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岁岁后

88、人之初（六）

　　应下帮忙的第三日，青落就带了擅制房舍的狐族匠师，来到赤火族的居地。

　　则宣没想到族长亲自来教，受宠若惊。青落微笑回应，“狐竹林的大小事务，自有长老们安排，我这个族长，平日清闲的很，全当寻个由头，出来散散心。”

　　杨轩辕倒是听说过，族长青落是九尾狐族中，最精通建筑和造物一道的。

　　青落环顾四周，沿河适合耕种的田地已经被分割出来，远一些有小片空场，泥土里掺着些石头，地势略高些，赤火族用柴草乱搭的几座房屋，就建在此处。

　　“我们赤火族一共有三百八十六人丁，”杨轩辕刚登记好了名册，给这些人按照血缘亲近关系，分成了户，“可分九十八户。”

　　“这里平原开阔，不同于狐竹林山水交错，房院可建成四方状，每方三面有排屋，大院六户，小院三户，独院一户，从北向南排齐，期间空地，植树造井，沟渠挖好，遇上下雨也淹没不了，”青落与族中工匠道，“先准备木料和石料吧。”

　　则宣让赤火族弟子，尽数听狐族匠师的安排。只则风和古欢，各自领了一队人出去巡逻。

　　杨轩辕本想跟着狐族学门道，可狐族撸起袖子不干活，纷纷找个阴凉地坐下了。赤火族人有的是力气，被指挥着去凿石头和砍树。

　　他不擅长力气活，寻找同样不擅长力气活的离珠，“离珠呢？”

　　问了好几个人，都没人看见。

　　离珠从狐竹林回来之后，不是爬上屋顶一个人呆坐，就是不见踪影。

　　“奇怪，”杨轩辕自语道，“她能去哪？难道去狐竹林教琴了？也不与我们打个招呼，也不怕遇上七大部的人给抓了吃了。”

　　*

　　时光飞逝，转眼之间，半年过去。

　　夏秋雨水丰足，荒地开垦出的庄家田，细苗涨势旺盛，沿岸目之所及尽数是青黄，四方院墙拔地而起，屋舍也相继封了顶，连成一片。

　　离珠站在屋顶，居高临下，不久前还只是几个破屋，如今已然有了小村庄的样子。

　　三千年前的世界，正潜移默化的改变着。

　　她也在悄悄的改变着。

　　她闭上眼，将全部感知沉浸在神识海中，意念催动，心丹自生出了仙气，回绕在她的周身。

　　离珠捏了个御物仙诀，不远处的院子，一片木头凭空飞了起来，打了个旋转，轻轻的落到了离珠手上。

　　短短半年，她从最底层的无知境界，突破到第二层的无底境界。

　　曾经她在临江宗突破第一重境界时，花了数十年光景，无人教她，她只有自己琢磨，偷偷模仿，屡败屡战，神识海陷在苦战中，顿悟的尤其费劲。现在重新来一次，她不理外事，沉浸在自己的神识海，运转心丹散出仙气探知，很快就洞察到了神识波动，继而沿着波动去找，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光点。

　　第二重境界，心丹明显的能够生出更多的仙气来，诸如御物和御剑，很多仙术都可以用了。

　　则风扛着两根木头进了院子，这是最后一间屋，封了顶就彻底完工。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从他眼前飞上了天，抬头看，艳阳刺眼，又找不到了。

　　古欢在院子外墙后喊道，“少族长，族长正找你。”

　　则风应，长臂翻过院墙，瞅着屋顶有人，“她天天在屋顶上做什么？”

　　则风每天巡逻回来，都能看见离珠盘腿坐在屋顶上，闭着眼似睡非睡，一动不动。

　　古欢摇头，她也不知道。

　　“一定是在偷懒，”离珠跟着杨轩辕，之前给族人定户记名，两人经常凑在一起。不过最近，则风只见杨轩辕一人，与那狐族族长讨教建筑之法，却不见离珠。

　　离珠和阿姐和古欢一样，是体质特异的人，阿姐留下她必定是有用的。则风倒是不计较族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只是不喜离珠整天跟着杨轩辕那不要脸的混。

　　则风已经不再追着杨轩辕打。狐族族长看着呢，他不能在狐族面前搞内部不团结。再说杨轩辕有用，阿姐常说杨轩辕是赤火族不可或缺的好头脑。

　　他跟着古欢，边走边问，“阿姐寻我何事？”

　　“送礼。”

　　“送礼的事，找杨轩辕，找我做甚？”则风不解。

　　古欢摇头。

　　离珠听得见两人的交谈，与她无甚关系。现在她的神识探知，能覆盖整个赤火族地界。赤火族地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目。她曾经试着探一下隔壁狐竹林，却是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给挡了回来。

