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岁岁后

91、人之初（九）

　　青落一早醒来，想赤火族的屋舍都建好了，打算选个礼物带族人一起去庆贺一番，出门前看见静昙养的猫在门口晃悠，想这位好友已经很久没出过他的屋门了，转身沿着竹林小路，找到深处僻静的小院。

　　院中多了些小物件，多是附近竹子做的，精巧别致。族里的孩子们会偷偷破他设下的阵法，跑来竹林中索要，他见静昙也不生气不赶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九尾狐族的造物之法，源远流长，算是千百部族中首屈一指的存在，孩子们从小就接触这门技艺，见多识广，却还是被静昙做的小物件深深吸引，足见其造诣深刻。他曾和几个长老拿过来研究过，其中很多机关和简阵，他们也看不懂。

　　推门进屋，见静昙正拿着一根绣花针，缝补一块盖住桌面大小的茶色方布。

　　好友沉浸在自己的手工中，并没有搭理他。
　　青落习惯性的大方坐下，“你要是缺衣裳，只管与我说，我让族里给你织几件，花样和料子可比你这块好。”

　　静昙摇摇头，“我不缺。”

　　青落从没见静昙换过衣裳，一直以来都是眼前这件素白的常服。可这身衣裳像是自带一股子清净气，一丝微尘也靠不近。

　　“那你在忙活什么？”青落掀起方布一角，竟然看不出针脚。明明是用线一针一针缝的，可线去了哪了？

　　静昙缝好最后一段，收了线，“你要去赤火族吗？”

　　“和我一起去吧，听说阿离上次来教琴，还想找你呢，”青落这次好歹要拉着好友出一趟门，“阿离多好的姑娘，你得主动点儿。”
　　静昙把布叠起来，放进竹篮，“我与你同去。”

　　青落还准备了一堆说辞，不想静昙答应的痛快，难道还真是阿离的关系？

　　若真能成，两族亲上加亲，也是一桩美事。
　　快出门时，清意跳到静昙肩上，看向篮子里的布，嘟囔道，“大人您亲手制的仙宝，就算在天极也是一宝难求，大人您竟然要把它送给地极蝼蚁。”

　　青落和九尾狐族，出瀑布的一刹那，都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本来半枯黄的草变绿了，正片沿河荒地生机勃勃，但赤火族刚建好的房屋，怎么都塌了啊？

　　狐族祖地的一地狼藉，经一夜雨水，恢复如初。

　　但被火烧过的痕迹依旧明显，比如烧毁的屋子，并没有因为雨水而自行立起来。

　　祖地气候四季和谐，冬天不冷夏天不热，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奇怪？没见过下雨下半边的，狐竹林没下雨，狐竹林外却雨润如春，还有不知怎么塌了的房子，青落与族人道，“你们先回去，我先找则宣族长问问情况。”
　　静昙没走，和青落一道，走向赤火族正在忙碌的人群。

　　赤火族人正在收拾。昨夜赤火烧的太狠，一根完整的木头也没剩下，他们只好把木灰铲走，把能用的石块捡出来，之后在原地重新再建。

　　则宣在自己的屋外干活，旁边杨轩辕小声问，“青落族长向着咱们这边来了，怎么办？”

　　“实话实说，”则宣比杨轩辕还不想见到青落。屋子里的家居摆件，也都被烧成渣了，这些都是青落族长暂存在她这里的，她该怎么还。

　　可罪魁祸首是她，她必须亲自解释。

　　青落踩着木渣和石屑，穿过低头不敢看他的一杆赤火族人，越走越是震惊，这烧的一寸不剩的，昨夜这里明显是发生过火灾。

　　先不说他们构造赤火族居地的建筑时，为防止连片起火，每个院子之间都修了水道，且旁边就是河流，狐族祖地从不缺水源，就地取水，再大的火，也能扑灭，怎么可能烧的这么夸张？

　　问题是脚下的草，还是青绿色的，长得比之前还旺。哪里的火还挑着烧，只烧地上建筑，不烧自然景观。

　　他们最先经过则风，则风带着赤火族的壮汉搬石头。

　　赤火族几乎被烧了干净，则风得先顾着自家，没有功夫再去紫族送礼。

　　则风与青落见礼，目光始终不离青落背后的静昙。

　　昨夜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火熄灭后，他和离珠返回去，本想告诉阿姐，可离珠却抢在他前面说，什么也没看见。

　　他目力比离珠好，离珠没看见也正常。可离珠打断他将要出口的话，给了他思考的时间。此时许多族人，都围着则宣。他不能当众说出真相，以防被无心传出去。

　　若世人知道，有九尾狐族人，能生出神风，降下神雨，专门克制阿姐的神火，那赤火族岂不是永远都要被其威胁？

　　他必须私下告知阿姐，想好对应之法，可昨夜一直忙碌，也没找到空闲机会，单独和阿姐说话。

　　清意不喜则风这种探寻的打量，方要挥动猫爪，被静昙抓起塞进了袖子。

　　“少族长，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青落找着个管事的，见则宣和杨轩辕朝着她这里走来，便停了脚。

　　您身后的人没告诉你怎么回事？比起青落，他更想问静昙一句，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古欢左右手各自举着大块方石，轻而易举的放下。离珠跟在后面，她不想暴露仙术，只能装作吃力的和赤火族人，几人合力一起抬一块。

