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夫人她声名狼藉不可娶》江驰

3、第 3 章

　　贺甫言一路赶回京郊那个破败的院子，进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往常只有虫鸣星光照路的小院里还没落灯，一众师兄弟哈欠连天还等着他回来。

　　“甫言甫言你见着佑安公主了么？”众人手忙脚乱把他按在凳子上，着急打听。

　　“见着了。”贺甫言轻轻点头。

　　“真的？你不骗我们？我听说那佑安公主脾气差的很，去她府上求见的十有八九都被打出去了，我们还担心你今天能不能回来。”人群中又递出一碗水给他。

　　京郊听起来离京城不远，可这院子也坐落在七拐八拐的山坳间，消息根本算不得灵通。当初老师不知从哪儿听得个囫囵消息，非要派个人亲自去公主府打听打听，众人陷在佑安公主早年的恶名中左右为难，一致决定猜拳，就让贺甫言当了这个倒霉蛋。

　　他早上硬着头皮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找到公主府跟前，腿肚子都紧张的打颤，本来想着在门口和当差的打听打听就溜，没想到天热体虚，一个栽倒直接就被抬到正主面前了。

　　“公主怎么样？”

　　“公主怎么说？”

　　“公主她好看吗？”

　　屋里灯光不足，黑乎乎的脑袋间冒出七七八八的问句，贺甫言老老实实一个个回答。

　　他想起白日里她调笑的问句，说道：“公主她没有传闻中那么……那么不好，只是口齿伶俐了些。”

　　“公主说，是正经办书院选人才，但要够了十四岁才能去。还有……”

　　说到公主面貌，贺甫言下意识想起了她赤足晃荡的脚踝和那圈细细的红印，暗地里又红了耳朵尖，底气稍有不足地开口：“好看。”

　　“就没了？”众人失趣，颇有些遗憾的意味。

　　“行了，既然能去，你们几个好好准备准备，散了早些休息吧。”

　　角落里传来一位老者沧桑的声音，老师也放心不下外出的贺甫言，睡不踏实又起来看看，正好碰上他回来。

　　师兄弟们三三两两散去，贺甫言听见老师叫他：“甫言，你来。”

　　“来了，老师。”他毕恭毕敬，搀着老师的手跨出房门，踏进满院的月色。

　　长者白髯微动，语重心长。

　　“甫言，我知你聪慧，此番机会，定要好好把握。”

　　“老师，我明白的。”

　　“我能授你诗书，官场上那些运筹帷幄者的从容与见识，你只有见过了才学得到。此去公主府求学，多学，多看，本心勿移。”

　　“是，学生谨记。”

　　贺甫言搀扶老师回屋，回头时星光散去，晨曦微亮。

　　*

　　转眼夏季入了尾声，那二位泰斗脚程相近，莫不过这几日便能到。

　　这边府里收到报名的人统共才四十出头，想来也是之前佑安公主名声太差出了名的不靠谱，这下也不用挑了，还省去一道工序。

　　宋霁安掰着指头一算，把学生报道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初一，这样她还有七八天空闲时间自由支配。

　　她怕热的要命，盛夏从不出门，这会儿都快憋坏了，招呼着淬星和锻月安排，明日就去山里避一下这快要消散的暑气。

　　准备停当，宋霁安换了身男装，素面朝天，描了个眉毛就出门了。

　　马车一路向西，驶往京郊的山脚下。

　　宋霁安掀开帘子欣赏窗外飞驰的景色，连绵浓荫错落，清浅桂子飘香，好不自在。

　　一回头，淬星和锻月坐她两边，也不看景，这会儿正笑嘻嘻的盯着她。

　　“你俩干嘛呢？鬼上身了？看得我发毛。”

　　“公主你看，今日天气甚好。”锻月张嘴一句废话。

　　“说——”

　　“我们就是觉得，今日的公主有些不一样，不一样的好看，嘿嘿。”

　　锻月冲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宋霁安见了鬼一般往淬星那缩了缩，带着三分求救四分惊恐的目光。

　　淬星会意，把锻月往后薅了薅，说到：“往常公主您在府里总是妆面妥帖、发髻完美，这样精干利落的样子，我们也是头一回见。”

　　宋霁安一年前来了之后，为了不露馅儿，自然而然的用着从前佑安公主的排场，伺候她的妆面娘子就有好几个，每天早上起床眼都不用睁就能获得一个精致完美的全妆，不开口往那一站就是一个正派的娇矜贵女。

　　而她本人和从前佑安如出一辙的面皮，实际上妆前妆后的差距蛮大的。她素面朝天的时候，眉目里总有些盖不住的少年气，今天为了配合男装故意画了粗眉，活脱脱一个少年公子的样。

　　得知原委的宋霁安，得意的地挺直了腰板，压低声音吩咐道：“叫什么公主，叫公子。”

