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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竹屋一声令 ...

  •   田心居。

      “...公子,感觉好些了吗...”

      说话的是尤不可,他忧心忡忡的望着床上裹着好几床棉被只露出一双泪眼的人,闷热的盛夏夜,屋内却还燃起火盆加温,他热得都快冒烟了,恨不能马上光膀子冲个凉去,可眼下不能离开这间屋子,床上的人怀里抱着手炉,被窝里也被塞进好几个汤婆子,尽管如此,依旧身抖牙颤,急促喘息,他守在床边,急的不行。

      灵国地处平原,气候宜人,房屋设计大都简单通风,既无地龙火墙,又无熏笼暖椅,只因盛夏虽有酷热时,严冬也有冰寒日,都极短暂,所以寻常人家的居所构造并不复杂,若非豪门富户,都无必要如在边境炎寒之地居住那般万全考虑,中原辽阔,四季多如春,平民百姓大概一辈子都难体会到什么叫冽风吹骨无处躲,什么叫寒霜切肌人自知。

      好在他早有准备,屋里随时能拿出些暖手暖脚的物件,真不知若无他悉心照料,所有突发状况都能应付的来,公子这副受尽折磨的身子如何能一次次扛住来势汹汹的蛊毒发作。

      天暗了,主仆二人还没卸下白日的伪装。尤不可仍是学徒装扮,也根本无法好好给公子卸装。现在的情形,让他无暇顾及这些事。

      自从前几天公子扮成相士在城外街巷遇到了那位小侯爷,这蛊毒发作得就更勤了,今日如被热铁浇身,明日如受挫骨之刑,或口渴豪饮,或不断呕吐,每次都惹得他着急跳脚,怪自己学艺不精,恨不能马上把该死的变态老头风满疆五花大绑捆来为公子解蛊。

      狴牢那晚,他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任性的给风满疆递了纸条,虽然希望不大...哎,豁出去了,只盼那冷血老头哪天真能施以援手...千万不要等到一个月后...

      公子有好多好多秘密,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寥寥无几,贴身侍候这么多年,有时真的特别憋屈,想要大声告诉全天下,自己跟随的人有多么倔强!

      哎...公子啊...与其说你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不如说你真是个死脑筋!风满疆都那样表态了,你怎还不肯为自己求解药呢?为那种无情的人受这么多苦,也太不值了!‘死’对你来说,真的是最好的结局吗?

      今日从大街上回来,公子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许人进。若不是到了晚膳的时辰,也该喝补药了,尤不可真不想靠近那间气压异常的竹屋。

      ...半个时辰前...

      尤不可端着苦荞粥和补身汤,站在竹屋外,敲了好几次门,屋里没半点回应,他马上觉得不对,立刻推门而入,果然...桌上茶杯翻倒,苦丁茶从桌上流到地上,八角凳也倒向一边,他忙将手中餐盘匆匆放下,进内室查看,一掀门帘就看到公子像只被遗弃的猫崽,将头深深埋进身体,倒在床上紧紧缩成一团...

      ...不知已经这样多久了...

      不好!今日提前发作了!还是最难熬的极寒之苦!!

      顾不上自责,尤不可赶紧从橱里翻出几床棉被,裹到君沅身上,又火速将所有门窗关紧,大声呼喊:“公子!千万别睡啊!我去给你拿取暖的东西来!!”

      飞奔到小厨房,他鼻子一酸,泪珠止不住地往外涌,手里的活儿一刻都不敢停下,烧水,取炭,找火盆...心里太难受了,从小到大,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真的太讨厌了!!

      再回竹屋,手里捧满了取暖的事物。泪水已在进门前擦干,他不允许自己这个时候在这个人面前哭泣。

      不一会儿,内室就生起火盆,那些暖手暖脚的器具多少起了点作用,慢慢地,公子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但还无法开口说话,只是不断流泪。

      “...公子,别哭,别哭啊!好好呼吸,好好呼吸...就快过去了,你再忍忍,再忍忍...不要哭,伤眼睛,伤眼睛啊...”

