正常。他想通过改写数据来尝试扼制亡灵海南侵,而开启这个系统需要一把钥匙,他已辗转去了好几处律碑安置点,尽皆一无所获。
      所以他家那位老祖宗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把密钥的信息写清楚点,让后辈们无从下手真的好吗?
      不,之前应该也没有哪位后辈想着要改写数据。谈星尘揉了揉太阳穴,在被点亮的律碑前颓唐下蹲,白衣大袖就这么铺在地面微尘上,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找一个替代解决的办法。
      可以肯定的是,律碑异动与北国风雪有着必然联系,且是因果相关。这个系统的成形时间与生物实验的开启几乎一致,最终上线运行时实验已经推进到大面积三性试点的阶段,二者是互为表里的,系统的运行是为了确保三性制度的顺利推广,目的是人族能繁衍生息,从俯视的角度监测全大陆,一旦某地数据异变,即可及时处理。
      问题是,谈霄晴怎么知道这律碑有如此用途?
      谈星尘凝神思考着,那一份久悬于心的猜测终于还是落地。
      ——除非是,天降律碑的那一年,谈霄晴与律碑一起来到了这里。谈霄晴与律碑都是外来的存在,与这片大陆本身格格不入,否则无法解释日记里那些看不懂的字符。
      那是另一个文明的产物。
      谈星尘觉得这大概是目前最有说服力的一个解释,当然答案并不绝对,比如明明这个律碑系统是为了保障人族能够持续繁衍生息的,为何还会牵动北国风雪、引发亡灵南下?那些亡灵有多可怕、多难缠,就算他没有去过北国,有莫问心在,问一问也就知道了。这个悖论如果无法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他之前的推论就都不会成立,因为仅就律碑与北国风雪之间的联系而言,无论如何也是违背了谈霄晴建立系统的初心的。
      律碑不再浮现微光。谈星尘回到地面,莫问心靠着塔壁发呆,不像在思考的样子。
      “你看完了?”
      “差不多。”谈星尘打开大门,“刚刚在想什么?”
      “想梁煜……”
      “——嗯?”
      “梁煜制造的那场幻梦。”莫问心很快补上,“我在想,假如我与青天剑灵无关,只是一个寻常弃婴,没有被师父带上终南山,随意一个农户将我捡走养大,从此便与大道无缘了。我会经历及笄、成年、情热期,与某一个素未谋面的乾元或是中庸成婚,怀孕、生子,反复循环,直至无法生育,最后死去。”
      “会不会这才是我应有的人生?”
      “……我不这样想,问心。”谈星尘扶住他的肩,“你就是你自己。”
      莫问心凝视着面前的爱人,慢慢笑了一下。
      “嗯。”他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一步迈出去,身形一轻,天地灵气在他身周形成涡旋;以指尖轻点,莫问心唤出镇海剑,剑随意动,带着灵气涡旋环绕,渐渐凝成有如实质,灵气化作雨点,在镇灵塔前这一小片天地间挥洒。
      剑身轻振,袅袅清鸣。万物生灵,如闻仙音。
      谈星尘在后面默默看着,心想这大抵便是迈向炼虚的第二步了。大佛古寺聆音,镇灵塔前入道,化神晋境难于登天的三步走,偏偏在莫问心脚下如履平地。
      剑鸣渐止。谈星尘一展折扇,还没跟莫问心说上两句体己话,纪砗磲向这边飞快赶来。
      “道门颁下禁令,即日起秦岭七脉、终南领属,一律禁止出入,或有外客违令私自进出,不问缘由,当场击杀!”
      莫问心眼神一变:“终南山禁?为何?”
      纪砗磲郑重其事地一字一顿:“道宗飞升!”

      齐空雁做了一个梦。
      通往大佛古寺的山路漫长,到处是松林摇坠的松针,铺在地上,厚重沉稳。他睡在佛子怀里,仰面是细碎金光,从松林的缝隙间洒落,日头并不炽盛,偏这点金光闪烁,他睁不开眼了。
      于是更有理由赖着,不愿自己下地去走。
      这样也很好,佛子说。你不重,我有气力;你爱歇,我能走。
      他便用佛子的衫子掩面咯咯地笑,松林安静,一下只能听见他的笑声了。
      空蝉空蝉。他一叠声地去唤佛子的名。我今天想吃荷叶蒸饭!
