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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哑巴吃黄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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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决定将尸身带回义庄,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把尸体弄上来。
这个一身书卷气,大腿还不如大牛胳膊粗的少爷是指望不上了。那个伶俐活泼的书童也不像能干活的样子。下苦力还得俞书和大牛来,二人只好再下到坑里。
二人谁都不愿意用手去托,俞书用食指搓了搓下巴,想到了个好主意。她抬头对上面的人喊道:“把你们的腰带解了扔下来。”
那书生白生生的脸有些发红,那书童抢先说:“光天化日你让我们解腰带做什么?”
刘大牛本就不愿干,闻言鼻子里出了声粗气就要发火。俞书悄悄伸手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乱说,冲那边喊道:“这尸身上全是虫子蚂蚁,又到处是伤,我们拿手去托,染上了尸毒是要命的。你们把腰带解下来连成绳子,我们好绑住他拖上去。”
书童说:“那你怎么不解腰带啊?”
刘大牛再也压不住脾气,怒道:“行啊,我解腰带,你下来拖死人!”
书童撇了撇嘴还要说话,书生斥道:“慎言!”他先动手解了,那小书童只好撅着嘴解了一并扔下来。两人的腰带接在一起还算长,俞书让刘大牛帮忙把腰带绕在尸身腋下系紧。刘大牛一边干一边小声嘀咕:“书哥儿,你为啥听他的?一看就是啥都不懂的书呆子,就知道空口说白话!”
俞书低声道:“你看见他的穿着了吗?”
刘大牛抬起头又看了书生一眼,说:“就普通的衣服啊,秀才们都这么穿。”
俞书斜了他一眼,“就你这出气的眼,啥也看不见!”俞书抬手让刘大牛看她抓在手中的腰带。刘大牛瞪大了眼睛,“哎呀,这是块好玉啊!他就这么扔下来,不怕摔坏啊!”说着还心疼地摸了摸。
俞书道:“这么好的玉就这么缝在腰带上,能是一般人?就这么个财大气粗的书呆子,说不定还是个世家子弟。我们要是和他拧着干,他真能到县衙里告我们!张县尉正愁找不到把柄赶我走,我们何必给自己找事?不过是出把力气的事,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刘大牛连连点头,佩服地说:“还是你眼睛亮,嘿嘿,跟着你干准没错!”
俞书斜嘴一笑,一脸的痞气,“你放心,我有的是法子叫他有苦说不出,这解腰带还只是第一步!”
刘大牛知道她向来鬼主意多,也跟着嘿嘿的坏笑起来。
俩人拖着尸首到了坑边,俞书先爬上去,趴在坑边接过刘大牛递上来的腰带,双手交替慢慢地把尸身拉了上来。
那书生在旁边眼看着她一个人面不改色地把一个成年男子的尸身拖上来,忍不住说:“你好大的力气!”
俞书笑了笑没说话,伸手把刘大牛拉上来。两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
那书生坐到对面,对俞书笑着说:“不知该怎么称呼姑娘。”
俞书虽是一身衙役打扮,但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身材与外貌。就是陌生人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个姑娘,而不是个胸肌发达的壮汉。读书人见到她通常有两种反应,一种是破口大骂,怪她伤风败俗。这种人一般很快就会被她折磨成第二种,那就是见到她就退避三舍,以示清白。很少有人能像这位书生一样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俞书对这位书生就更客气了,她笑了笑说:“我姓俞,公子贵姓?”
“免贵姓杜。”
俞书拱拱手道:“杜公子。”
杜书生拱手还礼,微笑道:“俞姑娘,你们说此处的县太爷为流寇所害,那是何时何地发生的事?”俞书扇风的手顿了顿,还没说话,大牛就大大咧咧地说:“就在四月里春耕的时候,刘大人去乡里巡视,在回城的路上遇到了流寇……”她拦住大牛的话头道:“我们俩是捕快,当时在城里巡逻,详细案情我们不知,您要是好奇,去城里茶馆里听听,那说书人可比我俩说得明白!”
杜书生知道她不愿多说,笑了笑不再多问,俞书拉着大牛找了个树荫坐下,倚着树闭目养神。那小书童托着下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唇乱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等了好一会众人才赶来。乡民们帮忙把尸体抬到木板上用绳子捆住。俞书亲自把腰带解下来递还给两人。可惜啊,好好的腰带染上了血水臭气,仔细看上面还有虫子在爬。他们两人竟是谁也不愿意再系了。
俞书和刘大牛跟在后面看他们提着裤子下山,无声地大笑。
那小书童为了保卫自家少爷的屁、股免受这些粗人眼神的玷污,对自己的裤子就有些照顾不周,别说,那皮肤可真白!
