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指南》Lucifinil

5、五

　　场上像被按了时间静止按钮，桌上的男男女女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地看着赵禹珩。

　　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叶山茶喝了口柠檬水，停住手上的西餐叉。

　　好怪的人。

　　这里面的所有人，除了傅医生之外，都给她一种磁场不和谐的感觉。就像一个被剥干净了的橘子皮，里面放了不同的瓣儿。你是橘子片，我是苹果片，他是大蒜片，她是山楂片……

　　不同个性的人被生掰硬凑到了一起。没有明显的主心骨，和大家乐意服从的人，就是一盘散沙。

　　她在工作里与人共稿合作，最怕遇到难搞的同事，而现在，变成了一群。

　　孙轩铭最先打破僵局，他说话毫无顾忌：“钱导，在校生也找啊，挺有来头啊。”

　　钱弗德是老人精了，他手合在了一起，笑了笑：“要这么说，其实在座的各位都很有来头。综艺就是要搞出节目效果来。”

　　他突然道：“大家知道叶小姐的爷爷是谁吗？”

　　叶山茶呛了一口，赶忙拿纸巾擦嘴，掩去突如其来的声响。

　　“我国著名探险家，叶可寻先生。”

　　桌上人竟鼓起了掌来。

　　孙轩铭忽然脸色疑惑起来，他一双上斜眼眯瞪着，揪住叶山茶不放，萌生出阴暗的想法。

　　“叶老先生不是娶的美国老婆吗？他儿子是中美混血，哪儿来的孙女。”他道，“叶小姐看着都比他儿子大了，这不会是……”

　　气氛再度陷入冰点里。

　　她当然能听出来他话里暗含的意思。

　　叶山茶慢慢抬头，不卑不亢地看着他，心里一直在冷笑。这孙轩铭是网上出了名的“口无遮拦”富二代，最好不要和这种无赖起冲突。

　　“我……”

　　话没说完，被一道陌生的男音打断。那声音低沉、有力、不疾不徐，很有磁性。

　　“叶老先生很多年前，有过一个中国原配妻子。”他道。

　　叶山茶惊呆了。

　　等等？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哟，你还挺清楚的。”孙轩铭阴阳怪气。

　　赵禹珩声音很淡：“因为我是叶老先生的学生。”

　　孙轩铭翘起嘴角，话登时被堵上了。

　　导演钱弗徳重重地拍了两下手，众人循声看去。一块白幕掉了下来，上面被打满了光，在白幕的中间，瞬间出现排排黑色大字：

　　《我与世界》第一季

　　地点：亚马逊热带雨林

　　嘉宾：

　　乐斯集团总经理——孙轩铭先生

　　网络红人——陈莹莹小姐

　　国际独立摄影师——Alex何心先生

　　巴西特种部队兵——猎鹰

　　米利姆医院金牌医师——傅红晩小姐

　　家居设计师——叶山茶小姐

　　耶鲁大学在读博士生——赵禹珩先生

　　叶山茶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行。

　　若她没记错，叶可寻早获得美国绿卡。四年前，被耶鲁大学特聘为外籍教授，以及美国国家科学院正研究员。那时间，网络骂声四起，一个被中国培育出来的人才，转眼就当了“叛贼”。

　　她侧目，注视着赵禹珩的脸。

　　高挺的鼻梁与眉弓骨相融，过了就显得粗旷凶相，可在他脸上，一切恰好得当，反倒多了俊秀清冷的感觉。

　　这人竟是他爷爷的徒弟。

　　叶山茶干眨了下眼，没什么好感。

　　钱弗徳拿起遥控器，画面闪过，ppt来到下一张。谁知那一页放出来后，餐桌上顿时哗声四起，孙轩铭跳了起来，而坐在她旁边的何心，手中的叉子不小心掉到盘子上，响声清脆。

　　她抬起头，笑容僵在嘴角。

　　那上面写着：

　　《我与世界》第一季初设6期节目，每期时长一到二小时之间不等，过审版将于2021年暑假上网络电视放送。

　　这季节目非边录边播形式，而采用录完整合放送，将不外配大型摄影团队。

　　有一本地领队，手持松下HC-PV100GK高清摄像机，为嘉宾进行日常拍摄，且在雨林上方，有无人机进行跟踪拍摄。

　　节目组将为每位嘉宾发放Go Pro运动摄像机，嘉宾也可自带设备，所有珍贵影像在节目结束后将被收录，于后台进行整合剪辑。

　　“钱导，我说你们这制作方也太抠了吧。连跟拍团队都没有，早知道我就去隔壁节目了，有点粗制滥造啊。”孙轩铭翘起一只二郎腿，不屑说道。

　　陈莹莹在椅子上坐立难安，她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就望借着这款新兴节目复出，重新回到大众视野。可现在节目组为了省钱，团队都不愿聘请，这能搞出什么好综艺。

