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有只咸鱼

3、玄真招新

　　姬无月的突然到访，在招新台上引起了巨大轰动。

　　这些半大的小萝卜头们全都痴痴呆呆地仰头望向天空，惊道是有个姿容绝世的美人哥哥从九重天下凡到人间，并不知晓姬无月的身份。可这些负责招新的内门修士就不同了，他们中虽然有很大一部分人并未见过姬无月的真容，但是那柄散发着姣姣明月清辉的有知剑，在玄真派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听有人高呼一声，“破晓君”，神情慌乱的众人便纷纷向姬无月鞠躬行礼。

　　“小师叔，您怎会来此？”一个看着三十来岁，皮肤黝黑，留着八字胡，颇具威望的中年男子拨开众人走上前来，他先是向姬无月恭敬地行礼，后又十分不解地问道。
　　“我过来看看，你们只管做你们的事，不必理会我。”姬无月并未过多解释，轻抬眼眸打量四周，似是无意又似是有意，与东方迟似笑非笑的邪性眼神撞了个满怀。
　　“小师叔，请上坐。”中年男子把姬无月引到招新台正中央的一张长形桌上，随后又叫人在右侧下方加了一张桌子，自己坐到了那里。

　　这个中年男子名叫孙世成，是第七观棋院的弟子，他知晓姬无月惜字如金的脾性，便不再多问，但是心中却是越发困惑了：“小师叔闭关两百年，上个月才出关，而且他一向不理红尘俗事，怎么会突然对招新有了兴趣，难道是有了收入室弟子的打算？想来上次在招新大会上见到小师叔，还是三百年前了。”
　　一想到三百年前，孙世成好像想起了什么永远不愿意再想起来的事，毛骨悚然地拼命摇了摇头，心道：“那种波皮无赖，断不会再遇到第二个了。”

　　“哇，我刚才听到有人叫美人哥哥‘破晓君’，原来他就是玄真派第一弟子——姬无月啊！他就是天下第一美人啊！他就是天下第二炼丹师啊！就是他的有知剑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佩剑啊！哇哇，好羡慕好羡慕！”琴思淼挥舞着两只小肉手，眨着两只粉红星星眼，软萌软萌的小甜音突然飙高了八个度，那尖叫声直冲九重天，估计得有不少仙子仙娥被他生生吓出心疾来。

　　东方迟捂着快被震聋的耳朵，有点忧伤地看着眼前这个粉团团肉嘟嘟、十二万分能闹腾的熊孩子，心道：“你为何要专程跑来玄真派修行？就你这尖叫小奶音，不学你们碧绮山庄世代相传的音律真是可惜了。”

　　姬无月如定海神针一般，端坐在招新台正中央的一张长形桌上，神情不怒自威，风骨自然天成，未着一言，气度风华、仪容雅韵已是让人不敢直视。

　　负责招新的修士们最开始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得罪了这个第一弟子，未来的掌门人，但是用眼角偷偷打量几眼之后，发现姬无月眼神温婉纯然、面容悲天悯人，是个好欺负的对象，呸！是个好说话的对象。于是一个个卯足了劲，想在姬无月面前，拼命地表现自己，所以考核的速度越来越快，小萝卜头们往前走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莲花山山顶云雾缭绕，影影绰绰朦朦胧胧，离得稍远一些，看人就仿佛隔着一层面纱，颇为梦幻缥缈，可谓是隐藏形容的天然遮挡板。饶是如此，东方迟眼瞅着原来一百多人的队伍只剩下二十几个人了，心里也开始有点小发愁。哎，一百多只小鸡仔里混进了一只大尾巴狼，你很难揪出来，但是只剩下二十几只小鸡仔了，你还不一揪一个准儿呀！更何况他用的缩骨术又不是什么高明的法术，修为高深的修士，仔细看上几眼就能瞧出来。

　　“咦？这……”孙世成的两道剑眉皱成了两只毛毛虫，一指击破东方迟的缩骨术，八字胡气得连续抖了三抖，用恨不能宰了东方迟的语气道：“你给我过来！你这个掩耳盗铃之徒，竟敢来我玄真派撒野，不要命了吗？”

