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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陈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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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国子学的那天,刘伯是在睡梦中被韩修揪起来的。
刘伯眨眼惺忪地被捉起来,刚想发脾气,猛一对上韩修那双仿佛在凉水里过了一遍清清凉凉的一双眼睛,一嘴的脏话全堵在了喉咙口,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瞬间狗腿地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道:“哎呀,韩五哥哥早呀,这么早就来了呀。”
韩修凉凉地看着他,松了手,道:“还有不到一刻钟。”
大宫女研秋一瞅这空隙连忙一摆手,身边的小姐妹顿时一拥而上将刘伯围住,井然有序地给人套上一件件衣裳。在韩修这“虎视眈眈”的目光面前,刘伯目光闪了闪,十分没骨气地压下自己一肚子的起床气,宫女要伸脚就伸脚,要伸手就伸手,可谓乖得不像话,比那刚出生个月的小猫崽子还叫人能心疼。围着刘伯团团转的一干女子在心底狠狠松了口气,念着韩家五公子要是每天都能来这里叫他家郡王起床那该多好啊!
而正享受着被人服侍穿衣的刘伯听到韩修这没来由的一句话,下意识接口道:“什么一刻钟?”
说完他脑袋瓜微微一转,微愣,“你不会是说到国子学还有一刻钟吧?”
韩修淡淡瞥了他一眼,轻轻“嗯”了声。
刘伯透过窗低头瞧了眼外头沧沧凉凉的太阳,口中问道:“若我记得没错,国子学是在务本坊对吧?”
“是。”
一边刘伯的贴身宫寺实文此刻凑了过来,扬起一张肿得老高的脸,说话不大利索地道:“不过郡王得早些赶到,元博士为人十分严正,最是知礼,不喜等人,郡王可得快些了,第一天去万不能留人个不好的印象。”
刘伯听着“嗯嗯”两声,转眼却又被实文高肿的一张脸吸引了去,睁大眼睛问道:“你的脸怎么了?”记得昨晚还是好好的,怎么他一觉醒来自己的贴身宫寺竟被人揍肿了一张脸呢?简直岂有此理!
实文听此为刘伯举书箱的手微一僵,斜眼默默瞧了刘伯一眼,摇头道:“多谢郡王关心,奴无碍。”
刘伯还想说什么,韩修截道:“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这路程可不短。”说着他瞥了眼实文惨不忍睹的一张脸,又看了看刘伯,不知想到什么,心中微微摇头。
刘伯摆手,有些不以为意道:“没事,到时我一个轻功就出去了,快得很。”
韩修一听,张口下意识想说宫里不允许人随便用轻功乱窜,但细一思索,又住了嘴。果然,刘伯洗漱完,连饭也没吃,拉着韩修一个轻功就过去了,却不知引起了何等鸡飞狗跳的场面。晚辰宫的宫女寺人们在后头拉着侍卫头领好一番解释,保证下次决不再犯才算过了。
一上午过去,教书头终于走了,众学子也留的留走的走,刘伯努力地撑起手支颐在案桌上,脑袋还是垂垂欲掉,累得直打哈欠——尽管他什么也没听进去。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不甚在意,他还念着韩修,努力撑开眼皮,晃着脑袋踉踉呛呛地往旁边爬,因为太后她老人家的帮助,刘伯很顺利地和韩修同在甲班学习,就是怕有个什么事韩修能帮着他,而且昨天太后还专问了皇帝下了懿旨放韩修半个月的假,就是让韩修陪着刘伯上学来了。
上午教他们的两名夫子全是古板无趣之人,听得刘伯昏昏欲睡。若不是趴下会被老头点起来打手心,他怕是早就睡上了好几觉了。而且今日比往常提前起床了,他更困了。好在犯困的人不止他一个,他虽坐在中间位置,倒也不是很显眼。
就是不知韩修是如何学的,刘伯撑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中间醒来好几次,看见韩修脊背挺拔,坐如针松,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顿时觉得有趣想笑,心里叹道他家韩五哥哥果真神仙般的人物。
“哥哥~”刘伯蹲在韩修案前,一手撑着沉重无比的脑袋,“韩五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收拾啊,人都要走光了,好饿......”
韩修手上动作未停,却溜空瞥了他一眼,然后道:“半刻钟。”
刘伯点头,应了声好,继续撑着脑袋乖乖的不作声了。说来他有些心虚,韩修现在写的策论是被元博士罚的,理由是今早他们冲进院门,拐弯太快没注意到有来人,等警觉的时候人已经不受控制地撞上去了,撞的人是韩修,所以就被罚了。
谁曾想元博士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居然会武,走起路来连个声都没有!
等所有事情解决完,刘伯已经又小睡了一觉了,他是被韩修推醒的。
醒的时候还被吓了好大一跳,心快跳了好一阵才平复——毕竟谁能想到一睁眼就对上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那眼睛幽幽地看着你,见你醒了还眨了眨,就像黑夜明月里,你往幽深的井瞧了一眼,井还向你欢乐地眨眨眼,像是在说:下来吧下来吧,我可喜欢你了!
