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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每一个惊悚曲折的故事背后都会有一个落入俗套的根源,或为钱,或为情。于斯年在酒吧五彩斑斓的灯光下看着文质彬彬的易文,心想这真是一个逼良为娼的世道,出生在底层的人向来没有选择权。
      易文修长净白的右手放在酒杯上,手指轻轻敲打着玻璃杯。于斯年看着这只手出神,心想这手抓着粉笔在黑板上写板书时,肯定也是一派飘逸。
      他穿着墨绿色的运动外套,看不出牌子,宽松地套在瘦削的身体上,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穿着单薄,人看起来也单薄。眉毛很淡,五官也是平淡的,就是一双丹凤眼让整个寡淡的脸变得有风情起来。
      易文没有波澜地开口:“于记者,你可以把我的故事写出来,注意用化名就行了。”
      于斯年这段时间都在跟采访易文,不如说是聊天谈心。
      易文是一个不用酒,就有故事的人。当初有人指着易文告诉于斯年,这人是出来卖的,饶是见识广的于斯年还是有些被震撼到了,因为眼前的那个青年一派温文尔雅的样子,站在嘈杂的酒吧就好像自动隔开了一道屏风,他一个静静在屏风内,不为所动。
      这个在黑夜里出卖□□和灵魂的人,白天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村子里的小学语文教师。这么冲突的白天与黑夜,足以写成一万多字的狗血文放在《知音》上发表,更何况这个故事背后有着更俗的原因,如果用煽情地写法来写,几万字都绰绰有余。
      古有卖身葬父,现有卖身救父。狗血的故事向来都是同一个套路。
      易文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的农民,到了父亲这一代,年轻时就外出打工,却因为没有文化吃尽了苦头,生了易文三兄妹后,发誓要让他们好好读书。易文是老大,下面还有弟弟和妹妹。读到了高中时,家里的经济压力极大,有一年的学费甚至是易文的父亲买了血才凑齐的。
      “这个带着血的学费一直压了我十多年,刚开始是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后来变成了一个毒瘤,让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作为语文老师的易文,多次用极具感情色彩的语句提到带血的学费。
      带着家人的期盼,易文不要命似地学习,怎奈天分不够高,高三时考上了一所专科的师范,因为那里学费低还包了伙食费。尽管是一个不入流的专科,父母却以为他终于跳出农门了,全家也有出头之日了。
      大学毕业后,现实击碎了所有幻想,他拿着专科的毕业证找不到工作。
      做过餐厅的服务员、卖文具的销售员、超市里的收银员,所以后来能应聘到现在的小学做老师,易文心怀感恩,对这份工作倍加珍视。
      小学教师虽然做得清贫,一个月工资就两千多,但节衣缩食还可以攒些钱给弟弟妹妹读书,偏偏生活不放过他们家。哦,不,应该说是生活向来不放过穷人。
      父亲在工地上搬运时被砸倒后瘫痪了,每个月医药费就要近万块。易文一开始晚上到市里的酒吧做兼职,但是工资还是远远不足。酒吧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易文清冷的气质放在喧闹的酒吧,本就容易招惹别人,很快就有人出价。易文从开始愤怒拒绝,到后面的漠然,慢慢就麻木了,然后就有了第一次买卖,以及后面的N次。
      以往在采访中,于斯年一般还是会和采访对象保持一定的心理距离,但对着易文,于斯年却把他当做了朋友,因为惺惺相惜。
      那种走投无路时的悲哀,时时涌现的绝望,以及对生活深深的无力感,于斯年都能感同身受。他看到易文手上的鲜红的条形疤痕,心隐隐作痛。有人生活在顶峰,无限风光;有人生活在底层,犹如蝼蚁。人人生而平等吗?不,也许很多人从出生命运就已定格。
      今晚是周六,跟易文聊了一个小时,就有车在酒吧外面等着易文。一辆黑色保时捷SUV张扬地停在门口,易文慢吞吞地走过去,打开副驾驶门时,半身刚探进车里,于斯年匆匆瞥见一只手将易文整个扯了进去。于斯年不知作何感想。
      在等公交车时,于斯年的电话响起,曾经一个朋友的电话。
      “斯年,周末在哪里浪啊,这么久没见过你了,兄弟们都想你了。我们今晚去吃宵夜,你快过来。”
      于斯年淡淡地回到:“不了,我还要回报社写稿,你们玩得开心些。”
      “于大记者怎么突然这么认真工作了,以前每次我们有活动,你可是第一个积极参加的……”电话那头还一直在热情地邀请,于斯年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朋友,这个词,平时读起来感受的是欢快,透着侠肝义胆;等你落难的时候再来看,就会看出各种魑魅魍魉,读起来满嘴的苦涩。
