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成2》二八二五六

21、21

　　崔祎信说：“洗掉之后就没再管了。”

　　“疼吗？”谢成又紧接着问，“用麻药了吗？”

　　“不疼。”崔祎信说，“没用。”

　　孟孟之前曾在手臂上纹过一只鸟，被罗总发现，被迫洗纹身。当时年少性子倔，死活不用麻药，结果洗过几次纹身疼得哇哇大哭，发誓以后再不纹纹身。谢成想说就算面积不大，洗掉也应该很疼吧，但崔祎信脸上没有痛苦之色，谢成就没再说什么。

　　一路上，他的视线总忍不住移向崔祎信的脚踝。他实在想问你为什么洗掉纹身，又胆怯，怕答案不是自己想听的，怕自己一厢情愿，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像他这样的人不能奢求更多。

　　崔祎信余光扫到谢成在看，腿往里收了收，说：“一点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谢成没有收回目光，还在看着，微低的脖颈显出姣好的线条。等红灯间隙，崔祎信后靠椅背，视线在谢成后颈打转，转着转着就渐渐下移，到脊柱的底部时，翻飞的思绪突然终止，他想起了谢成为他受的伤，想起了谢成脊背的疤痕。

　　那天做的时候崔祎信要求开灯，谢成不同意，说开灯做什么？崔祎信说好好看看你，谢成不自在地别过脸，说有什么可看的，还是关了灯自在。崔祎信去亲谢成，说好久没看了，让我看看你，你也看看我。谢成不说话，抬手环住崔祎信的脖子，细细回应着崔祎信，崔祎信的手游走在谢成的心口，温存了会，崔祎信仰起上身，和谢成拉开点距离，耳语道：“行不行？”

　　谢成抬头去够崔祎信的唇，想着唇堵住了就不会一遍一遍问这种问题。他往上一分，崔祎信便往后一分，偏不让谢成够到，谢成不满地嘤咛一声，双手用力想把崔祎信拉进自己怀里。崔祎信起初也使力对抗着谢成的力气，谢成又无意识哼了声，又欲又娇，让很少见到谢成服软的崔祎信一下子失了理智，哪还管开不开灯的事，头猛扎了下去。

　　事后，崔祎信要抱着谢成去清洗，谢成却早已站起去了浴室，只开了一盏小灯。崔祎信靠在床头抽了两支烟，等谢成洗完去冲了个澡，出来时谢成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崔祎信走过去，打开床头灯，昏黄的灯光顷刻间泄下打在腰间裹着被子的谢成身上。崔祎信看见了那道又长又丑陋的疤痕，这么长时间过去，那道疤痕淡了许多，但黑色素沉积让那道痕迹与旁边的皮肤看上去明显不同，崔祎信小心翼翼顺着疤痕摸下去，一遍又一遍。

　　谢成和孙孜的经历很相似，但他从没和别人说过谢成和孙孜的不同。谢成缺爱，别人给他一点，他就暗自想着还去更多，而对孙孜来说，别人给他一点，他会质问为什么不能给更多。谢成的心是热的，而孙孜的心，始终捂不热。

　　就像现在谢成问疼吗？孙孜见到了只会说我让你当时不要纹，你非要纹。

　　进家门之前，谢成跟在崔祎信身后，忍不住说了句：“以后不要纹了。”

　　崔祎信闷笑，说：“好，不纹了。”曾经他想尽一切能表达爱意的方式来向孙孜证明自己的爱情，可最后落得不痛不痒的结果，才醒悟，爱本不需要证明，当爱发生时，处在其中，那就是爱情。

　　元旦前是最忙的，过了元旦开完总结大会，整个公司都清闲下来，到春节前应该没什么事了。崔祎信于是想带着谢成去附近玩。谢成好不容易歇下来，只想每天上完班窝在家里看会书，做做运动休息，况且N市附近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但耐不住崔祎信天天说，于是找了个周六，两个人一起开车去了南瑶公园，公园后面有座山，山后有座寺庙，叫白马寺。

　　谢成爬上九十九阶又九十九阶台阶，又九十九阶台阶才到达寺门前，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一句话都不说出来。在爬完第一个九十九阶台阶时，谢成一度想放弃，说自己等在这里，让崔祎信一个人去爬。

　　崔祎信也满头大汗，但不像谢成这么狼狈，他递给谢成一瓶水，说：“成儿，你身体素质不行啊。”

　　谢成靠在石墙上，远眺对面高耸的楼盘，摇了摇头，说：“年纪大了，走两步都喘。”边说边摆手，“你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说着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柱，石柱后是光秃秃的树林，高矮不一，谢成后仰往下看了一眼，还挺深。

　　崔祎信喝完水，看到谢成的动作，吓得心跳漏了一拍，忙一步跨下三个台阶，用力将谢成拉向自己。谢成冷不防受力，平衡被打破，为稳住身形，只得从石柱上下来，他不解地看向崔祎信。

　　崔祎信脸色煞白，眉间现出三道深深的印痕，胸膛剧烈起伏着。但他没说话，只紧紧抿唇，盯着谢成，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周围过来过去的人都在看他们，谢成使巧力从崔祎信手中挣脱，说：“我没事。”