想此,刘伯不禁打了个寒颤,此刻瞧了瞧韩修微垂而古井无波的眼,他恍惚觉得,就算自己一转头碰见了只吊死鬼在眼前,怕也不会比这有过多吓人的了
刘伯觉得他家韩五哥哥变坏了。
他想说什么,但扭头对上对方那双黑润润亮澄澄的眼睛,与对方沉默尤似带了点疑惑的目光相触,刘伯张了张唇,愣是没发出声来。
转过身,心想,韩五哥哥果然变坏了!
“禁言。”
韩修第三次对刘伯说道。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韩修谨守这一条,但奈何刘伯却没这规矩,韩修的“禁言”二字对刘伯的限制总不会超过三句话的时间。在对方每每住嘴的时间里,他的脑子总能无意识地飞速运转,这三句话的停顿时间便能想到无数道话题。
他的话好像越来越多了,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韩修慢条斯理地咀嚼嘴里的菜,心头想着,他明明记得这人从前不是这般话多之人,不,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不是这么多话的人。
正胡乱想着,一声轻嗤在二人面前划过,凉凉的“哼”声从二人头顶落下。
两人抬头,眼前人影走动,冷哼的人已经在众人拥簇下拐出了门。
刘伯叼着肉支着脑袋不解地“嘿”了声,道:“这人怎么回事,毛病。今个儿讲课时就朝我瞪了好几眼,怎么着,我哪得罪他了?”他说完看向韩修。
韩修闻言行公筷给刘伯夹了块刘伯十分钟爱的小猪蹄子在碗里,不说话,且在刘伯幽幽的目光中十分悠然自在地细嚼慢咽。
许久,刘伯眨巴眨巴眼,然后十分老头地叹了口气,无趣地夹起小猪蹄子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咀嚼。
刘伯这人对不上心的事向来忘性大,于是待二人吃过饭,先前想问韩修的话也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倒是韩修提起,“他名陈吉,是顺王世子,曾与吾交好。”
韩修一说,刘伯脑袋一转便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他很快抓住其中一个关键字——“曾”。
所以,为什么掰了呢?
但他觉得韩修应该不是很愿意提起,要不然就不会侧过头不与他说了,所以摸摸鼻子,没问出口。
国子学的课程 是上午学十二经 ,下午学六艺 。
只是想不到,不过第一天而已,刘伯就不知招了哪些人的眼,让这一天过得十分精彩。
“白矢箭法知道吗?”
刘伯的目光从箭上移开,“什么意思?”
“白矢,箭过靶而露其镞,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刘伯闻言眯眼朝韩修扬起个灿烂的笑容,“哥哥对我这么自信啊~”
韩修没说话,微微扭过头,刘伯把玩着手中的弓箭,说道:“不过虽未曾仔细学过,但我那老师父曾教过我击石嵌木,应当不难吧......”
说着便后退数丈,举弓箭而凝眸,松手射出。
那箭飞速冲出,掠起一阵破风轻鸣,但箭才出韩修原来淡淡的神色骤然一紧——谁能想到箭道上突然冲出一人!
刘伯脸色骤变,正欲做什么空中却有一道极为刚猛的箭急追而去,险险在冲出者脸上三寸前与刘伯的箭相撞,将刘伯的箭斜射开了去。
截箭之人不是韩修又是何人?
“这位哥哥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想近距离观察箭的速度啊,冲箭靶子前面做什么?”刘伯冲着被变故吓得跌在地上发抖的人喊道。
对方全身发抖,大口喘气,脸白得不像话,闻此一下子蓄起了泪眼泪包包地望着刘伯,像是被吓愣了什么话也答不出来。
刘伯走到韩修身边,见那人忽然白着脸望向一边,顺目一扫,便见距离对方丈远外几名聚成团的公子郎君正望着他们这边,为首的公子眼睛在地上的人身上提溜一圈,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刘伯心里顿时来气了,他“嘿”了声,哪里看不出其中猫腻。
“这谁,顺王世子,他是吃药吃多了吗?”
韩修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小子,你说什么呢,”陈吉旁边的小公子指着刘伯,“有本事再大声说一遍!”
刘伯笑容灿烂,“请问你谁啊,我与你家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那人顿时暴跳如雷,“刘庸谨你什么意思,你把话给我说明白点!”
刘伯一怔,思绪却意外地跑偏了,呢喃道:“啊刘庸谨啊......”
韩修抬眸看着他,千重万绪间却意外与刘伯思绪连在一起,怔了下,“怎么,你的名字你不会......”
刘伯干笑两声,“啊,那个,新名字,还不习惯,平时大家都直接叫我刘伯,亲密点的,比如太后娘娘,就叫我伯儿,然后就是荣遂郡王什么的...... 刘庸谨,还有点好听是吧哈哈。”
韩修:“......你怕是第一个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的人了。”
刘伯讪笑,“我这人记性不太好——咳,之前太后说等我及冠时要为我取字,我说不用,反正我的名字已经用了这么多年了,它背负着我永远无法抛去的过去,还是直接叫刘伯好了,然后太后也同意,除了殿上那一次,私下里倒不曾再叫过我庸谨,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