      他用汗巾擦去公子的眼泪,这泪水像是从泉眼涌出来的,旧的泪痕刚擦去,新的泪珠就成线。很快,汗巾被沾湿,不得不换一条新的...不知公子听不听得到自己的声音,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尤不可只能来来回回不断大声重复这几句。他暗暗掐自己大腿,深怕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哭。

      卧室很快就热得跟个蒸笼一样。炭火的味道并不好闻,但他不敢开窗透气,若让公子感受到外界的任何凉意,血液逆流的过程会被延长,毒虫会更兴奋地四处游走,人体所受的痛苦感觉也会被加深。

      装满银针的布袋已经展开,若发现公子闭气,他就会立刻施针。他非医师,也不精通药理,谁让身边有这么个命悬一线的人,难懂的医书他学着看,不明疗效的方子他亲自试药,为了能在情急之时不至于手忙脚乱,每每得空他就爱去离田心居不远的‘扁鹊堂’,跟着里头的药房先生和坐堂医师跑前跑后,偷偷看悄悄学,各种小毛小病他都已会自诊,奇奇怪怪的药草也基本能辨认,除了药方,他还偷学了许多养生秘技,都是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公子。啊,不过,针灸之术是从前遭遇风满疆时就习得的,虽因此蒙上终生难消的心理阴影...好在那老头最后良心发现,倾囊相授,教给他许多提神吊气的救命针法,还真派上不少用场。

      当然,跟着公子漂泊这么些年,遇过的能人异士岂止一个?他偷学的技艺多了去了,比方说用得最顺手的——易容术。这个尤不可...说他有天分呢,还是悟性高呢?如今他的易容术简直神技,经他之手无论扮成何人,都毫无破绽。

      ...

      “...呼...呼...”

      这么久了,终于听到,公子说的唯一一句话。

      他赶紧问:“...公子,感觉好些了吗...还冷不冷?...”

      哪怕只是痛苦的呼气,但凡能开口发声,说明公子终于气顺些,眼泪也没有刚开始流得那样多,想是最难熬的阶段已经过去,经络开始恢复了...尤不可虽然稍微松了一口气,还是揪着心。他将被子稍微扯了扯,让公子更易呼吸,同时担心那些汤婆子是不是还都热着。

      被里的人依旧无法自控的浑身发抖,没有回答。

      罢了,再等等吧。这可恶的蛊毒发作起来时常会把人折磨得不成人样,压倒性的痛苦会将内心防线击垮,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抓心挠腮,泪流不止,甚至完全昏死过去。

      尤不可继续用汗巾为公子擦去眼泪,他的动作极轻柔,深怕用力不当弄疼公子的眼睛,那对原本清澈的眼眸,现已血丝密布,他知道一个人哭了这么久,哭到这种地步,眼球会很不舒服,因为他自己就是个爱哭的,遇到感动、难过、开心、委屈的事儿,都能瞬间落泪,不过自己的眼泪来的快,去得也快,而公子的哭法就不同了,一旦开始哭,就能连续哭上一两个时辰,很难停,这种哭法非常伤身,他也只在父母去世时如此哭了几天,所以知道,哭久了人会受不了。

      ...

      想当初,第一次见到公子的时候,就是被他的眼睛吸引。

      那时的自己,失去亲人,无依无靠,每日在街头巷尾瞎走,看见别人扔掉的吃食就冲上去捡来吃,粗布衣被欺负他的乞丐们扯坏了,没有新的,只能去乱葬岗捡死人的衣服穿,鞋子磨破了,捡不到合尺寸的旧鞋,只能打赤脚,长久以往,渐渐体弱。

      有一天风沙很大,天昏地暗,他被沙子迷了眼,疼的流泪,又咳嗽不止,纤瘦的身体漫无目的的缓缓走在大街上,周围一片混乱,人们被糟糕的天气吓得奔跑起来,都想尽快回家或找地方躲避,街上摊贩们纷纷收摊,看来不可能在这样的天气弄到吃的了,他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这地方能让无家可归之人歇脚的地方不多,万一再碰到抢地盘的乞丐只怕又会被打一顿...

      但他也不是没有走运的时候,前阵子有个独居的古稀老人看他可怜,收留了他,可在那间又破又小的屋里没住几日,老人就离世了,等了几天居然无人前来收尸,屋里再也找不到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只能再回到大街上乞讨度日,离开之前,他徒手在破屋后的小院里挖了个坑将过世的老人埋了,为了挖这个土坑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加上连续几天都天阴下雨,这么小个人,不得风寒才怪,于是头脑发昏倒在屋檐下...也不知这样稀里糊涂躺了多久,直到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所谓‘屋主的儿子’扇耳光打醒,浑身酒味肥头大耳的男人对他一通质问,句句不离‘钱’字,确定从这个没爹没娘身无分文神志不清的小孩身上捞不到半点好处时,胖成猪的男人重重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病没好,又被人踢伤了,实在没力气走太久的路,他只能一屁股坐在街边,已经好几日没有吃东西了,又累,又饿,又晕,浑身发烫,坐着坐着就垂下头半睡半醒...而后忽被周围嘈杂的脚步声惊醒,不知发生了什么,吓得站起来,没头没脑地跟着人们在大街上奔跑,但他实在跑不动啊,也不知该跟着谁,跑了几步便放弃了,放慢脚步,任心中的异样感觉肆意扩散。