　　接近午时，一行人来到了京郊山林中的开阔地。赶车的两个伙计被安排去山林中捡柴，淬星和锻月在收拾带来的锅碗瓢盆和食材。他们准备在山里住个两天，用宋霁安的话来说，叫做露营。

　　她兴致高涨，亲自下手，抓着淬星到溪边洗菜，嬉戏打闹，梦回当年大学时候出去露营的情景，感慨万分。

　　洗完菜，锻月的火还没升好，宋霁安就顺势坐在水边，任由溪水从脚面流过，山谷间隐约的虫鸣被风送来，林间透下细碎斑驳的日光，她抬眼望了望远处河面氤起的薄雾，只想叹岁月静好。

　　“轰隆——轰——”

　　宋霁安感知的美好氛围戛然而止，她回头问淬星：“这……这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公主不用怕，听起来雷声还远呢，都快入秋了雨也不会太大的。”

　　一个时辰后。

　　宋霁安看着马车里抱团瑟瑟发抖的四人，气不打一处来。

　　外面狂风携着暴雨，对这一方小小的避雨之地进行无情的拍打。精致好看的雕花小窗现在除了渗水毫无用处，两个壮汉坐在门口背抵着才能堪堪抵住往里钻的妖风。

　　“运气！这就是我堂堂大邺朝公主的运气么！”宋霁安气极拍着锻月的大腿哀嚎。

　　“噼啪——”

　　大风吹落的树杈精准无误的砸在了马车顶上，这下头上也开始进水了。

　　人不和天斗，她识趣地闭嘴。

　　风稍小些，赶车的大曾出去查看，一身湿透站在马车外喊：“公主，不能在这里等了，溪里的水泛浑，眼看着就要涨起来了，咱们又在山谷地势最低的地方，保不齐会遇上山洪啊。”

　　“怎么办，怎么办？”宋霁安一边咒骂这个没有准确天气预警的时代，一边琢磨接下来的去处。

　　“耽搁不起了公主，先往外走，往高处走！”

　　雨势见大，大曾在外面扯着嗓子吼，里面才勉强听清。

　　“行，那就走！”不想淋雨的话说不定就撂在这了。

　　宋霁安跨出马车，扑面而来的雨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唯一的斗笠她让给了需要认路的大曾，一行人衣角牵衣角，串成一串在山林里前行。

　　一路往上荆棘树枝划破衣服，挂的生疼，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找到了一个能栖身的山洞。

　　洞里还有些干柴，大曾拾在一起生了火，几个人哆哆嗦嗦围着盼着雨停。

　　等了一夜，宋霁安饿得抓心挠肝，雨也不见停。

　　眼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大曾和锻月自告奋勇出去寻点吃食，顺便看看山里有没有住户，找个正经落脚的地方躲雨也比这阴冷的山洞强。

　　“石头你护好公主和淬星姑娘，我们去去就来。”

　　一起来的黑壮青年话不多，闻声沉稳地点了点头。

　　山洞里转眼就只剩下三人，等待的时间最为难熬，一夜折腾还空着肚子的宋霁安，熬不住发起了高烧。

　　起初淬星还以为她是太累了睡过去了，都没敢出声，后来摸到她滚烫的额头，怎么叫都叫不醒，一下慌了神。

　　天色擦黑，雨势也不如白日那般大了，大曾和锻月还不见回来，如果再耽搁一夜，不知道公主的身子还能不能抗住。

　　二人一合计，在墙上用木炭留了话，石头背起昏睡的宋霁安，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又进了林中。

　　入夜，幸运的是雨已经停了，耳边传来山谷中溪水奔腾的声音。夜无天光，三人在林中进退为难的时候，淬星眼尖，忽然看到远方透出的一点光亮。

　　“石头你看，那边有人户。”

　　“嗯，”手头往上拢了拢背上快要掉下来的宋霁安，“咱们走。”

　　*

　　下了两日的大雨，院子里师兄弟搭来种瓜果的架子塌了不少。贺甫言温完书，发现雨已经停了，起身就去院里收拾。

　　“砰砰——砰——”

　　像是有人敲门的声音，贺甫言警觉地握了握手里的木棍。

　　深更半夜，雨过天黑，这个点来敲门的除了鬼他再想不到别的了。

　　“有人在么？”

　　门外传来微弱的女声。

　　贺甫言起了一背白毛汗，想想自己身后还有一众熟睡的师兄弟，壮着胆子开了门。

　　“吱呀——”

　　破旧的木门受了潮气，发出了难听的摩擦声。

　　贺甫言一手持灯，照见了门外的三个人。

　　“打扰了，我们是来山中游玩的人，大雨困了一夜，我家公子烧的厉害，可否借宿一晚。”

　　敲门的姑娘是淬星，她一身湿透，头发粘在脸上好不狼狈。

　　贺甫言看见壮汉背上背着个清秀公子，双颊烧的通红，赶紧把他们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