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腼腆》肆月一拾

15、心意

　　秋天已经过去一大半，四周喧嚣依旧，人声纷杂，世间万物尽收眼底。

　　自行车的铃声响彻整条街，少年脸上是事不关己的表情，浅色的眸子配上狭长的眼型很是撩人，偏偏是双薄情眼。

　　少年两脚踩地，手撑着车头，转过头四处张望，像是在等谁。
　　片刻之后，远处跑来一个穿着校服的长头发少女，她笑起来眼睛似月亮般明亮，干净的如一汪春水。

　　她跑到少年面前停了下来，嘴角噙着浅浅笑意，她抬起头：“买自行车了啊？”
　　少年冷淡的表情多了些柔和，眼尾微微上挑，嗓音是这个年纪独有的清朗：“嗯，以后不想坐公交我就载你去学校。”

　　少女手腕处挂着一个袋子，她将袋子递给少年，笑眯眯地问：“那我可以搭个便车吗？同学。”
　　少年轻笑，配合着她：“当然，同学。”
　　少女坐上后座，轻轻环住他的腰，而他缓慢地骑着车，他们渐渐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

　　学校开放日，说白了就是别的学校的人来参观，然后互相学习罢了。
　　二中，一个神奇的学校——有着全市第三和第十一的学生，还能请到得过全市音乐节冠军的“QUEEN”乐队来给他们表演。

　　开放日当天，各班班长领着不表演的同学去到礼堂的副厅。
　　安安刚找到位置坐下，就有人跟她说话：“你是年级第一李安安？”
　　她愣了愣，点点头。
　　那人一脸高兴，笑呵呵地说：“幸会幸会。”

　　好多人往她这边看，似乎是注意到了那人刚才那一句“年级第一”。
　　安安靠在椅背上，挠了挠头说：“还好吧，年级第一也不是想想就能考上的。”
　　那人笑意微敛，小鸡啄米般点头后便不再说话。

　　林轩就坐她旁边，此刻支着头在走神，表情呆滞，倒突出他的可爱。
　　安安自顾自笑着，没打扰他。

　　在四周望了望，没瞧见江辉的身影，她冲坐在她后面的学委牛婧喊道：“学委，江辉他们哪去了？”
　　牛婧抬起头，用手指推了推眼镜，思考了会儿说：“他们，好像参加表演去了吧，唱歌还是跳舞，不知道。”

　　安安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合上。
　　“不是吧，他们还真报名了？”
　　安安非得问清楚，凑近了说：“什么歌啊？”

　　牛婧很有耐心，被打扰了学习也不恼，反而和她打趣：“好像叫……最炫民族风？哈哈哈我觉得等下肯定会笑倒一批人。”
　　安安撇了撇嘴，转过身坐好。

　　他们商量那么久，就决定唱这种歌？最炫民族风也不是抒情歌吧。
　　难道跳广场舞？？

　　噗。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正当她掐住自己的脸，打算把笑容收回去时，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富有磁性的极具魅惑的低笑。
　　她一怔，眼睛偷偷往旁边瞟，只见林轩直勾勾地望着她，脸上还挂着笑容。
　　她咳了几声，假装无事发生。

　　礼堂人还蛮多的，但幸好不是地方很小，勉强可以装下小一千人。
　　几乎没人管纪律，因此礼堂内吵得跟菜市场差不太多。

　　安安戳了戳旁边的林轩，附在他耳边说话：“你刚刚笑什么呢？”
　　林轩呼吸一滞，别开头，刚才距离几乎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细小绒毛，眼睛美而明亮，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没得到回答，安安又戳了戳他。

　　林轩深吸几口气，低声道：“你。”

　　安安手指一顿，撤了回来，她嗫嚅道：“我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你好笑，是——”

　　林轩反应快了，脱口而出，顿了两秒后停住话语。

　　安安看他，“是什么？”

　　“你，很……”

　　安安盯着他，期待着他的答案。

　　台上忽然传来一阵“刺啦”的声音，底下吵闹的人纷纷抬手捂住耳朵，礼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从台下陆陆续续走上去几个人，他们手上都拿着乐器，领头的是个女生，她拿着支黑色的定制麦克风，走到正中央时，她把麦克风固定在麦架上。
　　她眼睛无光，却有致命的吸引力。
　　“大家好，我们是QUEEN。”她说。

　　台下鸦雀无声，两秒后不知道谁吼了声，礼堂内顿时又充满尖叫和话语声。
　　她拍了拍麦克风，声音冷淡：“我就说一次，安静不下来我们马上走。”
　　话毕，所有人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停住声音。

