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曲之拜新月》礼公子不是公子

2、第 2 章

　　长乐坊里的人都吓破了胆，离门口近的都连滚带爬的跑远了。原本还想替美艳的女掌柜出头逞英雄的几位达官贵人早就吓昏过去，这来了个杀人不眨眼的，三句话就要了几个人的命，一掷千金的贵公子早就在家丁的搀扶下逃命去了。连长乐坊的打手都不是那男人的对手，谁还顾得上救美人？
　　古琴声从长乐坊里飘了出来，熟悉的音律在男人耳边炸开。他忘记收回剑，女掌柜脸上的血就这样一滴一滴的顺着剑身流淌。
　　“梓舒……”男人略显艰难的叫出这个名字，握剑的手有些打颤。
　　“来者即是客。”温润的声音随着琴声来到男人耳旁，“长乐坊本是开怀忘愁之地，刀剑相向实在不妥。”
　　男人透过面具看了一眼女掌柜，后者面不改色，并没有因为自己脸上的剑伤而惊慌失措，反之则是一脸的淡漠，还有……杀意。男人放下剑，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扔给女掌柜，“止血效果不错。”
　　“禾兮，请这位公子进来吧！”琴声还在继续，“你脸上的伤就用这位公子的药吧。”
　　“是。”女掌柜应了一声，又看向面具男人沉声道，“你若是敢伤他分毫，我就是豁出一切，也要你陪葬！”
　　男人没有理会女掌柜，将手里的剑扔到地上，一把扯掉自己的披风，褪去染了血的铠甲，只着里衣，顺着禾兮指的方向，踏步走了过去。掀开层层珠帘，一条狭长的走道映入眼帘。越是靠近，步伐越是沉重。终于走到一间雅室门口，门开着，只挂了一面素白的纱帘。透过纱帘，男人隐隐看见里面正在抚琴的人，那是他无时无刻不在记着的人。伸出手想要拨开纱帘，可刚碰到，手就像碰到烈火一般，心快速跳个不停。
　　“既然来了，为何迟迟不进来？”梓舒没有停下抚琴，而是开口问了一句。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再次伸出手，这纱帘似有千斤重。空气因为他的出现沾染了血腥味儿，一步一步，就像从地狱里归来的魔鬼，沾满泥泞的靴子重重的踩在纯白的地毯上，让正在抚琴的人微微的皱了皱眉。
　　“坐。”梓舒没有抬头，专心的看着自己的琴弦，男人带进来一阵凉气，屋里的炭火都不暖了。
　　“我找了你三年。”男人径直走向梓舒，即便是烧着炭火的屋子，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贺梓舒却穿着厚重的大氅，“你说过，不论我的结果如何，都不会舍弃我！”
　　梓舒没有说话，依旧专心抚琴。
　　“我输了。与我有关的人都被挫骨扬灰！我身中数刀，被丢在那座寺庙里，他们还想一把火烧个干净！原本以为死定了，可命不该绝，我活了下来！”男人一把按住梓舒正在弹琴的手，狠狠用力，咬牙切齿道，“贺梓舒，背弃诺言的人，为什么还可以活得好好的？”
　　贺梓舒抬起头，找到男人在的方向，漂亮的桃花眼轻轻眨了眨，没有挣脱男人，“长卿，那你说，背弃诺言的人，当如何？”
　　“贺梓舒，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男人甩开贺梓舒的手，摘下自己的面具，那是一张伤疤密布的脸，刀伤，烧伤，“你看看我这张脸，全部都拜你所赐！”
　　贺梓舒白净的手被男人捏肿，他像是没有痛感，伸出手慢慢的探向男人的脸。男人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不料碰到贺梓舒的另一只手。伤疤纵横交错，其中一道很深的伤疤由左至右，贯穿了整张脸。
　　“长卿，很疼吧？”贺梓舒开口，“一定很疼。”
　　“贺梓舒！”男人反应过来，又一次甩开贺梓舒的手，“现在这样是做什么？怕我要了你的命？害怕了？收起你的假好心！”
　　“假……好心吗？”贺梓舒苦笑了一下，肿胀的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在大火中，我发过誓，若是能活下来，定会血洗长安！而你，贺梓舒，与你见面之时，也是血流成河之日！”男人的脸因为愤怒更加狰狞。
　　“长卿，你做到了。”贺梓舒低下头，尝试着抚琴，可是手已经肿到没有知觉，感觉不到琴弦在哪了。叹口气道，“长乐坊的地，洗不干净了。”
　　“还不够！”唐长卿用力抓住贺梓舒的脖子，似要捏断一般，逼他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道，“贺梓舒，老天让你多活三年，已经很仁慈了！”
　　“长卿。”贺梓舒喘不过气了，尽力说出完整的话，“我的命就在这里，就在你手里，拿去便是。”
