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灵纪》林洛臣

4、变生意外

　　帝辛最终还是选择了百姓，他不知道祝青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来指点自己，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也确实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可费心图谋的了。

　　祝青道：“第二条却也有利有弊，虽是可保百姓无虞，但保不得宫中大小官员。”这话正好说中了帝辛内心的忧虑。

　　按照朝中旧例，亡国之臣大多都是被处下狱。鲜少有过例外。而在这次的交战中，他们大多数人都对周族的进攻抱着顽强抵抗的态度，若让他们落入姬发之手，定得不到什么好下场，这也正是他万万不想看到的。

　　而天大地大，他们又能逃去哪儿呢？

　　“那请问阁下有办法救下他们吗？”

　　“我自有方，不过可不是没有要求的。”祝青如玉的葱白手指捻着身前一缕长发，目光在帝辛浑身上下扫视了一番。帝辛心道终于要步入正题了，他做好了谈判的准备：“只要能救下他们，寡人宫中的珍宝全供阁下挑选。”那些身外之物，他向来是不在意的，况且，给了祝青也比留给姬发要让他心中畅快。

　　祝青轻笑出声：“我不要你的奇珍异宝，那些俗物对仙道中人而言都是累赘。”

　　他琥珀色的眼瞳发出柔和的光，站在帝辛面前多了几分蛊惑的意味。“我天赋极高，自修行以来便在同行中出类拔萃。”他的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骄傲，“可这段时间却不知为何，就算付出比平时多加一倍的努力也只是停滞不前。一个云游路过的仙人替我卜算，告诉我说这是命中注定，说我缺少机遇。”

　　帝辛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该作何反应，祝青又继续道：“我曾在书中看到过，帝王乃天命之子，他们的心头精血能使修行之人的道行突飞猛进，所以我来找你了。”他如愿地看到帝辛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惧，心中升起成就感又立马安慰道：“不过我也不是那种强取豪夺乘人之危的人，是否交换，都由你决断。”

　　其实祝青并没有如他所说那般碰到什么瓶颈期，也不需要他的心头精血，这一切只不过是试探他诚意而编织的谎言罢了。

　　他本是上神后院紫竹林中的其中一棵，只因听说凡间的种种趣事而心生好奇，五十年前在仙人的指化下寄精魂在一本书册之中。

　　这本书册记载了他所见过的所有事情，被前朝商王帝乙拾得，因为记载事件奇异有趣，便被放进了御书房留存至今。

　　祝青也留就在御书房看了多年大小战事，文武琐碎。这天他正打算回去，却又刚好遇上商朝灭国之灾。凡间之事皆是上天注定，他本无心插手也无力插手。却在偶然间听到帝辛深夜啼泣感叹，言语之中至诚之灵，他也不免有所动容，终于下定决心帮助他却为时已晚，只得在定数之下做些力所能及的挣扎。

　　帝辛却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只觉得自己早晚都是一死，死于祝青的手中总好过被姬发折磨侮辱。“寡人自然可以答应你，只是你能将他们送去哪里？姬发势力壮大，无论他们逃去哪里最后都会被找到。”的确如此，现如今他们被层层包围，否则他早就将他们送走了。

　　“有我护航，还会被他们抓到？”祝青已经想好对策了，他会把他们送到南冥之阴，那里大鹏生性宽广善良，能佑护他们繁衍生息。

　　帝辛还是不太放得下心，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而这次祝青施展神力将卫夫从战场救了回来，他才逐渐相信。

　　帝辛问祝青：“你上次说带他们离开，可还作数？”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补了一句：“你当初说需要寡人心头精血，只要你能带他们离开，别说几滴血，就算是把整颗心剜下给你都行！”

　　祝青颔首：“我会带他们去南冥之阴，只是现如今的灾都是你父辈当初所积下的业，我不会救你。”他很认真地嘱咐，救其他人可以是怜悯众生的善举，但如果救下帝辛的话便是逆天而为了。

　　帝辛点头：“这是当然，就算没有你寡人也不会活着受这亡国之辱。”

