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出来的妹妹》季风林

5、第5章 残酷与温柔

　　与此同时，金可宁却完全不如金俊宁想象的那般心灰意冷。这件事只告诉了她，她和金俊宁之间的桥梁修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就像秩序警告她的，亲密关系并不会因为兄妹的身份直接获得。相反，由于这一切是修改的结果，出于平衡，他们的关系越快变得亲密，就会越快被现实推得很远。在这种情况下，唯有坚守自身的目标，利用现实遥远的条件，才能加速桥梁修建的过程。

　　从地铁上贴的巨幅彩虹流沙广告牌上移开视线，金可宁下了车，张望向汹涌的人流。

　　这其中，每个人的行色匆匆都不是一场田径赛。他们事实上拥有完全不同的目的和人生，却又在这同一狭窄的地域相会，短暂地成为旅伴，或者只是擦肩而过。这就是秩序的偶然性。

　　这也意味着，即使是血缘关系再接近的兄妹二人，如果不努力的话，也会变成普通旅伴的关系。也会相互误会，吵架，因为一个伤疤而彼此渐行渐远。

　　她该做些什么把距离重新拉近呢？回去等着他？打电话？或者重新找到副总经理？

　　无论是哪一个选项，都不像是她这个人会选择的。无非是示弱而已。即使是私下找到副总经理，也相当于绕行。回去重新拥抱他，也无力改变两人已经出现的裂痕。不如直接想办法将一切弥补。

　　于是到了彩虹流沙在电视台的第一场年末舞台彩排的时候，她重新坐在了空旷的观众席。一开始她并不显眼，刻意坐在摇臂的后面，机器几乎挡住了表演者和这位观众可能抵达彼此的视线。

　　但是彩排即将结束时，她拿着手幅站了起来，走到观众席正中央。其他工作人员都注意到了她，但她一反常态地没有维持礼貌。

　　金俊宁喘息着转身的一个瞬间，就看到了她。

　　穿着厚实的毛衣和一顶很可爱的同色斗篷的妹妹，举着紫色的手幅站在观众席中央，为他们应援。那张手幅上，画着一朵熟悉的向日葵。旁边的文字写着：

　　即使彩虹如流沙般流逝，向日的花朵也不会改变。

　　那是一句向日葵们的经典应援词。用到此情此景，金俊宁的眼眶忽然开始发酸。他能感觉到心脏又一次急速地跳跃，搏动起来，砰砰，砰砰。

　　但他还是先带领队员感谢在场的工作人员，等其他人退场后，才独自走向舞台边缘。

　　“可宁！”金俊宁喜悦地从舞台上纵身翻跃而下，动作优美得像极了舞蹈。

　　金可宁笑着张开了双臂迎接他。两人都紧紧地把对方抱住，安心地转着圈摇晃。他们能从拥抱中感觉到彼此最单纯的快乐。

　　那大概就是相爱的人弥合裂隙的真正的快乐。那才符合他们的本真，而不是吵架和误会。

　　“怎么还是来了？”过了一会儿，金俊宁才问。

　　问题似乎仍然带着质问的含义，但问话人的笑眼却完全在诉说相反的意思。完全只是关心而已。

　　金可宁松了一口气，知道关系修复成功了。

　　“我联络了敏英哥，”她挥了挥手中的临时出入证，“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惊喜？”

　　“又是敏英那个家伙啊——惊喜，超级惊喜！”

　　金俊宁郁闷地拉住她的出入证，翻来覆去的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绝不是对这玩意儿有多好奇，只是为金可宁的到来高兴。他本以为那天她直接回家，是记恨他了。谁知道金可宁竟然还特地来看他们表演完了《海洋宇宙》。

　　“我也赚了哦，看到了你们现场表演的《海洋宇宙》，”金可宁正说，“舞台很好看。歌也很好听。即使是这个点，工作状态也太好了。”

　　的确，现在时间已经快到午夜。金俊宁想起来，又问她饿不饿，把她带去了后台。工作人员已经给他们点了快餐，寿司一类的宵夜补充能量。

　　“哥之后就下班了？”

