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望乡台》神说要有瓜

3、003 一之烛

　　居委会的楼房建造很特殊，外面虽然封有水泥，里面却是木质结构，就像是原本的木楼被盖了一层水泥墙一样，一推门就能闻到十分陈旧的木头气味，不是很好闻。
　　不过幸运的是居委会离村落比较远，没有受到那场大火的影响。门虽然大部分都是锁上的，但不少门都烂的七七八八了，推一下就塌掉，钥匙什么的应该也没有用的必要。倒是前往二楼的楼梯口被铁门给锁住了，也不清楚什么原因。
　　武煜用手遮住口鼻，推开了离大门最近的房间门，这里应该是接待处，供村民办理业务的地方。房间被一扇玻璃墙给分割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柜台，另一部分摆了一些木椅子。木椅子排列的有些杂乱，可以看出最后一次离开的人非常匆忙。
　　在排着的木椅旁，一张巨大的地图贴在墙上。
　　“这就是地图。”武煜看了看地图，掏出手机将它拍了下来，“武家在……”
　　很不巧，武家在村子比较里面一点的地方，得走一段距离才能到那里。

　　查完了地图，将手机收回口袋，刚想转身离去的他，突然瞥到地图旁边贴着的通知。

　　[三天后将于望乡台进行望乡仪式。
　　虽说望乡仪式是望乡村的传统节日之一，但秉承着科学民主的思想观念，希望村民勿受封建迷信带来的负面效果所影响，在这个重要的节日里，让我们一起欢乐度过，迎接下一个十二年。
　　另外，由于□□家还未进行体检的□□自愿提出体检要求，请□□在明日下午17:30分前，于居委会二楼的诊所处进行体检。
　　望乡村居委会。]

　　通知有些地方因为年代久远看不清内容，武煜不得不眯起眼，仔细看了一会，却是徒劳。
　　上面写着的望乡仪式想必就是郑念所说的那个节日了，但这个村子的诊所居然就建在村委会的二楼？
　　太随便了吧……
　　不知为何，武煜看着这个通知，突然有点不太舒服的感觉。强压下这种感觉，他转身离开了房间，刚走出居委会的大门打算离开，碰巧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诡异声音。
　　……那是在无比安静的环境下，门突然打开时，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滋啦——”
　　武煜眉头一皱，这种废弃的地方居然还有人在？
　　他缓缓回过头，看向走廊最深处那间房，原本锁住的房门，此刻正在缓缓移动，缓缓地，慢慢地，直至完全打开。
　　秋风伴随着开启的门，穿过狭长的木质走廊，拂过武煜的短发。
　　过了一会，除了门打开了以外，并没有任何人从那房间里走出来。
　　武煜完全转过身，抿了抿唇，拖着一瘸一拐的右腿，重新踏上了木质地板。地板发出被踩踏的轻响，他离那扇开着的门越来越近……
　　脚还没踏进去，人就这么愣在了房门口。

　　整个房间只有一扇窗户和一张椅子，其他什么都没有。那张椅子空荡荡的摆在地板的正中央，侧面就是窗户，椅子的阴影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孤单。风不断吹起的窗帘，用下摆一点一点的触摸着它，仿佛在眷念着什么一样。
　　但这并不是让武煜愣住的原因，因为他看到了其他更加难以言喻的景象。在椅子背后那面没有窗户的木质墙壁上，不知何人用红黑色的颜料写下的五个歪歪扭扭的硕大字眼——
　　[不、要、同、情、她！]

　　————————分——割——线————————

　　有的人认为，人的一生过于短暂，就像夏日的烟花，往往在瞬息之间就已经悄然而逝。
　　可他们不知道，人生这种东西并不存在长短，只存在重量。

　　…………
　　……

　　郑念走到望乡村的村口，看着眼前这片荒芜的景象，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口气。
　　他感受到了一种沉重，这种沉重感和当年他在父亲暗房里第一次见到那些照片时一模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里就是望乡村了。”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射影机，“望乡村……望乡村……为什么我放不下这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能让我在这十多年以来始终都魂牵梦萦？”
　　郑念成为摄影师，一方面是为了继承父亲的遗志，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在父亲暗房里看到的那些照片。在看到父亲拍摄到的那次仪式的照片后，他总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他，无论怎样都一定一定要来这里。正巧借着教授安排民俗采风的机会，他趁着大学最后的假期来到了此处，目的就是为了那照片里曾经举行过的仪式——望乡仪式。
　　“我得找到才行……”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我一定要找到那里才行……”