　　明明看起来年龄和在场的学生都差不多，说的话，做的事却和他们有极大的差异。
　　见没有人说话了，女生对身后的几个人做了个手势，随后手附上麦克风，轻轻握住，缓慢闭上眼。

　　四周一片寂静，场内回荡着鼓手敲击鼓棒，底鼓，嗵鼓，镲的声音，低音的贝斯渐渐加入进去。

　　低声呐喊，想要撕裂黑暗。

　　女生沙哑绵长的嗓音令人心头一颤，她缓缓睁开眼，眼里依旧没有任何欲望。

　　“Wanton arrogance，Darkness or dawn，Who can I trust……

　　“It's not wrong，Why do I have to bear it alone……

　　“Tear it all apart，Dominate the world……”

　　这时悠扬的响起如流水般的钢琴声，与她低沉的歌声形成对比。

　　她表情忽而有了细微的变化，拔下麦克风，歌声由低转到高，颇有要打碎一切，冲破黑暗的感觉。

　　底下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还激动的落了泪。

　　弹琴的人拥有纤细的手指，修长且骨骼分明，弹得情绪上来了，还抬头望一望前方唱得投入的女生，然后低头微笑，露出嘴里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鼓，贝斯，琴，歌声，回荡在水天之间，音符与灵魂的碰撞，歌声与世界尽头的连接，只为了能战胜一切。

　　乐器和她的歌声忽的停住，代表着一个休止符。

　　原以为就这样就结束了，她又举起麦克风，像是在唱，又像是低声呢喃——“The heart stops beating，but the blood doesn't。
　　We never give up。”

　　——“心跳会停止跳动，但热血不会。”

　　——“我们绝不放弃。”

　　以钢琴的尾音作为结尾，有种言未说尽的意味。

　　几秒后场内响起了雷霆般的掌声，女生倾身九十度向大家鞠了个躬，便带着麦克风下了台，键盘手也跟随其后。台上只留下了贝斯手和鼓手。

　　直到下个表演开始，大家都还没缓过神来。

　　“开场居然就是QUEEN，好炸啊！！”
　　“主唱声音好特别啊！”
　　“不愧是QUEEN！！！”
　　“……”

　　安安垂着头打了个呵欠，抱着手臂眯着眼看台上的歌舞，完全没了刚才看QUEEN表演的激动感。

　　她偏头看了眼林轩，他正靠在椅背上休息，倒是和她一样比较爱睡觉。
　　她直了直腰，四处望了望，没看见沈若秋或是傅容慧，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下一秒她用手肘撞了撞林轩，低声叫他的名字。
　　“林轩……”
　　林轩眼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安安脸上染上几分红晕，小声地说：“你能陪我去下厕所吗？”

　　林轩顿时清醒了，瞪大眼望着她：“我陪你？”
　　没搞错吧？
　　我一个男的陪你去上厕所？？

　　安安蹙起眉，捂住耳朵隔绝噪音，凑近了说：“傅容慧她们又没在，我又跟别人不熟，不找你找谁嘛……”
　　林轩舔了舔唇，犹豫了一会儿。

　　安安脸色越来越难看，见他还不同意，有些急了：“那我请你吃东西嘛！”
　　林轩挑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站起身来：“走吧。”

　　安安艰难地站起来，刚走了几步，林轩瞧见她校服下装有块地方被染上了其他颜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一下。”
　　安安停下来看他。

　　林轩解下校服外套递给她，脸上看不出表情，“拿衣服遮一下。”
　　为了不挡住后面的人看表演，安安没有犹豫便接过来，围在了腰上。幸好灯光昏暗，没有人看见，也没人在意他们这边的情况。

　　走到厕所时，林轩摸了摸后颈，面露难色：“那个，需要我帮你买吗？”
　　安安摇摇头，说：“里面应该有。”
　　她转身走了进去，带上了门。

　　林轩站在洗手台附近等她，心脏跳动得有些快。
　　他深呼吸努力平复着。

　　厕所隔间里东西齐全，纸巾，卫生巾都有。
　　安安出来时发现他的外套也沾上了她的血迹，有些窘迫。拧开水龙头，捧了一些水在衣服上擦了几下，结果根本擦不掉。
　　她突然想哭，抹了抹眼睛，推门走了出去。