　　“哼！”唐长卿松开贺梓舒，沾满血的大掌又捏住贺梓舒的下巴，露出嗜血的笑容，“我怎么舍得让你这么轻易去死呢？”
　　唐长卿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子，冷风嗖的就往屋里灌。这样似乎能让自己清醒一些，心里的憋闷也被吹散不少。他也不觉得冷，是啊，经历过烈火焚烧的人，怎么还会怕冷？贺梓舒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当初，为什么要背弃？”许久后，唐长卿问。
　　“为什么？”贺梓舒将自己的脸埋进大氅里，“为了活下去。”
　　“可你答应过……”唐长卿的话被打断。
　　“我是答应过。”贺梓舒的鼻尖很凉，手很凉，大氅也捂不热，“我答应过，无论你成败与否，我都与你一起，永不食言！可是长卿，就在准备追随你去的那一刻，我怕了，很怕很怕，我怕死，我想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我每日祈求佛祖，祈求上苍，希望你活着，哪怕你回来寻我复仇，我都愿意，只要你能活着！”贺梓舒激动，“佛祖显灵，菩萨保佑，你终于回来了！”
　　“佛祖？菩萨？”唐长卿果然在屋内找到了贺梓舒供奉的佛像，他三两步走过去，大手一推，直接将佛像打翻在地，“你拜这些劳什子，就能抵消所做的一切吗？”
　　佛像倒地的动静惊醒了长乐坊里晕倒的那些达官贵人，他们原地愣了愣，看见都快干涸的血渍，手脚并用的冲出门，直喊救命。禾兮已经包扎好了脸，她抬头看了看楼上，又唤了几个丫头伙计，吩咐了几句，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前厅，算算时辰，衙门的人也该来了。
　　“将长乐坊给我围起来！”念叨什么来什么，大理寺衙门的捕快这次来的还挺多，怕是动用了全部的兵力。
　　“数人至大理寺报案，长乐坊内有穷凶极恶之人枉杀无辜，都给我仔细搜，宁可错杀都不能放走一个！”王捕头手持长刀，一脚踢开长乐坊的大门。
　　“禾掌柜？”王捕头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禾兮端坐在前厅，“凶徒在何处？”
　　“连伤了我几名打手，跑了。”禾兮换上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哭得梨花带雨，“他还将我伤成这样，这以后我可得怎么活啊！”
　　“真是无法无天，天子脚下也敢这般当中行凶，抓捕归案后定当千刀万剐！”王捕头安慰了禾兮几句，“这些打手的尸身需要仵作检验，万不可随意移动。”
　　“有劳王捕头。”禾兮微微福了福身，一旁的小丫头忙搀扶住。
　　“哎呀，你这样就赶紧歇着吧！这儿有我们！”王捕头看到禾兮脸上又渗出了血迹，好好的美人，就这么毁了，“若有什么疑问，我再寻你！”
　　“奴家再次谢过。只是，我家主人的雅室，还望王捕头不要打扰。”禾兮捂着伤着的脸，可怜兮兮的说道，“您是知道的，他身子不好，这件事都没敢惊扰他。”
　　“这……”王捕头有些为难。
　　“我家主人的情况您都知晓，况且这歹人已经跑了，要是因此扰了主人，禾兮难辞其咎啊！”
　　“也罢。”王捕头看了一眼正在四处搜寻的手下，“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要是有什么发现和疑问，就算要背负罪责，我也要请你家主人给个说法！”
　　“这是自然。”禾兮再次福了福身，示意小丫头在现场配合，自己往楼上卧房去。
　　走到雅室门口，她便掀开纱帘，走进雅室，关上了门。
　　“大理寺的人。”禾兮进屋后，看到剑拔弩张的二人，没理会唐长卿要吃人的眼神，恭敬地对贺梓舒说道，“我已让星辰在楼下守着了。”
　　“这位公子，眼下大理寺的人就在四处搜捕，难不成你还要继续动手不成？”禾兮看着一地的佛像碎片，眼神暗了暗。
　　“无妨。”贺梓舒想要站起身，禾兮看到后连忙走过去搀扶。
　　“待会儿找人来清理了。”贺梓舒虚弱的靠着禾兮，坐了许久，又加上吹了冷风，浑身都僵硬了。
　　“暖炉在这儿，小心烫着。”禾兮扶着贺梓舒走到暖炉旁，仔细叮嘱后，又从古琴旁拿起手炉，麻利地换了新的炭火，将手炉装进锦袋，试了试温度，才交到贺梓舒的手里。
　　唐长卿从头至尾看着这一幕，像是发现了什么，又不太肯定，他伸出手在贺梓舒面前晃了晃，贺梓舒的眼睛并没有反应。不死心般，往前又走了几步，继续在贺梓舒眼前晃了晃。
　　“不用试了，他看不见。”禾兮一把打掉唐长卿的手，“他的眼睛，也拜你所赐，东平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