      这狂风吹得人眼睁不开不说,一不小心将飞沙吸入咽喉还会把人呛得强烈咳嗽。他越咳嗽,吸进的风沙就越多,吸进的风沙越多,咳得就越厉害,咳得越厉害,他就越虚弱,咳到最后,喉咙里全是血腥味。这是他第一次闻到自己的血味,惊恐万分,认为自己就快死了...这阵风一定是来索魂的!感觉自己的魂魄就快随风而去了...转念又想,他这样的无根草,就算死了也无人会在意的吧,就像从不曾来过这世上...无比失落...这就是...人之将死的感觉吗...

      渐渐地,他咳不动了,因为真的窒息,身体沉重。倒下去时,感觉自己很轻...感觉一切都很轻,这种怪异的轻松感令他害怕,于是奋力反抗,想要睁开眼,可是睁不开,他太累了,迷迷糊糊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谁抱着他,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用好听的声音不断地说:“别怕...别怕...”

      从小到大,只有娘会这样温柔待他,这种满足感已经失去很久,久到突然重得后怕会再次失去,让人受不了,巨大的委屈占满心间,强烈期盼真的还有人愿意保护他...

      ...再醒来,发现自己穿着干净的衣服躺在柔软的床铺,浅绿色的纱帘上绣着几朵花,他没见过这种花,但觉得非常好看,屋里的味道很好闻,这个地方十分安静,一切都特别明亮。

      他以为自己已经升天了,只有在天宫才会有这样好的卧室吧!

      正想起床看看天宫究竟是什么样子,听到有谁进来的声音,因为害怕,他赶紧闭眼。那脚步声在床前停下,头顶空气中传来一股压迫感,感觉有什么正凑近自己,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然后,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醒了?”

      没有错,就是梦里听到的那个声音。真的有人来保护他了!
      原来...天上真有神仙!太好了!娘没有骗他!人死了真的能升天!!

      太开心,以至于忘了自己就这样睁开了眼,接着他愣住了,因为,正上方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在注视着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翘,瞳内仿佛有光,像...对!像星光,让人想要一直盯着看,他呆呆的问对方:“你、你是什么神仙?”

      “小家伙,你终于醒了。”那人一听,眼睛笑成弯月,回答:“我不是神仙,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知道吗?”

      “那你是谁?”他很疑惑,如果不是神仙,他怎么能待在天宫里呢?

      那人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叫尤不可。”

      “你好啊。我叫君沅。”

      哇!这个人的声音太好听了吧!而且他的眼睛有种魔力,让人越看,脸就越热!尤不可脑子开始混乱...以为从前在大街上流浪的日子才是一场梦,而且是一场噩梦,如今看到的才是现世...又以为,从前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只是现在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虽没见到爹娘,但眼前有个特别好看的大哥哥...无论如何,内心雀跃!

      “你真的不是神仙吗?”小孩直接说出内心的渴望,“如果你是神仙,就可以保护我了...”

      “虽然我不是神仙,但是,我可以保护你哦。”这人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头。

      尤不可从凡人谷逃出来已经几十天了,逃跑的原因是,有天夜里他偷听到人们说不能放过杀人狂的儿子,举着火把七嘴八舌争论,有的说要把他和巨石一起绑了沉河去,有的主张把他推下悬崖,有人说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喂毒药就行了,也有人提议把他吊起来烧死...

      这么小的孩子,骤然死了爹娘,还没从悲伤中缓过劲来,就又亲耳听到大人们商量如何处死自己,自然是害怕极了。他不想死,心里的困惑也越来越多...爹怎么可能是杀人狂?...娘又为何狠心抛下他?...就算...就算自己真的是坏人的儿子,坏的又不是他,为什么连活着都成了一种罪过?...