　　“嗯，可以这么说。彩排结束了。李敏英他们还要留一会儿，有单人舞台。我和郑泽楷已经可以回去了。”

　　金俊宁拍了拍路过的队友的肩。郑泽楷脚步一停，只对着金俊宁问这是谁（他开始还以为是向日葵）。没想到李敏英似乎还瞒着他们。

　　金俊宁介绍是妹妹，郑泽楷才笑着朝她伸出手。

　　“初次见面，我是你哥的朋友，郑泽楷。”

　　郑泽楷的气质和金俊宁截然不同。

　　如果说金俊宁狭长的眼睛和高大的身材给人以较为压迫性的气场，郑泽楷则完全是亲和温暖的代表。他站在原地不笑就像位从容优雅的绅士，一笑起来，就让人忍不住跟着笑。他的笑容如此充满感染力，以致仅以此就虏获了不少粉丝的心。

　　金可宁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初次见面，我是我哥的妹妹，金可宁。”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迅速松开来。

　　“哈，怎么好像这么怕我？”郑泽楷指着她迅速收回去的小手笑。

　　金俊宁咳了一声，显得有些了然。

　　“因为我哥怕我追星追到他身边来，才想在天歌娱乐兼职实习，”金可宁轻描淡写地把前因后果说出来，“万一我哥开始怀疑我追星的对象是泽楷哥怎么办？”

　　郑泽楷看着金俊宁尴尬的神色，知道是确有其事，不由得叉腰大笑起来。这一笑彻底丧失了他绅士般温柔的面具。金俊宁也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早就没形象了，”郑泽楷笑得前仰后合，一点不在意，“再说这不是你妹妹吗，都是一家人。对吧，可宁？你不会追自己的家人吧？”

　　金可宁却眨了眨眼，说，“那可不一定。”

　　这一“威胁”不仅完全没吓到郑泽楷，反而似乎让他更加开心了。

　　“俊宁啊，你这个家长做得也太疑神疑鬼了，”他倒是指责起好友来，“人家想来哪里实习都行啊，只不过刚好在我们公司而已，你还要排挤自己的妹妹吗？”

　　“是啊，泽楷哥要是早点说我就好了。”金俊宁的气势倒是一反常态地低了下去。

　　郑泽楷这也看出不对劲了，严肃起来，拍了拍他。

　　“怎么回事？还闹矛盾了？”

　　“嗯。”

　　“原来如此。不过现在看来你们也和好了，对吧？你们兄妹间的事，我就不搀和了。不过，记得好好弥补一下对方。”他提醒。

　　金俊宁和金可宁望着郑泽楷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都有些恍惚。

　　“是个奇人，对吧？”金俊宁说，“泽楷哥表面上漫不经心，实际上一眼就能看破关键所在。我经常觉得，他才是我们中间最聪明的人。不，是有大智慧的人。”

　　金可宁也体会到了，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哥和泽楷哥关系很好吧？”她忍不住问。

　　“可以这么说，”金俊宁回答，“不过说白了，我们七个没有关系不好的。我很幸运，遇到的成员都是非常善良的人。也是这个原因支持我们走到了现在。”

　　金可宁长叹了一口气。

　　“真是羡慕哥哥啊。”她说。

　　金俊宁看她有点落寞的样子，马上补充道，“你也会有很好的朋友的，可宁。在学校里也有那么多优秀的同学呢。他们都会被你吸引的。”

　　“哥也觉得我能交到很好的朋友吗？”

　　“嗯，当然了。上次吵架也完全是我的错，不是可宁不好。我应该再多听一听你的理由的，而不是自己臆想。我必须向你道歉，可宁。”

　　金可宁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天真可爱的柯基。金俊宁低头看着她，忽然心里更加难过了。

　　“走吧，哥带你去吃点好的夜宵，”他忽然揽过她，轻轻地说，“我们单独聊聊。”

