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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走的夜路多了,就会碰到鬼。于斯年有意避了费柯六个多月,终究还是碰到了。
      十一月底的曲州,夜晚冷冰冰的寒风呼呼地刮。犹如宫殿般的金海楼最豪华的醉梦包厢内,却是火热一片,跟包厢名一样,醉生梦死。
      一阵斯文的推杯交盏后,辉悦集团的总经理张勇叫来了服务员耳语几句,随后金海楼的女部长带着5个穿着超短裙的火辣辣的美女走进来。瞬间,包厢热度飙升,气氛嗨了起来。
      张勇顶着“怀胎十月”般的大肚腩艰难地站了起来,豪气万丈地朝着大家说了一句:“今晚要美酒有美酒,要美女有美女,大家喝好玩好了。”说着,挑了其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搂着,女孩欲拒还迎地笑骂着。
      美女们开始挨个敬酒,一帮刚刚还斯斯文文的正人君子,换了一副脸孔,变得狂热起来。
      包厢里,酒味、胭脂香粉味、带着油脂的汗味混杂着,不断交织,人被笼在其中,蠢蠢欲动。
      于斯年坐在张勇旁边,听着他浪荡的笑声,一阵恶寒。
      他原本只是想赚外快,帮张勇做完了策划方案后,张勇硬拉着他参加这个饭局,说是能认识更多公司的老总,做策划的机会也多。他就抱着增加赚外快机会的想法来的,没想到现场如此香艳,差点还被当成了“盘中餐”。
      “于记者,久闻大名啊。早就听说曲州日报有一个长得堪比明星的记者,百闻不如一见,比传说中的还要俊美。”王野公司的总经理陈铭端着酒杯,笑眯眯地过来敬酒。
      于斯年看着陈铭油腻腻的笑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是为了赚外快,他活生生压抑住了厌恶感,堆了一个笑容站了起来。“陈总说笑了,长得顺眼而已。”
      “于记者太谦虚了,如此风流标致,尤其是你这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我一个大男人看了都觉得心动。”陈铭眼神露骨又直白地盯着于斯年,突然伸手点了点于斯年左眉尾那点红痣,声音低沉地说:“这颗痣都长得如此妖娆,这是命犯桃花的痣。”
      被人明晃晃地意yin,于斯年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不悦地拍开那只手,压抑住怒气说:“陈总喝多了。”
      陈铭贴近于斯年说:“听张总说,于记者四处替人写策划和宣传稿赚外快。以于记者这容貌和身姿,何必这么辛苦。你跟着我,我给你最优厚的报酬,比你跑几年赚的外快都多。”
      于斯年正想狠狠推开使劲贴到身上的“咸猪手”时,包厢大门打开了,走道的冷风卷了进来。门口立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巴宝莉的棕色风衣,一看就非凡品。只见他冰冷的眼光盯着于斯年,眼神里淬着一丝狠毒。
      于斯年心里“轰”地一下炸了,心想,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张勇顶着大肚子屁颠颠地跑了上去,满脸谄笑地说:“哎呀,费秘书长,您肯赏脸过来,真是让我们受宠若惊啊。”
      说着,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一样,颤巍巍地扶着费柯到一直空着的主位就坐,然后炫耀地介绍道:“这是我们曲州政坛最耀眼的新星,真正的青年才俊啊,才36岁已经是市委副秘书长了,还是大名鼎鼎的政府新闻发言人。他父亲就是我们前任市委副书记,虎父无犬子啊,年轻有为……”
      费柯打断张勇的吹捧,拿起酒,不紧不慢地说:“各位,不好意思,今天有个活动,所以来晚了,我敬大家一杯。”说着,眼神礼貌式环视了一周,到了于斯年那里顿了一下。
      费柯一坐下来,关注的重心全都移到了他身上。周围一圈人上赶着去敬酒。费柯俨然不认识于斯年一般,自得地接受着众星捧月。
      于斯年低头默默吃盘里冷掉的牛仔骨,味如嚼蜡,心里泛苦。从余光悄悄看费柯,瘦了一圈,变得更精壮了,原本温润的脸有些凌厉。
      有些人像鸦片,一沾就戒不掉。6个月来,于斯年有时整晚整晚睡不着,全身的血液沸腾又冷掉,冷掉又沸腾,在全身冲撞,喊着“费柯”两个字,相思入骨,便入了魔。
      于斯年撑不住了,跌跌撞撞地去跑到外面的洗手间冷静。用冷水使劲扑了扑脸,抬起脸,洗手间镜子上映照着一张似纯情又近魅惑的脸,一双灼灼的桃花眼已经迷茫,没有聚焦。
      于斯年又低头用冷水洗脸,想找回些许理智。
      旁边的水龙头被打开,水哗哗地响起。即便洗手间里有酒楼惯用的熏香,于斯年还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是小众的乌木香。于斯年曾经深深沉溺在这味道里,有阵子连他的衣服都沾染上了这个味道。
      来人从他身后去抽擦手的纸,看起来像从背后环抱的姿势。于斯年整个身体都僵掉了,不敢动,任水哗哗地流。
      “于大记者,好久没见。桃花还是这么旺。怎么,爬了你们副社长的床还不够,现在还出来卖了?”费柯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眉目阴鸷,视线冷冷地落在他身上。
      费柯的话语像条冰冷的毒蛇钻进于斯年的耳里,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他咬了咬牙根,缓缓抬起脸,脸上的水珠仆仆往下滚落,换了一张风流无畏的脸,笑着说:“你之前不是说我长了一张妖媚惑众的脸吗,不充分利用,怎么对得起它。我一穷二白的,不像费大公子,有个当官的爹,年轻时不拼搏,怎么能登上高位和获得富贵的生活?”
