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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仗义出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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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救!”
众人循声去看。俞书笑得一脸痞气,推开众人走过去。她身后还跟了个高大结实横眉瞪眼的刘大牛,猛一瞧还真有点威风八面的味道。
俞书用脚踢踢妇人,外头斜眼看着她说:“这不是孙婆子嘛,这次又怎么了?”
那妇人收了哭声,低声说:“俞差爷,他……他把我小孙子撞坏了!你……你看这一头血!”
俞书一点也没有低头的意思,冷声道:“站起来,我看不见你!”
孙婆子忙松了裤子爬起来,攥着手老老实实站到一旁。书生如蒙大赦,忙躲到马车后整理衣服,还不忘伸出头来看热闹。
俞书从鼻孔里笑了一声,“你孙子伤了,你的头怎么也破了?”她走到孙婆子身前,猛地抬手摁了下她的伤口。孙婆子吓了一跳,忙捂住额头叫痛。
俞书嗅嗅指尖的血,“这么腥,是鸡血还是狗血?”
孙婆子捂住头低声道:“您这话说的,这……这是我自己的……血。”
俞书走到那小孩子身边,蹲下来仔细打量,摇头道:“啧啧,出了这么多血,肯定活不了了,大牛…”
刘大牛大声应了,站到俞书身旁。俞书用下巴点了点那孩子:“拖出去埋了!”
那孩子似乎抖了抖。孙婆子忙扑过来,把孩子抢到怀里,“俞差爷,您可不能这样啊!我们可是苦主啊!是他们的马车撞了我们,不求别的总得给我们点药费吧,要不我们可怎么活啊?”
俞书冷笑道:“撞伤了可要不了几个银钱,还是死了赔钱多!大牛,拖出去埋了,我帮孙婆子要钱!”她弯腰盯着孙婆子说:“保证让你满意!”
孙婆子叫她盯得寒毛都竖起来了,抱着孩子站起来,退了两步说:“我不要钱了,不要钱了!”一转身跑了。
俞书转身对围观的众人说:“还有谁要说话?”
有两个声音最大的闲汉悄悄退出人群,也跑了,众人随之散去。
杜书生看着孙婆子远去的身影,也知道这事有些蹊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俞书嘴角含笑,上下打量这位无辜的书生说:“那是个惯犯了,最爱敲诈外来的富户。向来是小孩子装受伤,老婆子哭嚎,再来几个闲汉从中说和,狠敲一笔再分账。”她指着书生裤子上的几个血手印,“遮遮,要不投店没人敢留你。”
那书童忙过来帮书生整理衣服,书生推开他的手,认真地看着她道:“你身为捕快,既知道她是惯犯为何不抓她归案?”
刘大牛顿觉自己大姐算是良心喂了狗,忍不住说:“哎,你这书呆子,我们帮了你还帮错了?”
杜书生摇头道:“今日他们骗我,有你们帮我,他日去骗别人,有谁去帮受骗的人?”
“五十文对你来说多不多?”
杜书生愣了愣。俞书继续说:“如果你真没钱,可以还到三十文,二十文。这些钱大概还不如你一月的笔墨钱,点心钱,却可以让他们多活几天。如果我把他们抓起来,就进县衙的那顿杀威棒就能把孙婆子和那个八岁的孩子打死。”
这书生大概从没想过这样的后果,他脸色变得南看起来。但他略一思索,凝重道:“可若纵容他们坑蒙拐骗,从中渔利,旁人以此为例,人人行此诡道,县城风气败坏。从今以后再无外人往来,他们又该去骗谁呢?”
刘大牛大声说:“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孙婆子的儿子跟着皇上打仗战死了,儿媳妇病死了,家里的田地为了治病都卖光了,她不坑骗两个钱,她孙子早饿死了!娘的,你要怪就怪这个世道,好人都死光了,就剩下这些混蛋!你要是有本事就都杀了!”
杜书生哑然无语。
“是,这位公子,你熟读圣贤书,知道的道理比我们多,看得比我们远!可像我们这种草芥过了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吃了这顿说不定下顿就饿死了。谁还去想那么多年后的事?谁顾得了整个县城?”俞书抬手指向城南。
那里有无数高阁豪宅,太阳还未下山,那边已灯火通明。仿佛还能听见宴客的曲乐,闻见饭菜的香气。俞书道:“你要寻礼教,讲道理,去那里找,那里讲去!他们不愁吃穿,应该会听你的。”说罢,俞书不愿再和书生纠缠,掉头走了。
刘大牛跟在她身后,心有不忿地嘟囔:“书哥儿,你为啥跟这个书呆子说这么多?何必管他的闲事,叫他被孙婆子讹一顿才好呢!”
“算了,我好不容易做回好人,你就别叨叨了。像这样的富家子弟与他交好总比得罪他强。”她在心里又加了句:“何况他还这么好看!”
俞书和刘大牛的家所隔不远,二人在巷口告别。俞书回到家就看见自己的阿爹正就着昏暗的油灯眯着一双老花眼,在那里缝衣服。俞书伸手去拿针线说:“我来吧,就你那双眼睛还能看见吗?”
俞老大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把东西递过去,一瘸一拐地去灶里把饭菜热了,给俞书端上来。
饭菜上桌,俞书也已经缝好了。俞书吃饭,俞老大就着油灯看俞书缝补的衣服,啧啧道:“咱俩缝的也没啥区别。就你这样的手艺,以后可怎么嫁人呀?”
