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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玫瑰的灰烬 ...

  •   张思睿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为郝燃的任何事惊讶,没想到张高一尺郝高一丈——距离千夫所指的大年三十夜不归宿事件已经有一段时间,这位兄台又开始往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的方向发展了。
      “三儿,你来帮我看看这个芒果圈怎么搞。”
      张思睿的眼珠差点掉出来。
      “你现在都玩芒果圈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郝燃把翘在电脑桌上的长腿放下地,“我总不能永远和时代脱节。再说了,我们网站的网页要改版了,我得参考参考大众的喜好。”
      张思睿差点信了郝燃的邪。“一个买凶杀人的网站还参考大众喜好,你还真是……”他嘀咕把目光转向手机屏幕,“嗨,多大点事,不就是缓存过多要清理了嘛,你有空了就多清理清理,不然手机就卡了……唷,你这叫参考大众喜好啊?”
      “怎么着?”
      “啧啧啧,看看——白月光潮鞋店,步步生风潮鞋代购,吃热干面的蓉大小姐,思无鞋店每月上新,匡怂旗舰店,忍克旗舰店,M国李吵,fans旗舰店,阿迪爸死旗舰店——嚯,这名字可真不吉利……你这是参考大众喜好呢,还是买鞋呢?”
      郝燃蹦起来一把抢回了手机,“关你屁事,缝你家窗帘去。”
      “要我说,”张思睿翻了翻电脑桌上摞得老高的卷宗,“你要玩就玩,别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都替你尴尬。”
      “尴尬就尴尬,尬死你算了。”郝燃又把腿翘到桌子上,修长的手指拿着手机摁得畅快,“明天晨老大家那个宴会你去不去啊?我看请柬好像规格很高的样子。
      “我去能干嘛?无非就是沾我爸妈那点光。”张思睿阴下脸来。
      “起码能蹭吃蹭喝,是吧?记得打包一点带回来,有好大家分。”
      张思睿的严肃表情瞬间挂不住了。“你当是下馆子呢?还打包……你有钱天天买鞋,想吃什么好的自己买不就行了?”
      “唉,你不懂,”郝燃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刻在DNA里的东西是不能改的。”
      “……没事别老想以前的事了。”张思睿不情愿地安慰道。他倒不是真的不情愿,只不过不想太掉面子罢了。
      郝燃挠了挠鼻子又揉了揉头发,似乎想把自己的头当作一个面团来玩。张思睿和他相识了这么多年,早已学会了看破不说破。就算郝燃已经从羔羊变成了狼,他也永远无法真正抛弃自己的过去;恰恰相反,他好像在强迫自己记住,不然他不会提的。
      “咳咳,来活了,我干一票去。”
      张思睿没有阻拦郝燃戴上那条鲜艳得有点刺眼的红围巾。他要浪就任他浪去吧,反正哈士奇像盯肉骨头一样盯着的不是张思睿。
      直到大门关上的时候,张思睿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尽管他根本就不该有这种想法,就算要有也不该是现在。
      杀戮好像已经变成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了。郝燃刚才说话的样子仿佛他只是个送外卖的一般。
      所以呢?
      “三儿,你也太圣母了。”张思睿嘲笑自己。

      郝燃放下车窗,看着面前血玫瑰般的女孩。黑夜的小巷前没有灯光,她的眼睛里自然也没有光。
      “看来我又是白跑一趟了。”
      “我说话算话,A。”蓉门童摇了摇手里沾满鲜血的冰锥。尽管用的是冰锥,她还是戴了手套。很好,很有防范意识,不愧是敢和管理员A叫板的女人。
      郝燃笑了。“上车。”
      他心头有一缕怪异掠过,还未来得及探究就消失无踪恶。
      “你不怕血弄脏你的车?”
      “外套脱掉,连着手套一起扔了。小心别留下指纹。”
      “可是我会冷的。”话虽这么说,蓉门童却已经照做了。
      “有我在,不怕。”
      郝燃探身为女孩打开车门,她带进来一股寒气与血腥气。他正欲打开暖气,她却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拦住了。
      “我抽根烟。”
      郝燃没有回应这句话。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到蓉门童身上,盖住了她干净的双手。
      “别冻着了。”
      “谢谢。”
      “不用跟我说谢谢。你现在方便吗?”
      “快走吧,在这里待久了不好。”蓉门童望了望车窗外,看到外面斑驳的老墙之后就收回了目光。
      “你现在方便吗?”
      郝燃觉得自己不是个冲动的人,所以他选择问了又问,好像也是在问他自己。他是真的有点忍不住了。
      “你想干什么?”
