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岁岁后

97、人之初（十五）

　　古欢就近扛了两个草靶，放在擂台上，则宣让人拿来军中的弓箭给离珠。

　　两人一人一个靶，因着擂台范围限制，距离并不远。则风盘算，这个距离，军中随便抓个人出来，就能十发十中。比这种毫无难度的东西，有什么意思？

　　不是比打架，赤火族众人也觉得没意思。倒是九尾狐族，更喜欢这种文雅的比试方式。

　　离珠拿过弓和箭，这东西她没用过，那么细的丝，不小心拉断了怎么办。

　　“我闭着眼都能十发十中，”则风指着靶心，“你若也十发十中，那就是平局，赤火族的擂台上，没有平局。”

　　离珠也知道敷衍不了则风，“若靶心是活动的呢？我们一人十支箭，一只靶，既要射中对方的靶，又要看顾自己的靶，避免被对方射中。还有，过会儿擂台上会刮一阵大风，于强风中射中靶心，应当也不容易吧。”

　　“哪来的风……”则风连一分风力都感受不到。

　　离珠笑了，“你不是见过静昙先祖的神风吗？说来就来。”

　　说着，御风诀起，整个擂台狂风卷地，稍微瘦弱的人都能给刮跑了，可擂台下完全感受不到，就如同有一个看不见的罩子，把狂风拘束在了擂台范围中。

　　“有意思，”则风起了兴致，“就按你说得来比！”

　　只见两人分别扛起靶，扯开距离。台下观众并不知两人在擂台上商量了什么，突然就开始了比试，比试形式他们从没见过。

　　离珠运转心丹，生出仙气于一手手心，拖住一人高的靶子，随着她的身形来回跳跃。则风的眼睛和耳朵十分敏锐，距离近一些，甚至不亚于她的神识探知。她必须一直移动靶子，不让则风有机会定位瞄准。

　　她不会用弓，但她若想让箭射出去，也用不着弓。

　　仙力化作一股更强的风，隔空卷起十只箭，向着对面的靶子而去。

　　则风和离珠一样，一手扛着靶子，步伐不停，不让靶子固定。离珠的十只箭齐发，从四面八方冲向靶面。这次他看的清楚，离珠的箭，根本不是用弓射出来的。

　　他立刻换了跑动的方向，可那些箭会拐弯，转了一圈又追在他的背后。

　　原来如此，离珠控制着风，整个擂台都在风的笼罩之下，风让箭去哪里，箭就去哪里。这哪里是比射箭，他分明是和离珠那神力一般的仙术的抗衡。

　　仙术可以是阿姐燃尽一切的赤火，可以是静昙先祖的恢复草木生机的雨水，也可以是眼前操控箭矢涌向他的风。

　　则风嘴角挂上了张扬的笑容，眼眸中的风和箭，为他勾勒出一片全新的天地。

　　少年如井底蛙，初见天地之广阔，仙术打破了他过去所有的认知。他的怀疑，他的犹豫，他的畏惧，在箭擦身而过时化作一声兴奋的咆哮，“来吧！”

　　离珠暗自佩服，她风刃的速度，竟比不过则风的身法，十只箭齐发，被他扛着靶子全部躲了过去。

　　则风一边躲闪着离珠的箭，一边把弓固定在自己的脖颈之间，仅用一手，拉开弓弦，连着射出了三只箭。

　　擂台范围不大，纵使离珠反应极快，迅速调□□向，阻碍三只箭冲向她的靶心，可则风射出的箭，力道巨大，她的御风术竟然没能让箭改变偏向。她忙在脚底加了两个御风诀，踏着风飞高，靶心才躲过了箭。

　　则风趁机，用手抓住了离珠操纵的两只箭，折断扔下了擂台。如此，离珠只有八只箭能用了。他射出去三只，还剩七只。

　　先局他输了一箭，不过没关系，他已然摸清了离珠那御风仙术的脉络，虽然强大到超脱他的认知，但他尚有赢面。

　　离珠重新思索眼前的对手，一把普通的弓，就能在御风诀之中不落下风。这就是大则国开国皇帝真正的实力啊！

　　则风或许想把她的箭，一支一支的抓住折断。她可以灵活控制箭，随心所欲的改变方向，可她的箭远远不如则风有力量。箭越少，对她越不利。

　　离珠迅速使出了更复杂的御风仙诀，八之箭以极快的速度，绕成了一只更大的箭的形状，看则风如何拆解。

　　擂台下早就看的眼花缭乱的两族同胞，又狠狠地提起一口气。

　　赤火族族长端起了茶杯，一饮而尽，才察觉端错成了邻座狐族兄弟的，可自己的酒杯呢？忽听见狐族长老猛烈的咳嗽，喉咙辣的想冒烟，聚精会神看打擂，竟拿错成了隔壁赤火族兄弟的烈酒。

　　本以为是无聊文雅的射箭比赛，却不想一男一女给他们上演了一出风与箭的对决。

　　“地极蝼蚁……她竟然……会御风！大人您何时教的她！”大瀑布口，清意擦了擦眼睛，他没看错。

　　静昙望着擂台上的风，“我没有教过她。”