俞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口饭,嚼吧嚼吧和着满肚子的话吞了。
俞老大回头看了她一眼,放下衣服说:“你窦姨说你今天又帮了她个大忙,怎么回事?”
俞书道:“梁三儿打婆娘,她去拉架差点被一块打了。我把梁三儿教训了一顿。”
俞老大点点头,也没拿着当回事。
这些男人从来不觉得打老婆是什么大事,也并不觉得丢人。婆娘不听话可不就得打嘛,打多了,皮子顺了,人就老实听话了。
俞书越想越气,忍不住说:“你老让我嫁人,就没想过万一你叫我嫁了个爱打婆娘的,可得多惨?”
俞老大冷笑一声:“打你?你不打人家我就谢天谢地了,咱们县里还有人能打得了你?”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有能打得过你闺女的。再说了,以有心算无心,我总会有吃亏的时候。你不怕啊?”
俞老大点了点头,用食指搓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有理,这样吧,你干脆嫁给秋生得了,他一个弱书生肯定打不过你!”
俞书真没想到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窦秋生身上,忙打断他的话,“得,得,得,我算是怕了您了!你还真是菜就往筐里划拉。秋生就是我弟弟,你这老头怎么想的?”
俞老大笑道:“你可问过秋生,我觉得他没把你当姐姐……实在不行,大牛也成啊。老实能干又怕你!……对了,他还打不过你!”
俞书简直不知道该和她爹说什么了,她撸撸袖子,准备让她爹知道他闺女不是光拳脚厉害,嘴巴也很溜的时候,一个人在外面喊道:“书哥儿,书哥儿……”
俞书面目狰狞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推开门走到院里。
窦秋生扒着低矮的院墙,笑眯眯地招呼她:“书哥儿,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
俞书走过去,瞪了他一眼道:“没大没小,叫姐!”
窦秋生撇撇嘴,端出一个碗来,“这是我娘煮的豆渣丸子,里面放了麦粉和萝卜,可好吃了。”
那碗从俞书鼻子下打了个转,香气只往她鼻子眼里钻。俞书忍不住伸手去接,窦秋生却把碗往身后一藏,促狭道:“这是给书哥儿的,她在不在?”
俞书从十五起就没听他叫过姐,常感慨这好孩子读了书没学会什么仁义礼智信,倒学得皮脸皮腚,没大没小了。前几年她还气乖弟弟变成臭小子,这几年也不在乎了,为了吃食只得能伸能屈道:“在,在,在!”
窦秋生这才笑着把碗递过来。
俞书忙接过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笑道:“真香,谢谢窦姨了。”
秋生两手扒着院墙,笑道,“你要是喜欢我叫我娘多给你做点。”
“别,别,窦姨天天做豆腐,太累了,叫她多歇会吧。”
秋生看着她不说话,笑得又乖又甜,像只毛茸茸的小猫崽。俞书忍了忍,才把呼噜他脑袋的念头摁下去。
俞老大不知道啥时候出来的,倚在门口,袖着手笑道:“秋生都扒着院墙看了好几回了,生怕叫我吃了,非得自己给你。”
秋生笑着对他说:“我娘这才做好煮出来呢,嘱咐着叫大叔多吃几口。”
俞老大笑道:“成啊,多谢窦娘子了。秋生啊,你天天扒墙头,咱家这院墙都快叫你扒塌了,下回走门,叔给你开门。”
秋生也不害羞,脆生生地应了,跟俞书摆摆手回去了。
俞书端着碗回去,俞老大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那笑怎么看都是贱兮兮的。
俞书生怕他又扯些有的没的,抢在他开口前说:“鹞子岭闹出了人命案,张县丞让我和大牛去了。我估摸着以后好差事,我是轮不着了,能不能干下去还得两说。好在咱们老家还有块地。若是新来的老爷,听了张大嘴的不肯让我干下去,咱们就只能回乡下种田了。”
俞老大说:“这个张大嘴就是个喂不饱的鬼!你阿爹在那儿干的时候就和他不对付。干不下去就不干,咱们回老家照样能过好。”
俞书看着她阿爹说:“我这差事若是干不了,窦姨的摊子,可就不好干了。你明天去和窦姨透个风,让她心里有数。”
俞老大点了点头,脸上免不了有了些郁郁之色。
俞书又不忍他担心,说:“新县太爷还未来,我们也不知他的脾性,说不定也是个宽宏大度的。只要我还有用,也不一定就丢了差事。”
俞老大也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今日也累了,快吃了歇歇吧。”他只说自己吃饱了,吃了一个就不肯再吃了,看着俞书两口吃完,把碗筷收了,一瘸一拐地出去洗刷干净。
俞书躺在床上,为家里的未来担忧。
她从未下过地,田间的活计一概不通。种地可不是有一身傻力气便能种的好的,她爹又伤了腿,干不了重活。若是真回了乡下,两个人未必能够吃饱饭,更何况还有窦姨。这么多年窦姨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俞老大的心思她也明白。她虽奇怪这么些年二人为何还没捅破这层窗户纸,可窦姨和俞老大的情谊她都看在眼里。若她走了,窦姨在坊市里,就没了立足之地。俞老大怎么能放心?若是带着窦姨一并回乡,徭役加粮税,那两亩地真的养不活这上上下下的四口人。再说秋生马上就要参加县试,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总是要搏一搏,给他一个结果。若自己的差事丢了,窦姨丢了摊子,秋生的前途也断送了。
俞书忧愁地翻了个身,全没了白天的痞气和横劲。她没别的办法,只求老天保佑,保住自己的这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