      蓉门童没有语气的疑问让郝燃放弃了希望。
      “没什么。”
      即使是管理员A也会有懦弱的时候。他发动车子,以一如既往的快速驶离犯罪现场。夜晚的风依旧冰冷,郝燃发现自己并没有心跳加速。他只是很清醒地、很冷静地想和身边的女孩接吻。如果别的事情也是被允许的话,他也会做的,用他浸透鲜血的镇定。
      郝燃觉得自己还是心跳加速更好一点。反正这颗心是为别人跳的,没必要保持得太健康。
      蓉门童的头发又在飞来飞去了。她把车窗开到底,嘴里叼上一根烟却没有点上。风刮得太猛,什么火苗都会被吹灭的。
      “A,”蓉门童在大风里眯着眼睛叫道,“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郝燃回答。
      “停车。”
      “停车干什么?”
      “停车。”蓉门童重复道。
      郝燃只能踩刹车把车靠边停下。蓉门童卡点卡得很准,他们刚好离开了探头的范围,下一个探头不会看清他们的脸。
      “怎么了?有什么事?”
      “你现在方便吗?”
      蓉门童关上了车窗。郝燃不知所以,但也照做了。
      “我就在这里,悉听尊便。”
      郝燃忽然觉得世界旋转了起来。女孩无光的眼睛离他那么近,他们是在接吻。又是寂静的街道,又是昏黄的街灯,他们在幽闭的车里、在冬夜冰冷的空气里相爱。杀人不眨眼的管理员A终于有了慌乱紧张的时刻,他甚至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他只知道接吻会撞到牙,还有蓉门童急切地想要忘掉的东西。
      如果蓉门童没有那么重要,郝燃会希望她少忘一点东西。为了记住重要而痛苦的部分,她不停地缩小那些美好。她若是一直这么忘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忘记她曾经为赏金猎人网站的管理员A杀过人,或许还会忘记活下去的一切意义。
      冬天都那么冷了,为什么还要坠入更冷的江水里去呢?
      他们分开的时候,蓉门童脸上挂着两行泪痕。
      “我把冰锥塞到那人肚子底下了,”她说,“他还有体温,冰锥很快就会融化的。”她的手握成拳揉来揉去,再张开时那支香烟已经被揉碎了。
      郝燃静静地听着,并不想嘱咐什么大话。他们是一路人,想法必然也是相通的。
      “我假装问他路,在他给我带路时动的手。冰锥是我在路上随手掰的,差点划伤了。第一下好像捅到了骨头,他转过身来要抓住我,我躲掉了,刺了第二下……那时我看不太清楚,一个劲地往他左胸捅冰锥,拔了又捅,拔了又捅……我第一次发现人可以流那么多血,就像厕所地板上漏出来的水一样一直流一直流,流到我脚边,我往后退,它还是不肯停下。后来我就想,你说你们网站只杀坏人,我总得搞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该死……然后你就来了。”
      “一击毙命就够了,”郝燃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多来几下做成仇人作案的样子也没关系,正好可以误导调查的人。”他没有说“警察”,因为这会让他想起哈士奇。好吧,他已经想起来了。
      “……如果你不来,我就自己坐公交车回去。这里没什么人,他们不会怀疑我,他们只会觉得我可怜。我以前很怕晚上一个人,但现在我比鬼都吓人了。”
      “鬼不恐怖,恐怖的是人心。”郝燃别无选择地说出这句老生常谈的话。他没别的话可说了。
      “你一定深有体会吧?我也是。正义无法在我身上伸张,我只能变得比恐怖更恐怖。”蓉门童突然笑了,“你不会讨厌这样的我吧?”
      郝燃定定地看着那双无光的眼睛,摇了摇头。
      “那人是个家暴犯,就算是被判离婚了也不肯放过那些挨打的人,”他不想说“亲人”,所以用“挨打的人”代替了,“买家是他儿子,亲生的。”
      亲生的。呵呵。
      郝燃从蓉门童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他们真是般配到了极点,连恨都是一样的。就算鲜血和泥土洗不掉,可它们覆盖不了即将重生的翅膀。
      “或许虎毒不食子的最后一个字改成父也可以,不过这毒也情有可原。”郝燃听见自己说。
      情有可原……情有可原。道德制高点他有了,经验他也有了,可是他没有勇气。那不是放弃,那是没有准备好。
      “我没听过这话,我只知道家庭关系在人类的狠毒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唉,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蓉门童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谁都没再说话,也没有如胶似漆。郝燃不知道现在他们算是什么关系,想来想去实在想不清楚了也只能用蓉门童之前说的“不正当关系”来概括。想想还挺有意思,他们谁都没有背叛谁,关系却是的的确确不正当的。
      车子再次发动的时候,郝燃没有再把车窗打开,因为血腥气已经散去了。窗外的风景在变幻,他第一次觉得这罪恶城市的五光十色如此绚丽,以往他只觉得无趣。
      可能是因为有人陪着他一起看吧。
      蓉门童下车前,他们在最后的探头后面又一次接吻。没有情话、没有誓言,甚至没有道别。
      或许她很快就会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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