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岁岁后

89、人之初（七）

　　86人之初（七）

　　杨轩辕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则风，下意识的想原路折回去，被则宣叫住，才硬着头皮坐在了则风的对面。

　　离珠也跟着找了位置坐下。

　　新居初建，则宣刚搬进来住了不久，然从家具到陈设摆件，一应俱全，都是青落族长送的。

　　青落族长说的好听，家里类似的太多，摆不开了，正好则宣这里缺，暂时摆过来，也算物尽其用，不至于放在仓库里落灰。
　　则宣记得清楚，这是九尾狐族暂存的，不是她的，平时用的仔细，椅子坐起来都格外小心。

　　“阿姐，你把我叫来，是想问回九尾狐族长什么礼？”

　　则宣摇头，那是杨轩辕该考虑的。

　　“含山开出了新的水源，”则宣道，“紫族族地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水源，想与各族同庆，给相交各族都送了礼，专程给咱们也送了一份。”

　　“紫族族长倒是有心，一直念着过去与则将军的情分，”杨轩辕却是叹气，“可赤谢灵知道，恐怕不会高兴。”

　　“同为七大部，赤谢灵不高兴又能如何？七大部各自主政，互不干涉的约定还在，”则风道，“既然紫族来送了礼，我们就得回礼。”

　　则宣点头，“紫族族长算你半个师父，你去送最合适。礼已经备下了，明日就带人启程。”

　　则风点头，“阿姐，我正好也有事要说。”

　　则宣知道他要说什么，“你和你舅舅，的确需要好好谈谈。”

　　“我与他，没什么好谈的。”

　　则宣面色骤冷，“不想谈就滚出去。”

　　则风看则宣生气，咬了咬唇，“阿姐，你不知道，现在部族中有多少人对他有意见，他行的那个什么登记之法，给人乱取名字，搞得族人们连自己叫什么都分不清楚。我和古欢巡逻点名时，他们都不晓得点到的是自己。”

　　则宣看向杨轩辕，杨轩辕清了清嗓子，“刚开始的确会这样，慢慢来嘛，等过个一年半载，他们自然就分清楚了。”

　　“还有登记按户分房屋……户族都是一母多子，哪一个孩子是哪一个父亲的，怎么认？谁还记得当时谁跟谁……有的孩子？”则风也是半大少年，说起男女欢爱一事也会脸，“现在倒好，为了多分房屋，一堆父亲为争孩子打架的！”

　　杨轩辕不觉得有问题，“这也是我按户分房的初衷，想族中多少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我们人族要发展，父亲不能只撒种，要和母亲一同养育孩子，血脉关系不能这么一直混乱下去。”

　　“歪理，”则风气道，“这些东西，你从前怎么不拿出来祸害七大部？我看你投奔我们，没安什么好心。我阿爹用性命护下来的赤火族，我决不允许你胡乱行策，乱我族心。”

　　杨轩辕沉默片刻，一反平时没心没肺的模样，厉声道，“则风，这里不仅是则将军舍命护下的赤火族，也是我的亲姐姐，舍命护下的赤火族。”

　　“我们都希望它越来越好，所以我们才需要改变。要改变必会生乱，可乱象之后，就是新的安稳。我做的没错。”

　　他站起来，与则宣抱拳俯首，“族长，变革不仅于此。若我们因为短暂的混乱而放弃，我们早晚会被七大部打败。赤族和我们是死仇，你是最明白这一点的。”

　　则宣明白，赤火族虽然善战，却只有区区三百人，能在脱离七大部后存活到现在，依靠的是她神火的力量。可她终会老去，神火的力量如果得不到传承，那赤火族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赤火族必须在她有限的生命中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可以和人族七大部比肩。

　　她信杨轩辕的变革，能带给她一个更加强大的赤火族，但她作为族长，也不可能完全无视族中反对的声音。

　　她是族长，是因为她的强大。相比于她，则风才是则将军的亲儿子，是则军将士真心臣服的少主人。若则风能站在变革的一边，那族中反对的声音定会消减很多。

　　则风对杨轩辕不假辞色，不光是因为杨轩辕醉酒后当众求娶她的缘故，他们两人从小就不对付。

　　她见离珠坐在杨轩辕旁边，这两人倒是意外的合拍，则风的目光也扫到了离珠，“你为什么在这儿？阿姐有让你来吗？”

　　离珠一指杨轩辕，“他让我来的。”

　　杨轩辕道，“什么是我让你来的？明明是咱们俩心有灵犀，总是想到一块去。”

　　谁跟你心有灵犀！离珠很理解则风为何讨厌杨轩辕，这厮有时候说话只顾自己，一点也不在意旁人的感受。

　　“离珠，你说说看，”则宣突然问。

　　“说……什么……”在座的都是将来被供奉在人皇庙里的先祖级人物，每个人对大则国都有无量功德，离珠这个外来物种，可说能说的话极其有限。

　　“说说杨轩辕做的这些，能不能让赤火族变得更强大，”则宣问的直接，她一贯不喜拐弯抹角。

　　离珠果断点头，“能。”

　　杨轩辕笑，十分得意，则风冷言以对，“胡扯。”

　　“我没有胡扯，”离珠知道三千年后人族会是如何繁华盛景，而眼前这位坚决的反对者，将会是大则国繁华盛景最初的缔造者。

　　“你必须说出原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让我们变得强大，若说不出来，我就射死你，”则风动了动腰间的弯弓。