　　得，被人逮个正着。

　　姬无月古井无波的眼眸冷冷地瞟了东方迟一眼，东方迟马上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冲他邪魅地眨眨眼。姬无月的眉毛不受控制地轻微抽动了一下，转瞬目光就落到了别处，似是再多看东方迟一眼，眼睛就会瞎掉一般。

　　两只灵犀鹤看到东方迟有祸事临头，异常兴奋地从姬无月的肩头飞了起来，然后幸灾乐祸地跳起了欢快的圆圈舞，那只赤红色的舞得尤为卖力。

　　东方迟看了看前面怒目圆睁恨不得吃了自己的众位玄真派修士，又瞅了瞅周围瞪直了双眼准备吃瓜看戏的一群小萝卜头，呵呵，主角、配角、观众齐活，好戏开场，请欣赏我神仙级的表演，易容般的演技！

　　“嘤嘤嘤，好怕怕……”只见东方迟被吓得惊慌失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四肢蜷缩在胸前，浑身上下哆哆嗦嗦地跟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鹌鹑似的，柔弱无辜的葡萄大眼里水雾弥漫，委屈巴巴的樱桃小嘴里似有呜咽之声。那场面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不知道实情的人还以为孙世成已经把他怎么样了呢。

　　“哼，死到临头还敢装可怜、博同情，你这样的人我平生没有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山去。”孙世成看到东方迟竟敢如此张狂地装模作样，顿时勃然大怒。

　　“咳。”正当两名修士走上前，左右开弓架起东方迟，就要把他拖下山的时候，姬无月一声轻咳就打断了这出好戏。

　　孙世成暗自懊恼，小师叔还在这里，自己就作出这般目中无人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会如何看待自己，以后还会不会愿意再把进阶灵丹赠与自己，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恭敬地躬身行礼，道：“小师叔，您怎么看？”

　　姬无月端起面前的青花白瓷茶盏，缓缓地撩开茶盖，瞬间千年白岭云雾的袅袅清香扑面而来。他面无表情地轻啜一口，声音低沉且清冷地说道：“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是。”孙世成应声回道，心中却十分感慨：“小师叔果然有颗悲天悯人的心，只是这等厚颜无耻的泼皮无赖不值得这样做。”

　　孙世成面对姬无月那叫一个谦恭有礼，面对东方迟，呵呵，恨不能一脚踹出十万八千里，只听他厉声大呵道：“我且问你，你姓谁名谁，为何来我玄真派？”

　　东方迟面上恐惧表情更甚，努力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抖着嘴唇道：“阿娘叫我小东方，阿娘说来这里有饭吃。”说完还把食指塞到嘴巴里，用十分惊恐的眼神来回打量四周。

　　正在品茗的姬无月听到东方迟自称“小东方”，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溅出了点小水花。不得不说，这世上就是有人即便千山万水走过，撒谎成精的脾性也好似原地踏步，一丝儿不变。

　　又甜又暖的圆团子琴思淼看着东方迟那么可怜地缩成一小团，很是心疼地说道：“小哥哥说，他家乡发了大水，亲人都不在了，一路要饭才到了这里，现在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大叔叔，小哥哥这么可怜，你不要责怪他了，好不好？”

　　“嗞——”姬无月手里的茶盖重重地擦到了茶杯边沿，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剑眉百年难得一见地蹙起，眼神越发清冷地看着东方迟。

　　东方迟身子抖了两抖，无比心虚地低下了头，心道：“我的身世不可与外人道，凭咱俩的交情，借你的身世用一用，混块桂花糕吃，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哼，这天下招摇撞骗的人一贯用的都是这套说辞，也不想想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凡人怎么可能登得上我莲花山！来人，把这撒谎成精的小无赖丢下山去。”孙世成不愧是活了四百多年、见多识广、目光如炬的“老妖精”，就算是拥有易容般演技的东方迟在他面前也无所遁形。

　　眼瞧着东方迟又要被人四仰八叉地丢下山，姬无月那好似初秋寒星般的眼眸微微一动，面沉如水地说道：“等等，招新继续，让他在一旁站着。”

