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指南》Lucifinil

7、七

　　叶山茶这晚始终睡得不踏实。

　　陌生的环境里，她做了一连串的梦。

　　第一个梦，她被方老板的脸吓醒，醒来时浑身冷汗。这脸苍白脆弱，黑眼圈是青色的，他的黑瞳仁不停往上翻着，直到最后消失在眼眶里，变成一个活脱脱的无瞳者。他的舌头“呼噜”一下，从口中吐出来，像蜥蜴人一样。

　　叶山茶从床上弹坐起，冷汗湿了脖子。

　　她暗骂，这该死的方扒皮，就连她睡觉也不放过，还在梦里变成鬼折磨她。

　　很快，叶山茶又疲倦地倒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中间的梦接踵而至。她的意识却是模糊的，眼中隐约闪过无数个残缺的肢体，堆积成小山。

　　最后一个梦里，她站在雨林的湿土上。

　　陈莹莹一头乌发披散，躺倒在一个男人怀里，状态虚弱无骨。那个男人跪在地上，只有一个背影，根本看不清脸，她不知道是谁。

　　忽然间，有两只骨手从女人的后背伸出，像要杀死男人。叶山茶大叫着，跑了过去，那骨手瞬间转移对象，朝着她的脖子袭来。

　　被掐死后，她醒了过来。

　　叶山茶不由得咒骂了句，这也太不吉利了。

　　她早没了睡意，从酒店软床上爬了起来，“哗”得一下打开长帘。微光从窗户里透进，天上还剩一些灰黑色，是夜晚最后的尾巴。

　　外面的天已经快亮了。

　　叶山茶看了眼床头的钟，还没有六点。

　　这个晚上，她才睡了不到六个小时，昨日凌晨过后才回房间，黑眼圈又要加重了。

　　她再度缩进被子里，却没有合上眼睛。

　　钱导演昨天说好，早上七点一起吃早餐，行李箱留在酒店，全身上下只带一个背包。今天，嘉宾们将一起乘飞机，前往马瑙斯，与本地领队会合，再乘船进入亚马逊雨林。

　　除此之外，每个嘉宾在酒店要录一个出发前的生活合辑。

　　钱弗徳把内容定为酒店早餐享用日常。

　　要求是，嘉宾放松且有梗，并且给了个小剧本，人员需配合演出。

　　叶山茶感到无奈，她把这次旅途想得过于轻松，它本质上还是个作秀的综艺节目。

　　她走到桌子上，捧起昨天宴会后纷发的讲义。

　　上面写道：

　　嘉宾：叶山茶

　　早餐扮演人设：热情奔放的美女设计师

　　人设需求：在酒店自助餐厅，给每位嘉宾倒节目组事先准备好的红酒，然后主动与其他嘉宾搭话。与篷友见面后，主动喂对面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

　　叶山茶嗤笑着呵了一声，脸颊上的肉不适地跳了起来。

　　什么破剧本，这编剧还真想得出来。

　　赵禹珩的脸忽然闪回到脑子里。只怕她用筷子夹了一个小馒头，放到他的嘴边，轻声慢语地说，你尝尝，很好吃的。那人会毫不犹豫把东西给吐掉。

　　不过，她倒好奇，钱弗徳给赵禹珩安排了什么剧本。

　　来信提醒声响起，叶山茶拿起手机。

　　陈莹莹：Camellia，你睡醒了吗？

　　叶山茶：醒了。

　　陈莹莹：[哭泣]我昨天搞错了，傅医生好像不住在8楼，她在11楼～

　　叶山茶：……没事。

　　陈莹莹：你昨天有没有去8楼找她？

　　叶山茶：没。

　　陈莹莹：幸好你没去，不然好尴尬啊～

　　叶山茶：[微笑]

　　陈莹莹：[开心]早上我们要一起录第一期了，钱导演给你的人设是什么～

　　叶山茶：热情奔放的美女设计师。。。

　　陈莹莹：感觉这个人设跟你不太搭配诶，有点难度～

　　叶山茶：是不太适应。

　　陈莹莹：你一直是素人吧，没有出现在公众场面过～

　　叶山茶：是的。

　　陈莹莹：钱导演好讨厌，给我的是清纯羞涩的少女感人设。其实我本人一直是这样的，都没点挑战性，好不爽～

　　叶山茶：[微笑]