　　何心面色凝重，考虑到另一个方面：“没有团队，我们的人身安全如何保障呢？”

　　叶山茶随即点头，她爷爷投资眼光实在与常人不同，这种策划部门的方案这么奇葩，怎么被通过的？

　　钱弗徳笑了笑：“大家不用担心，我们有高精尖端技术的跟踪卫星，保证能定位每个人的从头到脚。而这次大家要去的区域，我们已事先派专业探险队，进行过勘探，不会出现任何危险。”

　　“至于节目策划，确实是市场的先例。但我们的定位就是这样，更加注重个人体验性的真人秀，将不安排任何剧本。”

　　“因为我相信，真实的经历，就是最好的剧情。”

　　叶山茶想着，唇角浮出浅笑。

　　没有任何剧本的综艺，把真实全数贡献给观众，不错的想法，还挺尊重消费者的。

　　这钱导演水平不错，挺会讲的。

　　“没有配医疗队吗？”赵禹珩开口道，“受伤了怎么办。”

　　他一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

　　赵禹珩的声线特别，特别地低，如古典大提琴般悠扬，一出声，便能吸引视线。

　　孙轩铭哼唧：“钱导，我之前就开个玩笑。难道真猜对了？不带这么抠门的啊，真的就靠傅小姐？”

　　钱弗徳认真听着，轻轻摩挲起手掌，他说：“若有意外，会第一时间定位到大家，直升机团队将立刻救援，大家不用担心。”

　　“通常只有大型探险队会跟医疗小队。我们的嘉宾人少，于时间，于成本，对制作方来说，都是不现实的打算。所以，当初在选嘉宾的途中，就考虑到了这点，傅小姐，你介意吗？”

　　见导演点名，傅红晩微笑：“身为组员，会为团队尽责。我本职就是医生，探险是爱好，我没有任何异议，导演。若大家需要我，我很乐意帮助。”

　　“大家有什么顾虑，都说出来吧，我会一一解答。”钱弗徳道。

　　**
　　她被安排在905。

　　房间里很香，叶山茶吸了吸鼻子，有种太阳晒干橘皮的味道，清新自然。

　　数日的奔波让她感到疲倦。

　　叶山茶双臂展开，人往后仰，自由落体到纯白色的床被上。

　　还行，比她家里的床软一些。

　　叶山茶大睁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这吊灯长得奇特，周身用藤条编制而成，一圈绕着一圈。她想起古埃及木乃伊身上缠绕的布条，不过藤条是原木色的，远没有那么瘆人，倒平添了几分野性的美感。

　　就像这个地方一样。

　　困意袭来，叶山茶眯起盹儿。

　　脑子里还盘旋着钱导演的声音，慢慢由重转轻。

　　叶山茶觉得，钱导演属实厉害，比如一个有争议的东西，甲大多数时候看它是方的，少数时候看它是圆的。这钱导演一开口，能把方的也说成圆的，半信半疑的人给说成深信不疑。

　　她很服气，钱弗徳的嘴皮子功力一流，不去搞辩论可惜了。

　　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最后被手机震动声吵醒。

　　叶山茶叹了口气，不悦地翻了个身，拿起那个万恶的东西。

　　果然，又是她的方老板。

　　方佑行：去哪了？说话。

　　叶山茶：[打哈欠]你一天都不睡觉的吗？

　　方佑行：睡过了。

　　叶山茶：那换我睡了。

　　方佑行：听我说完。

　　叶山茶：？坐飞机很累啊。

　　方佑行：见到节目组了吗？

　　叶山茶：嗯，见到了。

　　方佑行：一个月？

　　叶山茶：你放心，我不会跑的，会回来上班。

　　方佑行：晚上吃的什么？

　　叶山茶：意大利肉酱面。

　　方佑行：睡的地方拍给我。

　　叶山茶：？

　　方佑行：拍给我，听话。

　　叶山茶打开相机，上下左右随意“咔嚓”几下，敷衍地发了过去。

　　叶山茶：还有事吗？

　　方佑行：记得晚上睡觉锁好门。

　　叶山茶：OK.睡了。

　　他依旧没完，发了几个“巴西旅游注意事项”链接，里面充斥着诈骗、盗窃、拐卖等负面新闻。

　　叶山茶点了开来，上下翻了一遍，感到浑身不适，很快关掉了。

　　跟方老板聊天，真是败兴。

　　突然，门铃响了，叶山茶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戴着服务生帽的巴西女人，她推着餐车，面带微笑。口中说了几句叶山茶听不懂的话，她有些不知所措，随即低头看去。餐车最上面的空间放着一张纸，纸旁边有一个长得像竹签的东西。女服务生拿走了餐盘上的东西，伸手递给了她。