      那个夜晚,尤不可被迫选择离开。他的童年,结束了。

      十岁出头的孩子独自走出深山并不容易,他住过头顶满是倒挂蝙蝠的野山洞,爬过悬崖上说断就断的危险藤蔓,趟过不知深浅随时可能一脚踩空掉入激流的河,饿了上树摘蛇果吃,渴极了连泥浆也喝,不敢走大路,处处躲着人,深怕自己会被抓回凡人谷。

      不知经过多少个日夜,他好不容易来到京城,到处是从未见到过的场景,熙熙攘攘,也到处是人,担心自己会被谁认出来,他用炭灰把脸涂脏,开始沿路乞讨,希望能遇到心善的大叔大婶给口剩饭吃,可是外头的世界根本没有娘说的那样好,不管大人小孩,全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比起好心施舍,他得到的更多是拳脚相加,冷言恶语,甚至连野猫野狗都会为了争食追着他咬。

      想着自己好歹四肢健全,也许可以做苦工做杂役,如果能挣点银子养活自己,就不用再遭人唾弃。尤不可尝试到处找活干,可因年纪小,身体太瘦弱,想当船夫也好,做商铺伙计也好,无人收他。好不容易遇到个愿意用他的,抓着后衣领把他带到小黑屋扒下裤子,然后只听到可怕的磨刀声...他年纪是不大,但娘还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起过,京城有一种人,身上少块肉,不男不女,一辈子只能低着头做人,娘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做那样的人...

      下意识感觉自己就快成为那种人了,带他来此的人根本没安什么好心!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束缚,提起裤子,头也不回的逃命...后面的记忆很模糊,也许是被穷追不舍极度紧张吧,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在一个桥洞里,周围全是蜘蛛网,那个晚上,他在狭小的桥洞蜷起腿不敢睡,望着天上的月亮,泪如雨下,感觉自己是这世上多余的存在...从小,爹就很少回来,娘也总是沉默,但是,只要有娘在,不管日子过得多么紧巴,至少,他是个有娘疼的,可现在...原本因为害怕而不想死,就是逃一辈子也要逃出一条活路,可现在...莫名开始想象,死,究竟是什么滋味...

      ...天亮后,他不敢再尝试找活干,怕又被人掳走要割他一刀...再后来,就被独居老人收留了,老人死后他似懂非懂:是不是尽管一个人已经活到这么老了,离开人世时还是特别孤独,孤独到要由素不相识的流浪儿来为自己收尸...老人去世,应该从孤独中解脱了吧?那么自己呢?该如何解脱?

      拼了命从山谷逃出来的那晚,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好好长大,要当大官查清楚爹的案子,大声告诉所有人,爹是冤枉的!凡人谷的人都有错!!冤枉好人,以多欺少,滥杀无辜,他们才该死!!!

      可真的逃出来,这幼稚的愤怒和不甘早被没有尽头的挫败感悄无声息地侵蚀了,是啊,现在的他对发生的一切都无能为力,原本的想法变得可笑,爹是无辜的又怎么样?人已经死了,还他清白有何用?在这世上,仅仅活着就如此不易,哪有余力惩什么奸除什么恶?他除了顺着低迷的情绪一次又一次否定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太弱小的人,是不配拥有心愿的吧...

      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温柔触碰,仅仅这样一个简单的安抚动作,就能让尤不可心头强震,脑中全是过去种种灰暗画面,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他,若是天堂梦境,他愿永不苏醒,若这里还是人世,真的有人愿意将他从无边的孤独中拯救出来,他希望就是眼前这个人。

      担心对方只是说着玩的,他怯怯的问:“那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

      短短一句话,绵延有力。尤不可睁大双眼,泪也忘了流,不知是因为外面阳光刺眼,还是因为太高兴,他感觉面前的人浑身散发着光芒,这个人的眼神,仿佛能包容一切,让人感觉自己是被牵挂着的。

      ...一种类似亲情的情感从此在心里扎了根...似乎比愤怒与痛苦更有力量,能赶走绝望,驱散黑暗...

      ...

      床上的人再次开口讲话:“...什...什么...”

      收回思绪。尤不可将耳朵凑近,仔细听公子说的话...