　　陈莹莹：你怎么老发这个表情欸，看得有点瘆人。

　　叶山茶：没有，我觉得挺可爱的[微笑][微笑][微笑]。

　　陈莹莹：。。。

　　叶山茶：我先去化个妆，待会见吧。

　　叶山茶刚想放下手机，去卫生间整理仪容，谁知又有小红点蹦了出来。

　　方佑行：出发了吗？

　　叶山茶：没。

　　方佑行：什么时候出发？

　　叶山茶：快了。

　　方佑行：东西都带好了？

　　叶山茶：带好了。

　　方佑行：走之前再检查一遍，别落了什么。

　　叶山茶：好。

　　方佑行：带好脑子。

　　叶山茶：？？？

　　方佑行：别被骗了。

　　叶山茶：您多虑了。

　　方佑行：你那份稿我交给了小陈，客户那一遍就过了。

　　叶山茶：是的，小陈比我厉害。

　　方佑行：不服气了？

　　叶山茶：不至于。

　　方佑行：回来好好工作。

　　叶山茶：会的。

　　方佑行：卡里刚给你打了五万。

　　叶山茶：？？？？我在这用不上的，我给你转回去。

　　方佑行：不要转。

　　叶山茶：我被提前预支的工钱？您抽了我几个月的工钱啊。。。

　　方佑行：[微笑]不喜欢吗？

　　叶山茶：我没需要用到预支啊。

　　方佑行：不是预支。

　　叶山茶：那是什么？

　　方佑行：“员工临行关怀”，你喜欢的。

　　叶山茶：资本家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给我送钱？

　　方佑行：怕你跑了。以后谁来给我干活？

　　叶山茶：您不是觉得我的水平很烂么？

　　方佑行：嗯，对。

　　叶山茶：那为什么还给我打钱？

　　方佑行：没有为什么。

　　叶山茶：至少我得知道个原因吧。不然我觉得有鬼。

　　方佑行：收着，别问了。

　　叶山茶：行，我没辙了。

　　方佑行：到时候在哪里看？

　　叶山茶：？？

　　方佑行：节目。

　　叶山茶：您要看我？

　　方佑行：我看节目。

　　叶山茶：那不还是看我吗？

　　方佑行：节目里难道没有别人吗？

　　叶山茶：您又不认识别人。

　　方佑行：不看了。

　　叶山茶：说句想看我有那么难吗？

　　方佑行：？

　　叶山茶：好歹我也代表公司，给您增光添彩，想看我正常啊。

　　方佑行：别给我丢人就行。

　　叶山茶：[笑脸]

　　叶山茶把手机甩到旁边，躺在床上，不禁爽快地笑出声来。她的恶趣味，此刻方佑行肯定被她耍得恼羞成怒起来。

　　**
　　万丽酒店早餐厅

　　“灯光、摄像组就备！3、2、1，action！”钱弗徳提嗓道。

　　叶山茶提着一瓶红酒，嘴角带笑，一路走过流线形的自助餐吧台。

　　“STOP！”导演道。

　　叶山茶脚步刹住，看着他：“导演，是哪里出错了吗？”

　　钱弗徳伸出双手，在胸口来回翻转着。

　　他说：“全身放松点，再慵懒一点，你太紧张了。”

　　“重新来！3、2、1，action！”

　　叶山茶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容重新挂上嘴角，有意无意地扭着腰走。摄像滑轨在两侧，钱弗徳无声跟她做了个看镜头的手势，叶山茶很听指令，扭头对着摄像机，说出剧本里的词。

　　“我竟然是最早到这里的，大家还没有来。那就先帮他们把红酒满上吧。”

　　她在吧台找了开瓶器，很快把盖子给撬了出来。

　　中途，跟拍摄影师来到吧台右侧，叶山茶转头，朝镜头wink了一下。

　　钱弗徳满意地点头，又做了个倒酒的手势。

　　她先给自己斟满，随后拿起高脚杯，对着镜头邀起酒来。

　　钱弗徳举起提词牌。

　　叶山茶：“电视机前的朋友们，要与我一起来一杯早安酒吗？”

　　表面上，她波澜不惊，暗地里，嘴角已抽搐起来。

　　真是过于做作。

　　等她的部分拍完后，就立绕到餐厅角落。

　　越式料理台上热气腾腾，一个又一个白瓷小碗摆在食客面前，里面盛满了不同的佐料。

　　虾米、油辣子、鱼露、黄豆酱、豆腐乳......

　　当然，还有她最喜欢吃的香菜。

　　叶山茶的肚子已饿得不行。摩拳擦掌后，朝高帽厨师要了份火车头河粉，外加一份酱爆牛肉。

　　这里是食物自乘的地方，对面站着一排排厨师，还细分了区域。她站的地方主要制作越南菜，右边是意大利，左边是墨西哥，而在后方才是巴西菜。

　　巴西烤肉、黑豆饭。

　　她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来的时候，就瞟了好几眼，却没能激起食欲。

　　早餐很快做好，叶山茶用小勺取料时，右胳膊不小心打到了一个人。

　　她看也没看，习惯性说抱歉。

　　“唷，叶小姐。你是很不待见我？”