　　“难道这里还有别的天极来的人？不可能不可能！”清意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地极蝼蚁自己悟出来的御风诀？”

　　“或许吧，”静昙只是察觉御风仙术，出来看看而已。

　　地极生灵是非常聪明的，创造的很多东西，他在天极都不曾见过，就算自己悟出御风仙术，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擂台上巨箭成型，则风感觉这只箭的力量，远大于方才的箭群，且缠绕在一起，他无法抓住其中一根折断。离珠可以不断重复使用这八只箭，可他射出去的箭却回不来。但回不来又如何，他只要射中靶心就足够了。

　　则风连续几个翻身，巨箭几次冲向他被他躲过去。他被逼入角落，箭也追着他到了擂台一角。他嘴角一勾，迅速把靶子扔到高出，箭果然改变了方向，他身法极快，趁机从巨箭的箭头，跳到了巨箭的箭尾，箭背对着他，被他双手爪住，风的力量根本比不过他的臂力，凝聚的箭散了开，他趁机抓回了靶，又带回四根箭，一手两根，赶紧折断。

　　离珠只顾着追靶，却没料到是则风故意设陷阱。剩下了四只箭，再也组不成巨箭，她只能把箭召回，避免则风又抓住掰断。则风却没给她喘息的机会，抽出身后三只箭，一手带弓身，长脚踩紧弓弦，弓的弧度，几近整个圆，离珠未开探知，仅用肉眼，竟没看清三只箭核实离的弦。

　　知道则风出弓的力道，擂台小范围中，她的风挡不住，只能控制手上的四只箭，从侧边攻击飞来的箭矢，让箭矢偏离方向，自己带着靶避向另一边。

　　“就是现在，”则风给自己制造的机会，决不能错过，手上剩下的四只箭连续射出。

　　十箭十发，他一箭不留，这是最后的决胜局。离珠用风靶推向了高处，想就要结束了，没了箭，即使自己的箭用不着射中靶心，只要则风射不中她的靶，则风就是输了。

　　就在离珠御风收箭时，明显偏离靶心的四只低处的箭，忽然调转了方向，箭头折向了高处的靶子。

　　距离太近，离珠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御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靶心被四只箭射穿。

　　“别以为只有你的箭会转弯，”则风已经没箭了，扬了扬自己的靶子。离珠能用的，还有四只箭，全射中了是平手。这场比试，他没有输。

　　离珠内心中，掀起巨大的震撼。则风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测出了她御风的角度和速度，借了她的风，让自己射出的箭转了弯。

　　这是何等敏锐的目力和判断力。

　　以则风的身法，若一心守住靶，就凭她手里的四只箭，再怎么御风控制，也无法射中则风的靶心。

　　则风擅长箭术，所以她的确故意选了一个让则风虽败犹荣的比法，可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输给则风。

　　她并没有轻敌，虽只用了御风诀一种仙术，可拿出的是她现在御风术的真正实力。

　　她却输了，输给了凡人。

　　七宗仙门修士高高在上，总以为仙术可战胜一切，保护一切，他们以傲慢和冰冷看着人族的三千年兴衰，认为术法和长生是远远高于人族平凡的血脉。却不想三千年之前，曾有强者仅凭着凡人之力，凌驾于仙术之上。

　　“少族长，我输了。之前十只箭都追不到你的靶子，四只更加追不到，”离珠落了箭，主动认输，听台下掌声雷动。

　　“承让，”则风很是骄傲，他是凭真本事赢了，自觉箭术不比那神乎其神的仙术差，被下属拥着去喝酒庆祝去了。

　　“族长安排了如此助兴的节目，着实让我们狐族大开眼见，我们没有白来啊，”青落也抚掌妙赞。

　　则宣认下了青落族长的误会。这可不是她的安排，则风大概也没想到，会和离珠进行这样的一场精彩比试。

　　“族长可是有心事？”青落端起茶杯，却没有饮，一双秀眼望着则宣。

　　“只是欣慰，风弟箭术又有长进，”则宣连饮几杯酒，掩饰住自己的慌乱。

　　旁人看热闹，她却明白离珠输在战斗经验，并非输在能力。则风从小在则军中摸滚打爬，见过远胜过自己的敌人，自然会在逆境中迅速思考出如何以弱胜强的方法，离珠毫无经验，不知防备，一直以一样的速度控制风和箭，才被他算出了方向，加以利用。

　　且两人比的是箭射靶心，这本身就是则风最擅长的武器。

　　仙术是何等强大的存在，区区凡人之身，与之天地之别，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就算是她，仙术对仙术，也赢不了离珠。

　　虽然火和风不同，但掌控关键力量都源于极识。极识通过不断修炼，才能变得越来越强。离珠的仙术造诣，远在她之上。

　　好在她不是敌人。

　　今日比试过后，离珠她，必须成为真正的赤火族人。

　　则宣看了一眼被族人簇拥去了篝火洼地的离珠，压制住极识中的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