　　可是看在崔祎信眼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问：“是吗？”

　　谢成说：“我就看一下那边有什么。”

　　崔祎信说：“九十九阶台阶，三十米，你觉得有什么？”

　　谢成偏头去看拾阶而上的人们，大概十几个，将本就不宽的楼梯挤得满满的，他说：“有三十米吗？”

　　那群人说说笑笑走了过来，崔祎信挪动脚步现在谢成左侧，隔开那群人。等他们过去，崔祎信说：“一阶三厘米，你自己算。”

　　“山有坡度，不至于。”说着又要趴到铁链上往下看，被崔祎信一把拉回来，“越说你越来劲是吗？”

　　谢成说：“真不至于，那下面都是土，就算摔下去也没事，土是软的。”

　　谢成这样无所谓，崔祎信气不打一出来，说：“你就这么不打自己当回事？怎么这么些年，一点没长进，总是这样。”说着牵起谢成的手，“跟紧我。”

　　谢成无奈地笑笑，任由崔祎信拉着他往上走，路上，崔祎信絮絮叨叨：“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回去每天早上和我去跑步。”

　　谢成说：“我起不来。”

　　崔祎信瞥他，“你晚上不睡，早上怎么能起来？”

　　“那是我自己不睡吗？”谢成的手原本松松搁在崔祎信手里，这会忽然用力抓了崔祎信一把，许是痒，崔祎信低笑两声，说：“那晚上和我去锻炼。”

　　谢成仍是摇头，“晚上如果加班就去不了，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还不如不去的好。”谢成的手像条蛇般从崔祎信的掌心滑动来滑动去，崔祎信一辈子没干过粗活，手心皮肤触感很好，他的手放上去就像总一块砂布在玻璃片上磨。

　　“崔祎仁也是副经理，我看他怎么一点也不忙？”崔祎信勾到谢成的手指，将他整只手固定在手心中，不停摩挲着，“你这个副经理倒像是刚来的年轻人，需要拼命工作留住岗位。”

　　谢成苦笑，“我和他不一样，这就是有人与没人的区别。我如果有崔祎仁那样硬的后台，每天早上九点上班，五点下班，绝对不会浪费一分钟在办公室。”

　　“你可以有。”崔祎信停下，盯着谢成，“成儿，崔祎仁根本不算什么。这种关系，你想有便可以有。”

　　谢成回视崔祎信。

　　崔祎信的眼神澄澈认真，不似作伪。这时，身后暖阳升起，一缕缕光线映在崔祎信脸庞，衬得崔祎信越发白皙，脸上的汗毛都清晰可见。谢成忍不住嫉妒，这人怎么越活越年轻，在四十岁的年纪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单纯的眼神，他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崔祎信的脸。

　　崔祎信也没躲，一直看着谢成，等着谢成的回答，似乎只要谢成开口，崔祎信能立马开口给他找关系。

　　谢成心里微微叹口气，崔祎信一直都是这样，好都是真的，不好也是真的，从不玩虚的那套。他率先移开目光，继续往上走，说：“我不想。”

　　崔祎信跟上来，两人各怀心事又走了九十九阶，谢成喘得厉害，在连接处的平台坐下，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往嘴里灌水，崔祎信也坐过来，让他慢点，别呛着。

　　谢成喝完，摘了眼镜瘫坐在石凳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崔祎信递给谢成纸巾，让谢成擦擦。谢成摇头，崔祎信站起来，走到谢成身边，俯身为他细细擦去脸上的汗。

　　纸巾在谢成眼周停留了很长时间，谢成慢悠悠开口：“哥，疼。”崔祎信立马停手，拇指指心轻轻拂过谢成的睫毛，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谢成忍不住眨巴几下眼睛，“哥，你好像变态。”

　　崔祎信坐到对面，“还是不戴眼镜好看。”

　　谢成说：“不戴眼镜像傻子，看什么都眯着眼睛。”

　　“很好看。你的眼睛一直都很好看。”

　　“哥，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崔祎信优雅地喝了口水，说：“还是想说说你工作的事，你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熬夜随便熬，东西随便吃。况且你已经升到管理岗，没道理像小年轻一样加班到凌晨，甚至还熬通宵。偶尔一两天可以，长期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你不想往上走可以，但至少你得去和余姚笑谈，提出你的诉求，让他给你减去那些没必要的工作。”

　　谢成说：“现在单位缺人，明年来了人我就轻松了。而且余姚笑年龄比我大，却比我还努力，我没理由撂挑子不干。”

　　崔祎信说：“他努力是在为自己成为总部领导人奋斗，你呢？成儿，你努力是为什么呢？”

　　谢成明显愣了一下，“总部领导人？”他知道余姚笑以后要回总部，但没想到是奔着最高的那个位置去的。

　　“他没和你说过？”崔祎信又慢条斯理喝口水，“他父亲是公司的大股东，把他放下来锻炼几年，到年纪就提上去，和其他几人竞争领导者的位置，也就这两年的事。”

　　谢成：“……”余姚笑一直没谈过他的家庭，谢成也没问过，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成儿，你这是在为他人做嫁衣。”崔祎信说，“你本不可以这样累。”

　　“哥。除了工作，没有什么能让我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