　　林轩迎了过来，愣了一下：“你还好吗？”
　　安安点点头，带着点鼻音的说：“你校服又被我弄脏了，我洗完还你吧。”
　　还是第一次看她这个样子，林轩心里一阵酸，安慰道：“没关系，我自己洗。”
　　“你先围着吧，等下你让你朋友帮你找条换的裤子。”

　　安安愣愣的点头，只觉得很丢脸，居然在这种时候来例假，还让一个男生在厕所外面等自己。

　　林轩见她不说话，柔声道：“你还要看表演吗？不舒服的话我跟老师说一声，你回去休息。”
　　安安忽觉鼻子有股酸楚，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涌出来，她强忍着说：“谢谢你，我还是得回去看完。”

　　林轩显然有些手足无措，想给她擦眼泪又发现自己没纸，他扯了扯衣服，把内衬下摆拽过去。
　　“擦我衣服上。”语气霸道且温柔。
　　安安使劲咬着牙，但还是憋出来两滴眼泪，她低头在他衣服上蹭了蹭。

　　“走吧。”
　　她抬起头，眼中泛着泪光，鼻头也红红的，看起来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林轩放慢步调走在她身后，低着眼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水渍，指腹在上面摩挲，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安安吸了吸鼻子，扯了扯嘴角，偏头朝林轩说：“我好了。”
　　“嗯？”
　　安安露齿一笑，“我又恢复了，嘿嘿。”

　　林轩被她逗笑了，带着气息的说：“你自愈能力真不错，我还想安慰你呢。”
　　安安晃了晃头，“不需要。”

　　他挡在她身后，护着她回了副厅，坐到座位上时，沈若秋喊了下他们。
　　“你们干什么去了？”
　　林轩迟疑了下，刚想回答，安安抢先一步说道：“散步。”

　　沈若秋坐在他们旁边的空位，皱着眉，有些质疑的说：“表演都不看了去散步？”
　　安安点头，“对，我们就是这么闲。”
　　沈若秋将信将疑，凑近她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为了不让别人听到，安安小声地跟她说了这事。
　　“那我现在回宿舍给你拿裤子，你等下去厕所等我。”沈若秋有些惊讶。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20号表演，高一五班的十位同学。”主持人在报幕。
　　安安有些期待。
　　只见江辉他们上了台，穿着一身夏威夷风的套装，看起来很滑稽。
　　安安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动作不敢太大，害怕笑得肚子疼。

　　“大家好，我们是最炫民族风！”
　　底下不约而同响起了爆笑。

　　音乐响起，十个人散开。
　　歌声配合着舞蹈动作，怎么看怎么像广播体操。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麦要炸了。

　　安安现在看不了这种，她笑得喘不过气，她拍了拍林轩，示意自己要出去。
　　林轩微颔首。

　　安安推门出去，总算缓过来了，她慢悠悠朝厕所走去，见到了在门口踱步的沈若秋。
　　沈若秋招了招手，把手里的深色长裤塞到她手里，“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安安道了谢，走进了厕所。

　　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校服下装，沈若秋上前挽住她，关切地问：“还好吧？”
　　安安挑起一边眉，又是一副痞子的样子：“我又不痛经，只是有点不舒服。”
　　沈若秋扶着她回去，正好赶上江辉他们表演结束，打了个照面。

　　江辉看见她们，追上来问道：“我唱的还好吧？”

　　安安手里还拿着换下来的长裤，沈若秋拍拍她，示意她赶紧回座位，而自己留下来应付他。
　　“你唱的时候我在外面，告诉你，声音太大了，我想不到里面的人是什么反应。”她笑道。

　　江辉一脸疑惑，“我看底下的人看的很开心啊。”
　　“那是你厉害嘛……”
　　“……”

　　愉快的时光就是如此短暂，学校开放日随着表演的结束落幕。
　　回教室的时候，安安瞧见远处有一些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大概是来交流学习的学生代表。
　　她收回视线，见一旁的林轩一直盯着她，她差点咬到舌头：“怎么了？”

　　“裤子给我吧，我给你一起洗了。”
　　她愣愣的把外套和长裤递给他，说：“谢谢啊。”
　　林轩沉吟片刻，道：“没事，赶快回教室吧。”

　　说完便跑走了，应该是回宿舍了。

　　她进了教室，发现大家都围着江辉，她坐在位置上，支着头回想今天的事。

　　林轩。

　　一个谦逊有礼又温柔的男生。

　　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极其细致。

　　长得好看心肠也不坏。

　　她低下头，嘴角不自觉上扬，脸蛋红扑扑的，像打了腮红。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十月二十三日。
　　14：10。
　　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好像是喜欢上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