　　万万没想到，金俊宁带她去了一家深夜烤肉店。甚至还有包厢。金可宁望着滋滋冒油的烤肉在烤盘上翻卷，总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晚吃烤肉，真的健康吗？”

　　“话虽如此，不过本来熬到这么晚，就不太利于健康吧？”金俊宁说，“既然如此，就干脆在今晚稍微放纵一点好了。也是年末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总带着自我放弃的味道。金可宁一边翻动着一块牛肉，一边苦恼地想。

　　“啊，对了，期末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考试啊——”金可宁皱起了小脸，“哥你怎么就会问同一件事？”

　　金俊宁也意识到了不妥。身为学生，大概是很反感家长总问考试的事。

　　“到时候考完，成绩出来哥就知道了，”金可宁说，“不会让你失望的。”

　　“哇，这么自信啊。”

　　“哥对自己的舞台也是一样自信吧？”

　　“这个嘛，好像正好相反。”

　　“咦，那么好的表演都不觉得自信吗？虽然看的只是彩排，可我从没看过更有创意的演出。”

　　金可宁想起《宇宙海洋》那庞大的道具和特效运用，明明是惊为天人的设计才对。再加上有力的舞蹈表演，简直是完美的音乐舞台。

　　“你喜欢吗？那太好了，”金俊宁说，“其实今天不是彩排，是预录。”

　　“预录？”

　　“嗯。明晚虽然也会为到场的粉丝现场演出，但是由于特效比较复杂，要保持稳妥的关系，明天直播会放我们今天预录的舞台。所以今天你觉得效果好的话，明天播出的舞台大家也一定会喜欢的。”

　　“既然如此，还觉得不自信吗？”金可宁歪了歪脑袋。

　　“是啊。虽说舞台效果很棒，身为亲人的你也颇多赞誉，但在舞台真正面世之前，我们谁都不知道结果如何。这大概是身为表演者独有的忐忑不安吧。明晚舞台放出之后，我们都会查看网络上的评论的。不只是我而已。你别看那几个家伙那么漫不经心，其实比我还紧张，私下都不知道翻过多少次了。”

　　金可宁看见金俊宁一直皱着眉头，不免觉得感慨。她本以为彩虹流沙到了如今这个级别，早就不会担心自己的舞台不能得到热评了。

　　“原来如此。彩虹流沙之所以能一直获得大家的喜爱，也是因为你们这么在意自身的舞台吧。”

　　金俊宁笑着对她举起了橘子果汁。

　　“谢谢夸奖。好像和可宁在一起，总是能收到无止境的夸奖呢。”

　　“那是因为你们本来就做得好嘛，”金可宁和他碰杯，“我可不爱说假话啊。”

　　金俊宁听到这话，也慢慢显得严肃起来。他放下杯子，双手交叉，不安地看着金可宁。

　　“怎么了？”

　　“嗯——说到这里，哥得跟你道歉。”他终于说出了口。

　　“哎，没关系的。我理解。”

　　“可宁，你对我理解得是不是太多了？”金俊宁苦笑起来，“明明是哥那个时候不听你的解释，还让你辞职，完全是哥的错。你不喜欢说假话，对吧？哥却没有相信你。我太无知，也太自诩成熟了。本来准备年末表演结束，就像个办法好好跟你道歉的。谁知道你先来了。你不知道，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又惊喜又内疚。哪有妹妹让着哥哥的道理？”

　　“没关系啊。其实我也有错，为了给哥一个惊喜，选择了错误的方式，一直和敏英哥瞒着我来上班这么重要的事。我也没料到可能会有那么多的后续影响。”

　　金俊宁盯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忽然想起了当初接她回机场的时候。在他道歉之后，这孩子是百分百也要道歉的。无论是谁的错，总是这样。

　　他忍不住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她。金可宁一愣，没再继续道歉了。

　　“这样不好啊，可宁，”他轻声在她耳边说，“从在首都第一次见面开始，总是这样对我理解太多，会把我惯坏了，不懂得珍惜可宁的理解的。”

　　“所以，拜托，以后请对我残酷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