　　叶山茶愣了一下，将信将疑接过，然后关上了门。

　　她回到床边，把两件东西放到被子上。抽起纸片，上面写了字。

　　嘉宾好，这是您分配到的帐篷号签。第一季节目，我们准备了4个野营帐篷，加上领队，每个帐篷里将住2个人，男女不限。抽签是随机模式，由酒店服务生发送给您，这是您抽到的签，请保管好，以便之后确认篷友。

　　签？

　　叶山茶俯下身去，抿唇打量起来。的确是根竹签，上面还刻了字。

　　刻着2。

　　“2”是什么意思？

　　2号帐篷？那她的篷友又是谁？

　　眼前忽然循环那6个人的脸，有男有女，再加上一个不知面容，也不明性别的领队。

　　篷友是女人还好，就像舍友一样，她能够习惯。若是个男人，若还是个令人讨厌的男人……

　　叶山茶不寒而栗。

　　狗策划，什么节目规则。

　　手机又震了起来，微信上浮现一个新的小红点，是陈莹莹的消息。

　　给她发消息干嘛？

　　陈莹莹：Camellia！你好鸭～

　　叶山茶：Camellia？

　　陈莹莹：Camellia是山茶花的英文名字，也是我做的一款口红的色号名，很适合你，就擅自这么叫你啦，不会介意吧～

　　叶山茶：[愉快]不介意，很好听。

　　陈莹莹：你拿到签了吗？

　　叶山茶：刚刚有服务生送来。

　　陈莹莹：几号鸭？

　　叶山茶：2号签，你呢？

　　陈莹莹：！！

　　叶山茶：你也是2号吗？

　　陈莹莹：[哭泣]没有，我是4号，还不知道另一边是谁呢。但我知道还有一个2号在谁手里。

　　叶山茶的手一抖，打字速度加快。

　　叶山茶：谁……

　　陈莹莹：孙。

　　叶山茶：不是吧，孙……孙轩铭？

　　陈莹莹：对，是他。他刚刚问了我，我才知道的。你和他是篷友。

　　救命，叶山茶心里直呼。她在床上打了个滚，痛苦地“哀嚎”出声。跟孙轩铭住在一个帐篷里，不外乎直接要了她的命，晚上睡都睡不好。

　　运气真背。

　　陈莹莹：Camellia……我有问过节目组了，有个事想问你下～

　　叶山茶：你说吧。

　　陈莹莹：签是可以交换的～

　　叶山茶：真的吗？可是，也没办法知道其他人的，早知道一起加个微信了。这样大家在群里交换一下，女人和女人睡一起，男人和男人睡一起。男女混住……我有点难以接受。

　　陈莹莹：[哭泣]

　　叶山茶：我想到了个办法。你去问问孙轩铭愿不愿意换签，他愿意跟你换的话，我们就可以住一起了。

　　陈莹莹：好，我去问问他～

　　叶山茶长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嘴唇边，开始祈祷起来。

　　可孙轩铭若执意不换，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陈莹莹：[哭泣]我问过了，他不愿意。

　　叶山茶：SOS.他知道另一边是我吗？

　　陈莹莹：没跟他讲，他就是不愿意换签。

　　叶山茶：那我也……真的没办法了。

　　陈莹莹：你是不是很不想和他住？

　　叶山茶犹豫了会，说了句委婉的话。

　　叶山茶：我想和女生住。和不认识的男人住一个帐篷里，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陈莹莹：我以前工作上和他有些来往，算是认识。如果你实在不想和他一起，可以把2号签换给我，你就拿我的4号签～

　　叶山茶：我们俩交换的话，就是你和他住一起，然后我的篷友未知，对吗？

　　陈莹莹：是的。若你不愿意，就算啦～

　　叶山茶：还没决定好，我来想想。

　　她躺在床上，把2号签高举着，反复怼在眼前看。

　　叶山茶突然觉得自己需要一张纸，来算个概率。

　　不换的话，对面是定死了，她得在帐篷里，跟那个姓孙的在亚马逊雨林待30个晚上。

　　想想就窒息。

　　换签的话，她就有可能会被分到女篷友。但也有可能，对方是个比孙轩铭更为难搞的男人。

　　换不换？

　　到底赌不赌？

　　叶山茶：莹莹，在吗？

　　陈莹莹：在，你想好了吗～

　　叶山茶：我跟你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