      “...什么...时辰了?...”只是问问时辰而已,君沅气若游丝,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已过亥时了。”

      尤不可又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公子已经差不多要熬过这次反噬了。其他类型的反噬,多数大半个时辰就能熬过来,只有这寒冰刺股的煎熬最久,发作起来能持续一两个时辰,从到竹屋送餐算来已超过一个时辰,想必在被他发现之前,公子已经独自忍受了许久。

      哎,若能早点发现,说不定公子今日能少受些痛苦。今天自己被那匹黑马搞得一直在生闷气,大意了。

      君沅稍显费力地伸出右手,将被子撤去一层,露出脑袋,他的秀发已经全汗湿了,贴在颈间,声音还是虚弱:“...我要...沐浴...更衣...”

      这张脸,依旧是白日里温婉的相士长相,只是惨白的很,毫无血气,因而额间红印阁外刺眼,原本粉润的嘴唇因蛊毒带来的透骨之寒变得暗紫发黑...

      “好,好。”

      尤不可嘴上虽答应着,目光仍停留在君沅身上,从前有过掉以轻心的经验,眼看公子恢复气力,以为已经熬过苦痛了,结果自己刚离开片刻,蛊毒又卷土重来,所以得再三确认他的状态。

      “...去吧...我已...无大碍了...”君沅知道尤不可还在担心,抬起手指指自己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你看,已经...没在流了。”

      刚恢复了些,就忙着安抚别人吗?公子,你知道你现在笑得多让人心疼吗?

      “公子,我先帮你擦擦汗吧。”

      若这屋里进风了,这么湿的头发会让公子觉得不适的,尤不可用汗巾一边细心擦拭,将湿发尽量擦干,一边一股脑儿将心中不满絮叨出来:“...我就知道,遇上他准没好事...公子,你本来就够辛苦的了,每日扮成算命的不说...知道他来了,非要连夜去水云阁,干嘛,是我办事不牢靠,还是他这么大个人自个儿护不了自个儿,非要公子你亲自出面啊?...一次还不够...公子自己想想,短短几日,扮了多少次女人了?...”

      “嗯...”君沅微微低下头,“他...长高不少...功夫也精进了...”

      又来了,每次提到此人,公子总爱答非所问,或闭口不言。

      瞅了一眼,发现公子面色似乎变好了些,没刚才那般白的瘆人,尤不可继续唠叨:“公子,当初咱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躲他么,真搞不懂你,为何又不躲了,为了他扮这个扮那个,你瞧瞧你这身子,哪受得了这么连续折腾啊?!最近毒发愈加频繁,也越来越无规律,真的愁死人了!”

      “...”被数落的人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尤不可将湿汗巾扔到一旁的竹筐里,从身旁拿起一帕新汗巾...这田心居别的可以没有,汗巾多得可以挂满整个院子...

      他不管待会儿会不会被公子罚跪,既已说了那么多,索性豁出去说个痛快:“今日就更不该了,你怎么能顶着这张脸去撩拨他,一起用膳逛书肆也就罢了,居然还顺口把藏身之处告诉他,公子,你到底想干嘛呀?!难道还想引他来田心居不成?小关将军问过多少次,你都不许我说,凭什么这么轻易就告诉那少根筋的人知道呀!真想赶紧物色新宅子...”

      “多嘴,”君沅打断道,语气虽淡淡的,却把正滔滔不绝的人吓得一震:“...去备热水吧,时候不早了...”

      “...”尤不可瘪瘪嘴,知道再说下去公子该真生气了,他怎么敢惹公子生气呢,只能耷拉着脑袋回答,“...是。”

      退出卧室前,他又仔细观察公子的气色,嗯,面色红润许多,嘴唇也没那么紫了。

      君沅叮嘱道:“顺便取件新的卦服来。”

      “啊?公子,这么晚了,还要穿卦服吗?”尤不可愣了一下。

      “对。”君沅点点头,下了道命令,“记住:以后田心居,没有君沅,只有无扬子。”

      “...”

      公子真是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风满疆想给你解药,你不要...明知见了某人只会让体内的毒虫更猖狂,还是要见,还主动去见...这样还不够,现在居然敞开大门,任人来去...

      造孽啊!!!

      天上的神仙们呐,你们都听到了吧...公子呢,不仅身体没得治,心也无药可医了...说什么‘没有君沅,只有无扬子’,不就是‘欢迎上官念随时来此’的意思嘛...上官念,你上辈子究竟积了多少德,能让我家公子为了你连最后的清静地都不要了,臭王八羔子...你最好别往这儿来,否则别怪我...

      尤不可还能说啥,只能接受现实。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妈的,该怎么办呢?...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哪怕把这条贱命还给公子!!

      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神仙似的人自寻死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竹屋一声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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