　　祝青对他的无畏不置可否，自顾自地走到书架前，将上面一本蒙了灰的竹册取下递给帝辛：“我一直寄身在这本竹册上，它就是我能来到凡间的躯壳，你到时候把它交给卫夫，让他一并带走，我会在北城门布好阵等他们，切记！”

　　帝辛接过竹册郑重点头。

　　祝青也点点头，化作一阵清风从他的眼前消失。

　　其实祝青一个人来到了偏殿，卫夫已经睡下，身上的伤折磨得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得安睡。祝青走到床前，双手在离卫夫几寸的位置停下，一股青绿的灵力从祝青的手中输送进卫夫的身体里，时间慢慢过去，卫夫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帝辛正准备休息，寝宫中突然走进来一女子，那女子青丝规矩地挽起，云鬓凤钗步步生辉，她便是帝辛的皇后妲己。

　　帝辛见她来了，眼里泛起柔情，坐在床前朝她招手：“皇后，过来。”

　　妲己盈起笑意坐在帝辛身边，帝辛生了些皱纹的眼角也泛起笑意：“皇后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妲己虽身处后宫，可对国事也不是一概不知，而且此事已然是早已传进每个人耳中了。她知道自己不久便会遭到灭顶之灾，却也丝毫不显慌乱。

　　“念大王忙于朝事定不得安眠，过来陪伴。”柔和的声音填了些成熟的韵味，帝辛不由得想起两人初见之时。当时姜后病重，药石无医，他又碰上姬昌的事不得探望，终于一日得到闲暇，他走进了姜后的寝殿。

　　屋里没有熏香，只有浓浓的药草苦味，妲己是刚进宫的妃子，念皇后病重之人定心情烦闷，故常常前来探望。帝辛去的时候刚好碰到妲己离开，一眼惊鸿。

　　他握着姜后的手，姜后温言喃喃道自己时日无多，道妲己是个心地良善的，自己归天之后可立她为后。帝辛当时沉溺在悲伤之中忘了这件事，却后来因为机遇巧合碰到了妲己，才发现妲己是一个聪慧温婉的女子。

　　妲己见他眼底青黑，执着他的手道：“大王休息吧，妾就在这儿守着大王。”帝辛这几日也实在过于心力交瘁，便依她所言躺在床上，听坐在床头的妲己讲近段时间所有的她宫中的趣事。

　　帝辛很喜欢听她叙家常般地聊天，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感觉他们就像民间的一对普通夫妻一般，料理着油盐酱醋，没有大小国事的叨扰，守护着自己温馨的小家。

　　没过多久，帝辛的呼吸平稳下来，妲己见他书案上杂乱无章，便上前整理。

　　她打开一卷书册，发现上面都是志怪狐谈，便将它放上书架，将一本战报集册放在桌上。

　　第二日早晨，帝辛醒来时妲己已经离开了，一个宫人走进来伺候他起床，并告诉他卫将军等在门外。

　　他洗漱穿戴完毕之后便召卫夫进来。

　　卫夫身上的绷带全都撤下了，他诧异道：“卫将军身上的伤都好了吗？怎么……”卫夫想到此事也很奇怪，他摸摸自己身上受过伤的地方：“末将也不知道，早上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身上伤口都不痛了，仔细一看浑身竟像没有受过伤一样连伤疤都没有。”帝辛想到了祝青，便也不再诧异。

　　他将最新战报递给卫夫看，道：“姬发会在明日发起进宫，待会儿早朝，我会吩咐所有官员都携亲跟着你，你明日一早便带着他们去北城门，到时会有一个青衣男子接应你们，你们跟着他便能平安无事。”

　　他暂时没有将祝青的身份告诉他，担心生出什么变故，又想到昨天晚上祝青交代他的事，回身将桌案上的竹册交给卫夫，“走的时候一定要带上这本书册，万不可忘记！”

　　卫夫虽不明白为何，却也还是双手接过道：“末将谨记！大王不离开吗？”

　　帝辛没有回答，只再次交代道：“到时候带着皇后一起离开，她同寡人在一起多年，寡人不忍心让她受到伤害。”

　　卫夫牢牢地抓着竹简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