      于斯年自认为人缘好,工作后结交了一大堆朋友,曾经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直到他落魄了,为了帮助大哥渡过难关,自己背了一大笔负债,每天被银行的各种催收信息和电话狂轰乱炸。
      走投无路时,于斯年咬着牙,放下尊严,低身下气跟身边的朋友开口,绝大多数对他借钱的原因听得津津有味,但是提到借钱时就吞吞吐吐,不借的借口居然还挺一致,就是刚刚买了房,没有多余的钱可借。
      当时于斯年居然还心思调侃,难怪中国的楼市这么红红火火,你看,周围绝大多数的朋友都在买房,不火才怪。
      此后,于斯年心无旁骛搞事业,疯狂写稿和赚外快,除了两三位真正好友的邀约,基本不参加任何活动。当然,口袋里的钱也不允许他参加这些社交活动。
      回到狭窄的出租屋。上世纪80年代的旧房子,搬过来住了半年了,还是透着一股潮湿味,黏黏腻腻在空气中,无论怎么清洁都驱不散。难怪有部电影里说的,穷人身上有种挥之不去的味道。于斯年心想,现在自己身上这股穷人的味道应该挺浓的。
      就这么一间带着一个小洗手间的旧房子,每个月的月租已经飙升到了700,于斯年每个月交房租都交得颤颤巍巍。
      今非昔比。于斯年虽然是普通家庭出生,但不知为何却有明显的文人风骨,对金钱向来不敏感,以前每个月赚万把块,有多少就花多少,跟着一帮朋友出去吃饭、唱K,都是最主动买单的那波人,从不计较,又真心实意捧场,因此广受欢迎。
      直到突然欠了一屁股债,卖了房和车,一无所有,才知道金钱如此如此之重要。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于斯年这半年挣了钱就还款,身上留下的钱不超过几百,有时房租都难以凑足,只能舔着脸好声好气求房东延迟交租的时间。
      向来心高气傲的于斯年,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有天会因为区区几百块就低身下气,甚至在超市想买点水果都要犹豫半天。但现在于斯年已经很习惯了。因为尊严被甩到地上摩擦久了,脸皮自然就厚了。
      面子是什么?尊严是什么?能还债吗?能吃吗?能交房租吗?既然不能,那就不用端着了。现在的于斯年是个没脸没皮一心只想赚钱的打工人。
      回家匆忙泡了一碗方便面,一边吃一边打开电脑,准备敲稿。电脑旁的电话滋滋响起,于斯年正酝酿着思路,看都不看,直接接了起来,下意识说了句:“你好。”
      “……”电话沉默了一会,于斯年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最害怕听到的那个声音响起了。
      “你把我电话号码删了?”费柯带着怒气质问。
      “没有,刚刚一时没看清。”于斯年英雄气短地回答。
      费柯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上次说包养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身价想好标多少了吗?”
      “……”。于斯年觉得自己脸皮还是不够厚,要不然为什么面对费柯又变得自尊自爱起来了呢?反正都已经这么缺钱了,能有个人包养还真是不错的选择,尤其这个人有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简直就是赚到了。
      在心里建设了好一会,于斯年换了吊儿郎当的语气:“费大公子这么急切要包养我,是不是余情未了啊?”
      “那天看到你,又想起你的滋味,还别说,挺带劲,所以这笔买卖还是有价值的。”费柯接着又说,“你不用端着什么清高了,这么多人的床都爬了,也不用在我待价而沽,爽快些。”
      以前热恋时,于斯年情难自禁,那双桃花眼看着费柯的时候都是含情带水,未饮已三分醺。费柯当时也宠爱得很,在外面狠厉又禁欲,回到家却能穿上围裙为于斯年洗手作羹汤。然而半年不到,这些柔情蜜意似乎都变成了笑话。
      于斯年心脏被锯条反复切,还是横切那种,切面极广。手指甲狠狠地扎着手心的肉,语气轻佻地回答:“看来我这个人还是值点钱的,等我想好了再面谈吧。”
      “好,尽快。别在我这里拿乔,出来卖就要卖的样子。”
      挂了电话,于斯年狠狠地把电话“啪”丢在桌上,身心力竭,泡面都没心情吃了。掏了半天裤袋才找到烟。抽了两口烟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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