      佛子说好啊,我给你做。
      那……我还想吃荷叶裹的糯米鸡。
      ……
      算了,我说笑的。他撇撇嘴。不过狐狸要偷鸡吃,有什么稀奇?是你不许我吃,不是我不爱吃。
      荤腥,好吃么?佛子疑惑问道。我不是没有碰过,沾过一次,入口便觉着恶心。当场吐了。
      是你的肠胃饱食清淡,耐受不住油水啦!他愤愤道。不许你玷污荤腥的好处。
      ……哦。这样啊。
      佛子向来清修,不食五谷,一入厨房必然是为了给他做饭吃。厨房里佛子生火淘米,他便跑去寺里的莲花池,要为这顿餐饭摘一张新鲜的荷叶。
      莲花池里,青青红红,碧叶粉花相掩,一眼望去茎茎浓绿肥美,娇艳欲滴。他扒在池边一时竟不知该摘哪一茎了,瞧着都很好的。
      池子正中的那一支最好。他打定主意挑中了,除去鞋袜,高高挽起裤腿扎在腰间,下得莲花池,金红的游鱼在他腿间吻过,又滑又痒。他没忍住笑出了声,觉得自己一个人笑怪傻的,偷眼瞧瞧四下无人,赶紧止住。
      折两扇荷叶,犹嫌不够,再掐一朵半开不放的莲花。嫩黄花蕊攒簇浅碧莲蓬,粉粉白白的花瓣摇曳,他擎着荷叶莲花往回走,清凉水流在他身下涌动。
      一抬眼,佛子正含笑在池边望着他。
      也不来帮我。他瞪着佛子。我衣衫都湿啦!
      佛子仍是笑,说你一下子不像狐狸了。天底下没有你这样愚笨的狐狸。
      那我像什么?……不对,我哪里愚笨。
      像莲藕成精。白生生的,出淤泥而不染,又濯着清涟,与莲花荷叶不能分离。
      他便用莲花当石子向佛子掷去,尔后忽然反应过来佛子在说什么,脸颊一热,忙用两扇荷叶遮起,不愿叫佛子瞧见自己抑不住的忸怩。
      揭开蒸屉,荷叶蒸饭清香扑鼻。口蘑切丁与金灿灿的玉米粒相偎依,枸杞小小的,那点点的红与豌豆的青绿配在一处,光是瞧着便觉餍足。他顾不得烫,先舀了一汤匙向嘴里送,自觉口味上佳,捧着饭碗大嚼起来。
      佛子是不吃饭的。只在一边看着他,目光柔和。
      寺里来了一位道士。不年轻了,须发都是白的。道士与佛子纹秤清谈,他在一边奉茶,闲极无聊,寻了个瓷瓶去莲花池里灌了水,将那支莲花插进瓶里,连同剩余的那茎荷叶,砰的一声摆上窗台。
      跑进跑出,好不热闹。时不时向他望上一眼的道士与佛子都笑了。
      道士开始不喜欢他,他是知道的。嫌他是妖,还是传闻中阴险狡诈的狐妖。住了几日渐渐待他如常,他以为是自己天生魅惑使然,没往别的地方想。
      齐空雁睁开眼,包裹着他的不是梦中那个温暖怀抱,涂山的冬天又潮又冷,屋里没有日头,能比外头还要冷些。
      他一动身子,左脚踝上细细红线拴就的那枚小小金铃为之一振,发出些轻响。
      自在铃是佛子送给他的。他却宁肯不要。
      而右脚踝上压着的那枚沉甸甸的金环似乎是在提醒他,梦中那样好的情境,再不会有了。
      既是一刀两断,就要做得彻底。那时候,梁煜是笑着对他说出这句话的。
      他不愿、也不敢爱你,狐妖凶狠,有什么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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