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蔷薇》Lucifinil

14、片场龙套（八）

　　冯昭娣倒地后，郑行恺一直躲在拐角处张望。

　　他冲也不是，走也不成。原以为路上捡了个大便宜，有免费劳动力给他打工来了。谁知道，这工没打成，倒是捅了个大篓子出来。

　　小土妞，谁都能忽悠。之前，郑行恺心里没当回事，所以利用起来，才不会良心不安。可当她轰然摔倒的那一下子，他的屁股仿佛也被人捅上一刀，刺疼刺疼的。

　　哎呀嘛，郑行恺缩在角落急得直跺脚，觉得自己真不算个男人。每每热血上脑，想跟那个姓陈的拼了，可自己还要继续跟组，一盆冷水就浇了下来。

　　林羽心和谁有一腿不好，偏和那姓陈的。郑行恺觉得，晦气。

　　早有风闻，陈洛昂是沪圈最神秘的男人。真实家世、历史、性格旁人一无所知，娱乐圈里，不仅是女人上赶着制造瓜葛，就连男人也垂涎欲滴。

　　谁要有幸被陈洛昂捧了，走红是迟早的事。

　　前部戏的林羽心还是三线开外女演员。一不小心，被人拍到和姓陈的同框吃饭了，访谈、杂志照瞬间接到手软。

　　他不知道小昭昭到底录了啥不可言说的东西，陈洛昂要下这么狠的手。说到底，他郑行恺还是流年不利，没有发财的命，只能认栽。

　　陈洛昂把手持录像机丢进车里，睨视着已缩成一团的冯昭娣。他朝藏在铁门后的一帮人做了个手势，强子便带着弟兄一股脑地涌出来。

　　“陈总，这小妞怎么说？”强子问。

　　陈洛昂挑了下眉毛，“父母那没学好的，你们替我教她。”

　　“得嘞，您去忙吧。”强子还敬了个礼。

　　等他开车走远了，强子让兄弟们围着冯昭娣。冯昭娣觉得，她这辈子可能完蛋了。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长的恐怖，他们像观猴儿一样盯着她。虽然身上还穿着衣服，但其实已经不存在了。

　　强子借了口烟，说：“小姑娘，都是出来混的，做错事儿了，要学会自己买账。敢拍陈总的私生活，你他妈不想活了是吗。”

　　旁边的顺子问：“强哥，怎么弄这妞儿？看着又土又营养不良，我没兴致。难怪陈总走了，给兄弟们开荤都不要。”

　　说完，胳膊还拐了拐身边的人：“给你，你要吗？”

　　“去去去，不要。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嫌弃的声音。

　　“不过……腿挺白啊。”

　　冯昭娣抱腿坐着，头埋在膝盖里，整个人缩成一副龟壳。上方的污言秽语她闭耳不闻，心里一直默念郑行恺的名字。

　　角落里，郑行恺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不知从哪顺来一根长长的棍子，左右掂量几下。这群小流氓大概不敢动真格，只有那姓陈的是个未知炸弹，他不在这事就好办。郑行恺主要怕把自己的真容给暴露了。不然，以后没法混。

　　“嘿，小瘪三们，你爷爷来了。”

　　郑行恺武着棍子冲了出来，打散了围堵在冯昭娣身边的男人。冯昭娣愣着抬头，她很快抓住郑行恺的手，从地上跳了起来。

　　“小昭昭，跟我跑！这帮小流氓只敢活在阴沟里，到了大街上他们就像过街老鼠。”郑行恺说道。

　　他俩在街头巷尾撒腿狂奔，一帮子人在后面追。那个叫强子的，不屑哼出口气，从腰间甩出一条长长的套绳。

　　一扔，就把郑行恺脖子套住了。他感到呼吸困难起来，忽然，有人用脚把他踹到地上。

　　冯昭娣被余力撂倒，鼻梁磕在水泥地上，温热的鼻血瞬间涌出。她胡乱抹了把，擦在身上，转眼就想去拉郑行恺。

　　可他已被揍得不成个人样。

　　那些流氓对他拳脚相加，下手要多狠，就有多狠。冯昭娣怔在原地，过会儿才喊出声：“你们想杀人吗？他要被你们打死了！”

　　没有人理会她。

　　而等她鼻血止住了，郑行恺还在挨打。

　　冯昭娣对准那个叫强子的，冲了上去，就朝他的手腕来了一口。强子大吼一声，把她推到墙角，说：“怎么这么野，还他妈敢咬人？！”

　　冯昭娣凄厉地哭喊：“他要死了！被你们打死了！”

　　在那瞬间，强子似乎真被她吼住了。于是，他回头看了眼被揍的满脸是血的郑行恺，才叫兄弟们住了手。

　　强子舔了舔嘴角，掏出手机，打通了某个电话。他立马转了态度，恭敬道：“陈总，背后那小子给您揪出来了。挺贼的，还搞偷袭。不过兄弟们给了一通教训，他怕是这辈子也不敢造次了。”

　　电话里：“他的脸看清没有？”

　　强子说：“揍太猛了，都肿成馒头了。那女的还咬了我一口，啧，牙口真得劲。兄弟们光打那偷袭的小贼了，这女的还没搞……陈总，您说？”

　　电话里：“可以了，别过火。”

　　强子：“得咧！那金条？”

　　电话里：“马上我叫人送过去。”

　　强子喜笑颜开。

　　待那群人走远后，冯昭娣从地上扶起他，小心探了探脖息，还有跳动。看着已不省人事，她唤了声“郑哥”，没应。

　　最后，还是路过的人叫的救护车。

　　冯昭娣坐在后厢里，表情似乎被冰块冻住了，没有波澜。她死死瞪着一双大眼睛，哪也不看，就注视着郑行恺，不敢过多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医生问，到底怎么了，冯昭娣摇头不语。

　　郑行恺的肋骨被踢断了几根，内脏也有破裂，失血太多，差点回天无力。治疗途中，她没敢跟他的家人讲。有人打电话来问，她只好把他手机关了，编了条短信说“最近太忙”。

　　郑行恺昏迷不醒的时候，冯昭娣每天都要掉几滴眼泪。这种情绪很少出现，唯一一次最猛烈的，就是在他娘和俩妹妹被大火烧死后。冯昭娣本以为，她的心已变成铜墙铁壁了，却还是会被一些柔软的东西化开。

　　她头枕在他床边，慢慢说：“郑哥，其实我都知道，我一乡下来的，你们城里都看不上。我很土，又没钱，啥也不会。我也是蠢，不该跟那姓陈的走的，他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根本没想着给咱一分钱。”

　　“现在，录像带丢了，你人也差点没了。”

　　诸如此类的话，冯昭娣天天念叨。说一遍还不够，房间里也没人跟她讲话，她只有对着空气，一遍又一遍。直到———

　　浑身包着纱布，裹成僵尸的郑行恺，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

　　冯昭娣喜极而泣，人终于给她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