      说着,从裤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匆忙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烟雾隔开了两人。费柯隔着烟雾,不动神色盯着于斯年。
      好一会,费柯从于斯年手里把烟拿过来,优雅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笑意略过眼底,皮笑肉不笑地说:“于斯年,你想追求地位和金钱,卖给谁都是卖,不如出个价,卖给我吧。四处去爬别人的床总是有风险的,怎么说我们都是老相识了,卖给我性价比肯定高。”
      于斯年后背已经冷汗涔涔,脸上仍是岿然不动的笑容。“那就要看你买不买得起了。我的价格可不低。”说着,轻佻地点了点费柯的手。
      费柯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眼里翻滚着戾意,咬牙切齿地说:“你当初勾引我的时候,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是这么贱的人。当时一副脆弱又纯情的样子,把我勾到手,又去爬别人的床,你脏不脏?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货色,我他妈看都不看你一眼。”
      说完还不解恨,接着又嘲讽道:“刚刚那个半秃头的油腻男人跟你谈好价钱了吗,他给你多少钱,嗯?我给双倍的价钱,今晚包了你。”
      于斯年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眼里没有半分过往的情意,只有恨意,心脏抽痛,痛到差点就不能呼吸了。他知道现在的表情肯定很狰狞,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又抽出一支烟,打了几次火,才点上。狠狠地吸了好几口,把心脏先麻木了,才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做一次半次的生意,不如我们谈好价钱,我让你玩一段时间。”
      “那你说,之前跟我在一起的那一段,要不要一起算清楚呢?要不然显得我白占了你便宜,白白玩了你一段时间,对吧?”
      于斯年觉得费柯果然是优秀的新闻发言人,在对手前面,轻飘飘几句,就能一击毙命。
      “行啊,钱多不怕压身,你主动给,我当然不会拒绝。”于斯年已经有点站不住了,身子靠着洗手盆,勉强维持住体面。
      洗手间的门啪得被打开,有人进来上厕所,打破了两人对峙的气氛。于斯年如获大赦,丢下了一句:“等我想好了价钱,再详谈”,头也不回地落败而出。
      走出金海楼的大门,于斯年所有力气都耗光了。重重地扶着路旁的一棵树狂吐,红色的液体吐完了,就是清水,然后是苦涩的胆汁,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还在呕,满口的冷风,眼睛通红。
      其实他只喝了两杯红酒。以前采访过一个人,告诉他人受到极大的刺激会突然呕吐,于斯年想,这人果然没骗人。
      心即便伤得鲜血淋漓了,钱还得赚,没这么多时间给他伤怀。于斯年扶着树缓了一会,挣扎地起身,叫了一辆滴滴回报社,赶一篇通讯稿。
      现实是暴君,他狂击你的灵魂,让你在痛苦的哭喊中乖乖认输。一个视金钱为粪土的文艺青年,在现实前面,最终不还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匍匐在金钱的脚下。于斯年在短短大半年的时间终于懂得了金钱的重要性。因为金钱,他的尊严早就被人丢到地上反复践踏和摩擦。现在对于他来说,没有钱,就没有体面,没有尊严,没有家人。
      他害怕费柯看到他千疮百孔的模样,可是,命不由人,尤其是贱命,更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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