　　孙轩铭站在她旁边，贴得很近，差一个拳头就能碰到。他侧着身体，脖子前倾，后腰靠在料理台，手上拿着厨师刚做好的云吞面。

　　叶山茶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他竟来找茬。

　　“没有，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她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孙轩铭嗤了一声，脸上却藏不住鄙夷。

　　“那是谁找莹莹换的帐篷号？”他不依不饶，“难道是鬼吗？叶小姐。”

　　“是我。”她站定了，也不怕他，“请问我是哪里做错了？”

　　“那你就大方承认了呗，你很不待见我，不要表里不一。”他道。

　　叶山茶气得想笑：“是谁不待见谁？”

　　“孙先生，你第一天意有所指地说我不是叶老先生的孙女，到底什么意思？在场长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你就差点指着我鼻子骂两个字了吧。”

　　孙轩铭装着听不懂：“哪俩字？”

　　叶山茶觉得他不可理瑜，冷着脸转身就走。

　　“叶小姐，你把话说清楚咯。不要乱给人扣帽子，到底哪俩字？”

　　他流里流气地看着女人，不怀好意。

　　叶山茶不想理这流氓，背着他走远。

　　孙轩铭在她后面大声道：“是情-妇二字吗，叶小姐？”

　　手中的碗被捏紧，她一直在忍耐，没直接把滚烫的汤面泼到他头上。

　　他又道：“这叶可寻没有探险家的头衔，就是个活脱脱的老色-鬼。他娶的美国女人也没比你大多少岁，都能当他半个孙女了。一个没背景的小设计师，能接到这综艺？傻子才信。叶小姐，背后在床-上付出不少努力吧。怎么，这年头谁都想来娱乐圈捞把金？也不看看自己......”

　　孙轩铭话没说完，就吓得朝后面跳去。

　　碗碎在地上，云吞面洒了一滩。

　　男人倒地，眼神惊恐。他的手掌撑着地，不顾所以地匍匐起来，像只虫子。

　　同一时间，餐厅的食客纷纷惊呼起来，给这儿让出一条道。

　　叶山茶被声音吸引，也转了头。

　　谁知回头以后，她也吓得不清，向后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孙轩铭的大腿突然爬上了一只黑蛇。

　　那蛇的皮锃亮，还泛着银光。它吐着红信子，朝孙轩铭的胸膛爬去。

　　“去去去……滚开啊，酒店没安保吗？蛇怎么会爬进来，给老子来人啊！人呢？”

　　他越往后爬，蛇缠得越紧。

　　这条黑蛇头不大，身子也不粗，却很长，看上去，足足有四五米。

　　它快绕满孙轩铭的大腿，男人已不敢再动，生怕惹怒这位蛇爷。

　　忽然，黑蛇头一低，张出血盆大口，猛地咬向孙轩铭的□□下。

　　他嘴唇泛白，汗珠直流，哆嗦着闭紧了眼睛。

　　他的蛋还在，疼痛并没有来。

　　孙轩铭睁开眼，只见那黑蛇咬着一只白老鼠，捕到猎物后，缓缓退了回去。

　　裤子下已湿了一滩，作为名声当当响的富二代，他还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娘的，你们酒店谁开的，给老子滚过来！老子差点就没后代子孙了！”蛇已不再缠着他，孙轩铭龇牙咧嘴，骂了起来，“不仅有蛇，还他娘的放了只老鼠进来。”

　　隔壁还在拍摄早餐合辑，听见孙大叫后，钱导演立刻跑了过来，同一时间过来的，还有小队里的其他人。

　　何心站在一旁，直接拿徕卡相机拍了起来。为了更好取景，他半蹲着，这样能与黑蛇的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孙轩铭更气：“他娘的，你小子拍个屁，拍什么拍，老子都快吓死了！你他娘的……”

　　他嚷嚷起来。何心依旧在拍照，根本不理睬他。

　　陈莹莹站在一旁，脸色煞白。她想过去扶孙轩铭起来，以往的工作中，他为她打点了不少关系。可现在，看着那条黑蛇，她却步了。

　　猎鹰抱胸在一旁，自语道：“黑王蛇。”

　　傅红晚看了眼他，接了下去：“这是条黑王蛇，有野生种，但现在都是家养的了，跟宠物一样。这蛇谁的？来认领一下吧，别出了事。”

　　叶山茶一直站在角落，不敢乱动，她的腿已经僵了一半。那蛇停在人群空地中央，左顾右盼着，看着像在找主人。

　　最后，它朝着西北方向爬了过去。

　　赵禹珩走了过来，一下子把蛇抱在怀里，抱孩子一样的姿势。

　　他骨节修长，抚摸在蛇滑凉凉的皮上，低声道：“小黑，你怎么跑出来了？是箱子里睡得不舒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