　　冬日的天空暗的很快，还没到下午四点，黄昏的阳光已慢慢衰弱下来，整个望乡村的残骸被薄如轻纱的烟雾笼罩，宛若置身于幻境，难辨真假。踏上穿过村子正中央的大道，郑念死死捏着手里的相机，目光虽然涣散，表情却很肃穆。
　　“让我先看看，有没有‘人’肯帮忙带下路吧。”
　　他将射影机的取景窗放在自己右眼前，用镜头对准这条大道正中央，微微调整镜头。随着镜头截取的景象渐渐从模糊变为清晰，一道白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了大道正中央，不停朝前方走去……
　　不对，不只是一道影子……
　　郑念的瞳孔紧缩了一瞬，下一刻，无数白色的影子纷纷从房门内走出，如亡魂一样飘荡到大路上，然后同时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这……这是……”
　　下意识按下快门键，白色的影子就像是突然拂去了面纱，露出了真容。那是一群神色枯槁的“人”，正蹒跚着步履往村子内走着，走到一半还有不少人回头看向自己。
　　郑念吞了口口水，那些看向自己的人，无一例外，脸部都有大面积的烧伤。
　　随着相机被他缓缓放下，镜头里那些景象宛若从未出现过一般，街上空无一物。
　　“这就是影见……”
　　这台射影机是父亲从J国带回来的东西，属于一位古老民俗学者的遗物，通过它的镜头，可以将人过去残留的思念凝结成影像，这种方式在J国被称为“影见”，只有灵力很高的人才能够使用。
　　当然，除此之外它还有其他用处，但现在暂时还用不上。

　　这群人的脸都出现了大面积烧毁，那应该是在望乡村起大火后才发生的事情，可大火后烧死的人不计其数，剩下的人都搬进了新乡，怎么可能还有人留在这里？
　　“他们到底是谁……究竟想去干什么？”
　　问题的答案不会有人告诉他，只能自己去寻找，不过郑念并不打算先跟随影见一起行动，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无论多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他看了看四周的房屋，虽然绝大部分都是木质结构，被大火烧了个七七八八，难以勘察，但还是有不少房屋属于水泥砖墙结构，应该能找到可以用的线索。比如最靠近村口的这一家，按理说这家人在发生大火时应该是最容易逃跑的，里面也许不会存在太大的危险。

　　他走向这间平房，发现防盗门大开着，朝里面瞅了一眼，除了厚厚的黑灰以外，布局还挺整齐，并没有太多坍塌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郑念掏出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朝里面走。
　　地板虽然是瓷砖，可踩上去的时候依旧可以听到砖块碎裂的声音，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塌掉，郑念也不敢随意乱来，将相机镜头再次对准了房间的走廊。
　　这次，一个白色的影见走出客厅一侧的门，穿过走廊，顺着二楼的楼梯爬了上去。

　　“去二楼了？”
　　不应该是从客厅里逃出来么？发生大火还往二楼走，这家人心有这么大？
　　郑念皱起眉头走过走廊，在路过客厅门的时候特意用手电筒往里面扫了一下，客厅倒是挺正常，窗子已经被烧的布满黑灰，光线完全无法透进来，整个客厅宛若置身黑夜一般，正中央的方桌，角落里的电视机和灵堂，方桌后面的木质沙发已经烧了个七七八八，看不出原样。
　　但很奇怪，方桌虽是木质，却没有被烧毁的痕迹，反而在桌子的正中央立着一根白色的蜡烛。郑念有些怀疑的抬头照了照天花板，确定自己看到了白炽灯。
　　在起火之前这里貌似停电了？可蜡烛为什么没有被大火融化？

