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夫人》綝白

7、第 7 章

　　王攸宁走得急，没来得及和喻约至道别。
　　回家的路上马车驰得不稳，一摇三晃的，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颠簸了起来。惶惶不安中，她一直在想，那样的一个家里，住在里面的人究竟是怎样的。
　　她这边脑中一团乱麻地想着，前头赶车的人像是偏要与她作对，王攸宁刚用手撑在车厢的左侧，车厢的重心便往右狠狠一歪，害得她差点栽倒。王攸宁觉得车轱辘似乎飞飘着，时不时碾过一块碎石来减速，然后复又疯狂奔腾。半晌，她头晕目眩起来，嗓子眼里那股恶心感压都压不下去，察觉到那股熟悉的不适，王攸宁终于意识到——
　　她又晕车了！
　　这是赶着回家，还是赶着上贡啊，要不要那么急啊！
　　于是，在身与心都混沌的前提下，她几乎是完全懵着的状态到了家，以至于被仆从们引着进了屋，看见一个男人背身站在自己面前时，脑子还是钝钝的，直到他转过脸来，王攸宁才把视线重新定住，停在了他脸上。
　　这就是她的爹。
　　王攸宁看着她，她看着王攸宁，一时间无人开口。
　　那男人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瞧着她，王攸宁心下紧张，只觉得胸口的跳动那样快，快到让她有些脱力。
　　王攸宁的眼神仍有些虚，就在她和这男人又对视的一刹那，他突然叫着扑了过来，扁着嘴心疼道:“心肝啊！你看你瘦的，那群姑子不好好照顾你，你都脱相了呜呜……”
　　什，什么？
　　他摸了摸王攸宁的头发，“给爹心疼死了，你惹了事怎么不告诉爹啊，咱们家赔得起！你看把我闺女摧残成什么样了，你看你这脸，你这头发，你这……”
　　他呜呜啦啦地一顿说，王攸宁仍没反应过来，被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看上去有些受惊的样子。
　　见她一直不说话，王埼又扁了扁嘴，把眼泪擦了擦，委屈道，“你是不是还在怪爹把你送出去受苦？爹也是真的没招了啊……要不是以前得罪的仇家不好惹，怕他们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你，爹哪忍心把你送出去啊呜呜……你也知道爹不聪明，只能护你衣食无忧……你娘也不在……她娘啊，你要是还在该多好啊，孩儿她娘啊……”
　　眼看着这委屈巴巴的中年男人越哭越大声，王攸宁下意识劝道，“爹……”
　　王埼立刻止住了泪，抽着鼻子瞧着她，“你不怪爹了？”
　　她竭力让自己平静，慢慢道，“不怪您。”
　　“呜呜呜你看我的心肝多懂事啊，你要是真的不怪爹，以后可就不能把事瞒着我了。”他瞧着王攸宁的身躯，心痛万分，道，“你看你瘦的，一会儿得多吃点肘子补补！以后把鸡汤当水喝，你看爹不给你养的白白胖胖！庵里的人也太不厚道了，不给你饭吃是不是怎么把你饿成这样……以后我要找她们算账！”
　　见他如此，王攸宁终于不再那么紧绷，轻笑了一下，道，“爹爹，我饿了。”
　　“啊——爹忘了！”说罢王埼便扯着嗓子冲门外喊，“开饭开饭！快把肘子给小姐端上来！”
　　王攸宁的生母当年于产后过世，王埼惦念着那份感情，一直没有续弦。这些年来他既当爹又当娘，真是泪一把血一把地把她拉扯大，好在他心中乐观，日子虽偶有起伏，却和女儿过得坦荡。
　　他是真的很疼这个独女，吃穿住行无不用心，处处透露着仔细与爱护，虽说这形象和她心中所想的相差略大，但王攸宁还是很快地适应了，乖巧地惹人喜欢。
　　个个脸生的仆从对她恭谨得很，见到人就要停下来叫声“小姐”，王攸宁冲他们点点头，终于体会到了被捧着长大的富家千金是什么样的感受。
　　一切都比料想中的好上太多。
　　幸甚至哉。
　　终于入了夜，府宅里四处静悄，垂下的纱幔把声响又削弱了一层，王攸宁眼神空洞地听着头顶的一片漆黑，不禁有些怀念山上偶有虫鸣鸟叫的环境。
　　这就……回来了？
　　她的左右两根食指在身上有规律地敲着，脑中的思路却乱七八糟地发散着，活摊成一团浆糊。
　　那儿，应该不回去了吧？那……喻约至应该见不到了吧？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见不到了……大概再也见不到了。
　　她没意识到自己长叹一口气，便又想到，爹这个人真好，有趣，还疼人，啊……
　　她闭上眼，禁不住弯了嘴角，真好啊……
　　床榻柔软温热，催人快快入睡，王攸宁想地累了，真就带着思路睡了过去，一觉到天亮。
　　“爹带你买首饰去吧！”
　　“爹带你买吃食去吧！”
　　“爹带你买锦缎去吧！”
　　“爹带你买……”
　　王攸宁原以为回来了就能睡到日上三竿，谁知道她这爹竟坚持不懈地每天叫她起来。她欲哭无泪地用柔软的被子盖住脸，闷哼道——
　　爹我只想睡觉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王埼：记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