　　“是。”孙世成虽然很好奇为何姬无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保下一个泼皮无赖，但是姬无月在玄真派辈分太高，而且又是天下第二炼丹师，对于一个修士而言，得罪一个炼丹师那是把自己往作死的道路上推，他还没那么傻，所以无论姬无月说什么，他都应什么。

　　东方迟像是得到免死金牌一样，脸上委屈、可怜、无助等一系列人畜无害的表情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他极为嚣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眉眼弯弯地拍拍屁股上的土，然后没皮没脸地站到了姬无月的身旁，最后还冲孙世成得意洋洋一笑。

　　孙世成瞅着东方迟步履轻快地走向姬无月，眼睛瞪成了两个大铜铃，又见他敢对自己露出如此轻狂无礼的笑，气得差点内出血，心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不，这般不要脸的，我也仅在三百年前见过一回。咦？为啥我觉得今天的这个小泼皮和三百年前的那个长得有点像？”

　　姬无月说招新继续，那招新考试就得继续进行。

　　招新台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形桌，这原本是孙世成的位子，后来姬无月来了，就成了姬无月的位子。右侧下方摆放了三张长形桌，依次坐着第七观棋院的弟子孙世成、第九美食府的弟子赵弦、第八彩衣坊的弟子罗依依，每人分工各不相同，罗依依负责摸骨，赵弦负责测脉，孙世成负责问心。左侧下方摆放了两张长形桌，每张桌上各有一个看着三十来岁的修士负责做考试记录。还有两队修士分立在左右两侧，一队负责后勤，端茶递水；一队负责治安，维持秩序。

　　现在还有二十几个小萝卜头没有考完试，不过资质都不怎么好，少数的几个进到了问心考核，也答非所问，得了个道心不稳，还需磨炼的评价。

　　最后一个考试的是琴思淼，因为排在前面的二十多个小哥哥和小姐姐都没入选，他显得有些紧张，白嫩嫩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小的汗珠，粉团团的包子脸也变得红彤彤，肥嘟嘟的小肉手紧紧地抓着衣角，看起来相当手足无措。

　　“你莫要紧张，把手递给这个漂亮姐姐就是了。”东方迟轻声安慰，然后指着负责摸骨的罗依依道。
　　“嗯。”琴思淼软糯的声音里透着三分难掩的紧张，到底还是个孩子。

　　姬无月难得多看了东方迟一眼，东方迟似有所觉一般，扭过头冲他嘻嘻一笑，又暧昧地眨眨眼，送了他好一大捆秋天的菠菜。

　　“琴思淼，我且问你，你的道心何在？修道何为？”琴思淼把手递给罗依依，过了摸骨考核，又把手递给赵弦，过了测脉考核，最后到了孙世成的问心考核。
　　“淼为三水，水可载舟，等我入聚灵境后，就把载舟作为我的道号。我要做天下第一炼丹师，助千千万万个修士成功进阶，得道飞升。”

　　“小师叔，您怎么看？”孙世成听着琴思淼奶声奶气的回答，止不住地点头，年仅五岁，就已是合气境圆阶，奇经八脉底蕴雄浑，前途不可限量，只是这理想有点过于远大了，尤其当着天下第二炼丹师的面说要当天下第一炼丹师，这不是当面打小师叔的脸吗？他有些摸不准姬无月的想法，干脆直截了当地询问。

　　“碧绮山庄清和君——琴思涯是你什么人？”姬无月不答孙世成，反问琴思淼。
　　“是我哥哥。”琴思淼有点摸不着头脑，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问这个问题，大人们的世界好奇怪。
　　“入小草斋。”姬无月波澜不惊地说道。
　　“哇，我……我可以入小草斋了吗？哇哇哇，梅子糖小哥哥，我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琴思淼高兴地手舞足蹈，软萌小奶音又一次飙高了八度，不知道要吓坏多少花花草草。

　　东方迟笑语盈盈，姬无月面冷似霜，两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空气中顿时火花四溅、缱绻缠绵。姬无月的面上浮现一层可疑的薄红，转而就把目光放到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