　　“咱们之间的恩怨，你扯上她干嘛，”杨轩辕怕则风一个冲动，真的拉弓射人，则宣若是不拦，他可拦不住。

　　放在不久前，离珠自然是要跪地求饶，赶紧开溜，惜命要紧。可她现在不怕了，虽然只修到第二重的无底境界，可放眼赤火族里，除了则宣，和那个力量惊人的古欢，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

　　离珠站起来，“离珠初来乍到，对赤火族不是很熟悉，还想问少族长一个问题。”

　　“问，”则风也站起来，他不想被离珠居高临下的看。

　　“赤火族如今有多少人？”

　　“三百……多点吧，”则风不在意这种细碎，他掌管巡防，多半时间都晃在住地外面。

　　“三百八十六人丁，”杨轩辕刚登记完，“刚才来时，有孕女正在产娃娃，想很快就三百八十七了。”

　　“少族长连族中一共有多少人都不知道，那族中多一人，少一人，少族长也不会知道吧，”离珠笑了笑，“那有外族人混进来，少族长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赤火族人的模样，我都记得住，谁人脸生，我看一眼就知道，”则风眼睛锐利如鹰，百步远的距离都能精准射中猎物咽喉，更别说有能从他眼皮子底下人混进赤火族。

　　“现在赤火族定居沃土，人定会越来越多。如果将来赤火族有千人，有万人，甚至百万人，千万人，万万人……单靠着少族长一双眼睛，能盯得住吗？”离珠只是做假设，所以说得出口。

　　未来大则国数万万子民，可不是皇帝一个人能管得过来的。

　　皇帝之下有群臣。官之下是吏，将之下乃兵。仙门七宗，也是掌门高居，长老去做具体事，徒儿从旁辅佐。

　　“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七大部加起来也不足万人，加上所有妖族也没那么多，“这么多人，神仙都盯不过来，别说是我。”

　　杨轩辕觉得离珠的比喻甚好，比他对则宣讲的那些大道理还要浅显易懂，“部族的强大，基础在于人丁兴旺。赤火族的人口，一定会越来越多，人一多，登记的好处就能显现出来，在册上的人是自己人，不在册上的就是外族人。你盯不住，自会有人为你盯住，你如何知道他们盯得对不对，靠的就是登记册子。我们借着登记，把名字区分开来，也是为了将来方便管理，如果大家都叫一个名字，你就算有登记册子，也不知到谁是谁啊！为了好记，我和离珠连着好几个通宵没合眼，简化了我族的文字。”

　　则风细想，好像真是真么回事，可他绝不会承认，他被杨轩辕说服了，看一眼离珠，“离珠姑娘说的有点道理，我……我再想想。”

　　“行，等你想明白了，就把这些话去讲给族人听，让他们好好记住自己的新名字。你说的话，比我和族长说的都有用，”杨轩辕没想着能这么快说服则风，他带离珠来，还真带对了。

　　离珠回去坐好，想这厮终于打消了射死自己的心思。

　　“族长，”杨轩辕决定趁热打铁，“我还有一策……不，是两策。”

　　则宣示意他赶紧说，则风还得赶着夜黑之前启程，去给紫族送礼。

　　“禁止人族而食，”杨轩辕捡着简单的先说，“之前我也与你提过。”

　　杨轩辕说道，“既然食物丰足，何必还要吃人呢？我族有人过世了，埋在土里，可为后代留作念想，时时祭拜，代代把念想延续下去。这份念想一脉相承，是他们的根，他们的祖，他们的信仰。人有了信仰，就更倾向于安于现状，只要饿不死，就不会胡思乱想。”

　　“此事，恐怕难行，”一直不说话的古欢，突然插了一句，“不如，规定本族不可食，战时俘虏敌族，尽可食。”

　　“若敌族俘虏愿意归降我族，那就可以成为我族之人，受我族奴役，比吃了他有用，不是吗？就像我……”离珠弱弱的问。

　　则宣和则风本能的望向了离珠。

　　离珠煮不熟，则风亲眼所见，是吃不得的人。

　　“我觉得离珠的话，有道理，”则风已经盘算着以后抓了俘虏，留着给自己干活了，“人其实不好吃，不如野猪，兔子，山鸡好吃。”

　　“粮食可以储存，可肉物却难。单靠打猎，一到冬季，很难有肉，族人肯定受不住的，”则宣道，“就算下了禁令，族人们肯定也不会遵守。”

　　“不如把猎物养起来，公母配对，生下后代，再把后代养大，周而复始，这样就一直有的吃了，”杨轩辕建议，“是不是，离珠？”

　　离珠点点头，七宗养的仙鹤，也不是用来吃的。但人间是有鸡鸭牛羊猪这些，养大了宰杀吃肉。

　　则风摇头，表示反对，“真残忍。”

　　“我们残忍？”杨轩辕气笑了，“你弓下多少人命，有资格说我们吗？”

　　“生养者，皆父母，”则风不理解杨轩辕，怎么自己养的就能吃了，“你会吃你的孩子吗？你把猎物养大，就相当于是他们的父母。可你却是为了要吃了他们，简直无情无义。”

　　“……”杨轩辕的三寸不烂之舌也卡住了。

　　“万物生灵，都为父母所养。你说，人族不可食，那妖族，也是父母所养，亦然是不可食的。野兽也有父母所养，也不能吃，”则风坚持自己的道理，“那我们还能吃什么？”

　　离珠点头，“有道理。”

　　“你帮哪一边的？”杨轩辕跳脚。

　　离珠不好意思，“少族长说的的确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