下得山来,面临的问题,就是该如何把尸体运回城里了。
这位公子果然不是寻常人家。他竟有一辆马车,车厢用料十足,结实精美,拉车的是匹健壮的红马。要知道,他们县衙也才有三匹从军中退下来的老马,他们这些捕快还不能骑,只能骑又倔又贪吃的驴!
那书童一见到马车就钻进去翻了两条腰带出来,解了露屁股之危。
俞书整理了下情绪,平复了下表情,上前去问束好腰带又变得很潇洒的杜书生:“杜公子,你看天快黑了,城门都快关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杜书生道:“俞姑娘可有主意?”
俞书忙摆摆手说:“我那有什么主意,我和大牛是骑驴来的,实在是没法运这尸首。要是衙门专门的马车来,还能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去。可这马车没来,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杜书生真是个大方人,竟然微微一笑道:“那就用我的马车来运吧。”
俞书假惺惺地说:“那可使不得,这尸体又臭又脏,若是用了公子的马车,这车以后就用不得了。”
“无妨,这车今后也用不到了。死者为大,让他用吧。”
俞书一拱手道:“公子高义!”转身一挥手,命众人把尸体抬到车厢里。
俞书快驴加鞭,在前头领路。杜书生和小书童一同坐在车辕上,叫这坑坑洼洼的小路颠得连蹦带跳。刘大牛在旁边骑驴跑着,都能听见他们屁股和车辕相击的啪啪声。刘大牛心中痛快,只可惜这段山路走了没两刻便到了相对平坦的官道,要不然一定能叫车辕把这两人的尊臀打肿!
好容易到了义庄,杜书生两人头发衣服都颠散了。尤其是那位文弱书生,眼睛都失焦了,校车先大吐一场,缓了好一会儿才敢走路。
俞书急着回城这次没有捉弄他们,和大牛一起把尸体抬进义庄,和看守的冯老头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要走了。她对杜书生说:“城门马上就要关了,公子要是进城还是快些吧。我和大牛还要回县衙回报,告辞。”
杜书生正扶着小书童活动腿脚,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点头微笑,目送二人离开。
俞书和刘大牛骑着驴赶回城里,去县衙交差,好在县丞早就回家了,免了一番口舌。二人交还了驴,一起回家。
本以为奔波忙碌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二人想回家换身衣服,吃顿饭,好好睡一觉。没想到半路又碰上了那个书呆子。
俞书见到他的时候,杜书生正被街上的闲汉围在圈里,狼狈地拽着裤子,气急败坏地说:“你松手!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抱着他大腿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额角流着血,眼里流着泪,用尽全身力气,一边晃动怀中的大腿,一边大声哭嚎:“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啊!你把我孙子撞死了!来人啊,快来看看这没良心的恶贼啊!他把我孙子撞死了!”
杜书生叫她晃得站不稳,只得一手扶着车厢,一手拉着裤子分辩道:“我们的马车根本就没碰到他,是他跑到我们车旁自己倒下的。我看他头上有血,怕他有事,这才停车察看。你若是不信,可以查看车身,我敢保证上面根本没有血迹!”
那妇人啐了他一脸,骂道:“你这黑心肝的畜生,明明是你撞到了人就是不肯承认!老天怎么不下来一道雷劈死你啊!哎呀~~我的孙子啊!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活啊!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们是叫这恶贼逼死的呀!”她一手牢牢抓住书生的裤子,一手扶在车壁上,咣咣地撞头。
好嘛,现在马车上有血了!
马车边上,书童正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小孩子蹲在路边,看那妇人说话实在难听,抱着孩子站起来,一步迈到妇人身边,怒道:“大胆……”杜书生厉声道:“玉山!”那书童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又蹲下了。
杜书生定了定神道:“好,是不是我们伤人暂且不提,他现在满头是血,我们总得先把他送到医馆止血再说。”
那老妇的哭声略停了停,继而又加了把劲:“我没有钱啊!我们都要饿死了,哪来的钱看伤啊!老天爷啊,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一个闲汉站在人群中,大声地说:“这位公子,您既已认了,不如就出几个钱给她们,叫她们先去治伤吧。”
杜书生叫这妇人吵嚷地头皮发麻,听见那人说的话忍不住火冒三丈,转头盯着那个说话的人道:“我只是要带他去医馆治伤,并没有说是我伤的人。若是还有争议,待治伤之后我们再去县衙分说。”
众人嗡的一声议论开了,“去见官啊,哎呦,这没人没钱的去了就是个死啊!”“这人可真够心狠的!……”“不过就是赔两个银钱的事,还要去见官,这是要逼死人家啊!”
那妇人嚎的声音更大了,“你这黑心的畜生!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天啊!我可怎么活啊~~我可怜的孙子啊!谁来救救我们啊!”
“我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