　　收起心中的疑惑，他一边用射影机观察情况，一边继续跟着影见朝二楼走。影见慢慢走过楼梯拐角，来到二楼门前，推开位于客厅正上方的房间门，在走进去的同时，把门轻轻合上。
　　影见到此结束。
　　郑念站在二楼门口，看了看还算完整的门把手，深吸了一口气，右手的指尖微微颤了颤，这才抬起来轻轻扭动把手，将门小心翼翼地推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腐烂的气息。
　　郑念像是猜到了什么，一只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强忍着恐惧，用手电朝房屋正中央的上方一照……
　　一根麻绳，一个圈，一架骷髅，和一个倒在地上的椅子。

　　“死……死了？”
　　他们家离村口这么近，为什么不跑，反而选择自杀？
　　这是什么情况？

　　被吓到的郑念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突然感觉背后撞到了什么东西，有些冰冰凉凉的，让人毛骨悚然。他默默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转过身，目光慢慢移动着，直至视野中出现一张烧得五官模糊的脸。
　　“啊——”
　　他整个人都向后仰摔在地上，手脚并用的朝后退了一点。
　　“你……回来了……”

　　声音带着诡异的回音，嘶哑又空灵。脸的主人伸出已经焦黑的双手，朝郑念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要来……兑现誓言……了吗？”
　　也许是危急关头的影响，郑念的情绪宛若被淋了一盆冰水，反而有些清晰了起来。
　　怨灵……这种时候就需要……需要靠这个！
　　他屏住呼吸，飞快举起射影机，用镜头对准了这个家伙，毫不迟疑地按下了快门。

　　强光瞬间爆发开来，怨灵口中发出诡异的尖叫声，随后整个身体宛若烧焦的纸张，在空中片片凋落，最后整个人化成一滩灰，被穿堂而过的风给吹散，消失在了郑念面前。
　　郑念维持着拿相机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才将相机缓缓放下，重新开始大口呼吸，慢慢爬了起来。
　　恐惧、惊讶、痛苦，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毫无由来的愧疚，无数复杂的情绪瞬间填满了他的灵魂，沉重的感觉再次出现。
　　“誓言……”他喃喃道，“誓言……”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宛若逃跑一样，从那间平房的门口跑了出来，站在大街上弯下腰，用双手支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不行……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不能久留！”
　　他下定决心先回去一趟，下次多做点准备再过来，可当他重新抬头的那瞬间，他发现原本还昏黄的天空，此刻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沉沉的湿气，那是属于雾的味道，不远处有溪水静静流淌的声响，混杂在风穿过寒窗的动静之中，如同哭泣呜咽，让人听久了会产生奇怪的耳鸣。黯淡无光的天空，别说月亮了，连星星都见不到一颗。
　　整个村落依旧悄无一人，可最关键的地方却发生了改变，

　　郑念茫然的看了看周围，刚才还烧得七零八落的村庄残骸，不知从何时开始突然恢复了被烧之前的模样，无数木楼整整齐齐的排在道路两侧，甚至还能看到夜露顺着房檐悄声滴落，浸湿一小块干燥地面的样子。
　　“这究竟是……”
　　怎么回事？

　　冷静，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冷静。他想，越慌就越危险，不管如何，先尝试离开村落吧。
　　于是他转过身，下一刻，理智宛若崩掉的弦，整个人都有种神经错乱的感觉。

　　“叮铃——”

　　刚才还是村落出口小桥的地方，此刻却成了一座大大的院落，院落内还有一颗巨大的榕树，将自己的细条伸出了墙壁，垂落在街道的尽头。
　　“我……在哪？”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那是属于小女孩的笑声，笑声从院落里传出来，伴随着叮当响的悦耳铃音，十分突兀的回荡在夜空里。
　　“这是……”
　　郑念的目光渐渐无神，他看着院落的大门发了一会呆，随后像是被什么东西所牵引，缓缓朝门口走去。
　　随着“嘎吱”的一声轻响，门被完全推开，只留下手电掉在门口，街上再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