　　两人一前一后，也在则风和青落身边驻足。
　　“阿离，你们睡得也太沉了吧？都烧成这样了才醒来救火，”青落和离珠更熟一点，“没伤到人吧？族里有上好的烧伤药，如果需要，我回头让长老拿些过来。”

　　看来静昙先祖也没有告诉青落，昨夜是他出手灭了赤火的，她微微作礼，“火救的及时，无人受伤。”

　　“不该啊，怎么可能呢？”青落低身抓了一把木灰，“你们砍得木头，都是祖地生长百年的祥瑞树，本身就防火，且建屋子的时候，我们也留了水道，就算一个院子起火，也绝不会波及临边……”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则宣打断青落的质疑。

　　“则宣族长，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这儿事儿太诡异。狐族祖地自有到现在，百年来从没生过火灾，”青落想弄清楚原因。

　　“神火不同于寻常的火，防火木隔不断，水扑不灭，”杨轩辕走近，解释道，“族长并非故意，她的神火之力，有时候会超脱她的控制，希望青落族长不要怪罪。”

　　“神火……”青落神思一转，“原来如此。既然是无心的，我怪罪什么。没伤到人是最好不过。等会儿我叫族人出来，帮你们一起收拾。”

　　杨轩辕千恩万谢，还是狐族族长心胸宽广，则宣欲要问家具摆件如何算账，却听青落问，“只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既然水也无法扑灭赤火，那昨晚的火，是怎么灭的？”

　　“昨夜危险，如果赤火一直燃烧，恐怕狐竹林也不能幸免，风弟本要去林中告知你们，可天上突然生出怪风，下起怪雨，火就熄灭了，”所有人都对昨夜的一切匪夷所思。

　　则风看向静昙，又转过身，攥了攥弓弦。

　　离珠低着头，静昙先祖在此，若是想解释，便会一并解释了，则风要是脑子好使，绝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克制赤火的存在，出自于谁。

　　青落看了看天，“下了一场雨，草也返青了。”

　　几人一起看天，艳阳高照，白云漂浮，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我族祖地得老天庇佑，是好事，”青落知道了情况，眼下需要重新整理河岸，重新把屋子盖起来。

　　他转身回去喊帮手，赤火众人也散开各自干活了。则风揣着秘密，没有走远，想赶紧和阿姐说明白，却听一直沉默的静昙，提着篮子，径直走向则宣，“则宣族长，赤火之力，你尚不能驾驭，我可助你。”

　　则宣一愣，她见过静昙一次，但没有任何交流。

　　青落族长说他这位朋友，不喜与人打交道，却是主动与她说话，还是则宣难以置信的话。

　　自有神火之力起，她就一直无法控制好。最初突破七大部围攻时，她只想突围，却烧死了上百七大部的士兵，原本和赤族的死仇，蔓延成了和每个族的死仇，再无周旋的余地。他们离开七大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适合居住的无人之地，却在收获时，也是像这样被烧尽，因为一直扑不灭，他们不得不搬离。之后遇到狼妖族突袭，赢下之后，神火却一直不灭，烧进山里，一整片山都被烧的寸草不生……

　　这突然降临在她身上的力量，她根本不知该怎么控制。

　　“你叫它赤火？”则宣问，“这是这份力量，原本的名字吗？你说你能帮我驾驭它，那你一定知道，这力量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会突然拥有？”

　　“这份力量，是赤火的心愿，是赤火选择了你，”静昙清冷的眸光扫过则宣，“等你见到了赤火，就会明白一切。人多嘈杂，你神识海不静，我也无法唤醒极识，为你所用。你需要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随我来。”

　　则宣似懂非懂，还是跟着静昙走，则风担心，想跟上看看情况，被离珠拉住，“静昙先祖不会害则宣族长的，他能灭赤火，也能帮则宣族长控制赤火。”

　　“你看见了？你看见他布风施雨了，是吗？”则风惊讶离珠的目力，竟和他相当，“我差点忘了，你和他早前就认识。你叫他先祖？他看上去和咱们差不多的年级。他到底是什么人？”

　　离珠笑了笑，略过其中误会，“静昙先祖……是天极仙首。但天极仙首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能听清楚吗？”

　　则风皱眉，“天极？仙首？”

　　离珠随口说的，却不想则风竟然听清楚了，兴奋的差点绊倒，“你能听清楚？那你……你将来会是大则国的开国皇帝……你能听清吗？”

　　“你声音那么小，我当然听不清，”则风觉得离珠在耍他。

　　离珠失落，看来天极仙首，也是三千年前就存在的，所以则风听得清。

　　“还有一件事，”则风想了一晚上，想不明白，“昨天我双刀劈开火焰时，有两道风，一东一西，完全相反的方向，把火给刮开了，正巧是一条路，通向狐竹林。哪有同时刮东风和西风的，别处不刮，就在咱们眼前刮？太邪门了。”

　　您老人家观察够仔细的，离珠腹诽。

　　“这也是你那个静昙先祖做的，对不对？不过他既然能灭火，还给咱们开路做什么？真是怪人！”则风自己给自己解释了。

　　离珠立刻功劳全都给静昙先祖，看来则风没有往她身上怀疑。

　　在赤火族人眼中，她还是个柔弱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