　　多半是静昙先祖的神识之地，不喜她侵入。

　　离珠从怀里取出聚魂瓶，捧在眼前看。里面师兄的神识，散出虚弱的光晕，比之前稍微明亮了一点。

　　离珠用静昙先祖教的方法，每天清晨修炼完毕，都会往聚魂瓶中注入自己的仙气。自从静昙先祖说神识虚弱会消失，她就一直忐忑不安。

　　去狐族教古琴的时候，她想拿着聚魂瓶让静昙先祖看看，这些时日自己的仙气，有没有起作用。可她在竹林里绕来绕去，始终也绕不进静昙先祖的住处。

　　狐族族长在赤火族帮着盖房，狐族的长老告诉她，静昙公子喜静，那处的迷阵是族长专门给静昙公子设下的，只有族长本人知道，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进去。

　　离珠记得上次去时，几只小狐狸也在，他们当知道吧。可小狐狸们听完了课，跑的一只都不剩，根本没给她留下问的机会。
　　离珠只有暂时收起找人的心思，等下次青落族长在的时候，再去拜访。

　　“师兄，”离珠对着聚魂瓶说，“我绝不会让你消失的。”

　　“你对着瓶子说什么话啊，下来，”杨轩辕在屋子底下招呼，“随我去见族长。”

　　离珠摇头，“我不去。”

　　她恨不能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修炼，再说她不去，也能探知到他们在说什么。

　　“你必须去！我有一个想法，想让则宣族长在赤火族全族推行，这将是我们人族的改变的开始！”杨轩辕到处找梯子，没找到，想离珠没有梯子怎么上去屋顶的，“离珠，只有你会支持我，赞同我。你和我的想法总能一样。有你在，我就不是孤军奋战了。”

　　“不是我和你想法一样，而是你现在不被认同的想法，在三千年后，早就变成了世上所有人的想法，”离珠把自己归在了所有人之列，当然，她说这句话，杨轩辕是听不清楚的。

　　离珠轻巧的跳下房顶，看的杨轩辕一愣，“你什么时候身手这么好了？”

　　离珠不想解释，她瞒着所有人，从静昙仙祖那里重新得回心丹的事。她言之其他，“你想与则宣族长说，禁止同族而食？”
　　她这几天，又见赤火族吃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壮汉，外出取盖房子用的石料时，不小心滑了跤，被石头砸死的。

　　杨轩辕怕离珠不去，“我可以一并说。”

　　“走吧，与我说说，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离珠把聚魂瓶放好，听杨轩辕滚着炯炯有神的眼珠子，嘴巴一张一合，“我先与你说说，我这想法的来处。前些日子，青落族长送了则宣族长一件宝贝。”

　　离珠知道杨轩辕口中的宝贝，是一从红玉雕刻成的莲花，十分形似赤火火焰，玉质极好，赤红无暇，放在三千年后，肯定价值连城。

　　“则宣族长不爱欠人情，就想着也送青落族长一件差不多的宝贝，让我帮她找，”杨轩辕这两天愁得慌，人家青落族长送的是心意，放在则宣族长眼里，就成了必须要还人的情债，“赤火族怎么可能有这种雕刻手艺？赤红且坚固的石头，我也从没见过，全族种一百年的粮食，也换不了这么精巧的物件。”

　　离珠点点头，上乘品质的古玉，也是七宗仙门造器的绝佳材料，动辄就是成千上万雪花银，或者拿同等品质的丹药或者仙宝去换。

　　“我们现在拿不出能交换的物件，但将来一定可以，等我们人族慢慢发展起来，也会有这等技艺出现，找到相似的石头，雕刻一个比这个还精致的。可这个以后，或许是下一代，下下一代，很多代之后才能办到的事。那是侯没有你我，也没有则宣族长也青落族长……后代认不认这个债，咱们谁也不能左右。”

　　离珠无语，“您这债还的，可真长远。”

　　“扯远了，”杨轩辕把话题拉了回来，“不止则宣族长，其实八大部中也有这般难题，以物换物，长久以来，人族都在用这种方式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可物物之间，如何去权衡对等？我左思右想，想出了一个办法。只要我们确定一个在全族流通之物，先规定好它的价值，然后再用它的价值，去衡量所有东西的价值。如此，万事万物的价值，都拥有了同一个中介，我们也不需要为怎么找到相同价值的东西还债而头疼了，”杨轩辕从怀中摸出一块精铜，指甲一般大小，圆形的，小而薄，中间还有个四方洞孔，“这是打造武器时的下脚料做的，我称之为……”

　　“铜板”离珠脱口而出。

　　不就是人间的钱吗？

　　“你怎么想到的？”杨轩辕想了好几天才想出来这个名字。

　　离珠故作深沉，“看来，我与你又想到一处去了。”

　　“就知道你一定会理解我！”杨轩辕一拍即合，“我们一起劝则宣族长，将铜钱之策推行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