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小刀精

43、第 43 章

　　谢烁得承认，孙琦才是他所期望的那种母亲，就像世界上所有温柔的妈妈一样，即使是面对他人，也能很好地维持自己的形象，又或者说，这种礼貌是出自骨子里的。
　　谢烁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可以称得上是关心自己的话。
　　“不知道你之前住在谢家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我，我和你妈妈白雁关系很不错。但我之前工作很忙，也不经常去那边玩，但是你一定知道的，林峥经常往那边跑。”孙琦语气平缓，她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是话说完又看向谢烁，期望他能说点什么。
　　谢烁低着头扣着自己的手指，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觉得难堪一些，但是绝对不是因为和林峥的这段关系，只是觉得那种深埋在心底的自卑就要把他淹没了。
　　孙琦明明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没有指责没有质问，她像是一个和晚辈谈心的大家长一般和从来没说过话的谢烁说着这些事情。
　　“林峥那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格不是太活泼，但我们都觉得这不是大问题，可还是希望他能多交点朋友。所以他后来自己一个人让司机带着他往谢家跑的时候，我们都还挺开心，觉得他至少有了愿意交往的对象。而且...小杰和小丹又都是我好朋友的孩子，我并不担心。”孙琦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但是我一直到现在才知道，林峥当时可能并不是去找小杰他们的。”
　　谢烁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孙琦，开口说道：“阿姨，我没有想那么多。”
　　他经常会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比如和林峥交朋友，比如说和林峥谈恋爱，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之前的许多次，林峥去谢家，会是去找他的。
　　如果知道...
　　谢烁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如果知道，他肯定会早早地就奔向林峥。
　　孙琦说：“你作为林峥的朋友应该也知道，林峥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别人家孩子的范本。其实我们家长很少干涉林峥的事情，因为觉得他独立又有足够的能力，我们就只负责站在林峥身后，在他需要帮忙的时候帮他一把。”
　　孙琦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看了看低着头的谢烁，心里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但孩子终究是孩子，有些想法和决定都不够成熟，我知道，你们小孩子只看当下。但是谢烁...我们家长不一样，你们想不到的，我们替你们去想，孩子不懂事，家长不能跟着糊涂。”
　　“你说是不是？”孙琦问他。
　　谢烁出了一脑袋的汗，他紧张又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孙琦的问题，现在的他懦弱到只想打开车门逃跑。
　　他不是没想过这些，那时候一句“我喜欢林峥”“我爱林峥”就足以抵挡所有的问题，可是当问题变成-为了林峥的未来，你最好离开他，那你要怎么选择-的时候，谢烁说不出来这几个字。
　　这就是个伪命题，无论选择哪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阿姨...”谢烁直接把话摊开来说，“我很喜欢林峥。”
　　孙琦之前只字未提两个人的关系，但每句话又都在告诉谢烁，我知道了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孙琦听到他这句话并没有生气，她说：“那你能保证林峥以后不会被人看笑话吗？或者说，你觉得你们这样的关系能光明正大地被别人知道吗？”
　　谢烁说：“阿姨，我...”
　　“我替你回答吧，你不能！”孙琦打断他的话，“林峥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他外公外婆最喜欢的孩子，一直以来，林峥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更没有让我们担心过，他父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我们爱他心疼他，对他的期望也不过是他可以快乐平安，但是让他变成一个万人唾弃的同性恋，这样的事情在我这里就绝对过不了关。”
　　一直到现在，孙琦都还十分有耐心，她的语气里没有请求或质问、指责，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表达她很爱林峥，谢烁可以从中听出来那快要溢出来的母爱，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的难受。
　　他是已经不会期盼白雁什么了，但是林峥不一样，他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一个希望他快乐成长的妈妈，两个人曾经凑在一起说的悄悄话似乎永远都实现不了了，因为孙琦不同意。
　　谢烁很理解孙琦，但是这种理解不能促使他离开林峥。
　　他怎么能离开林峥呢？在他的认知里，他已经把林峥当作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在他身边，他可以呼吸，他可以成长，离开林峥，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孙琦看了看时间，距离高考散场还有两三分钟的时间，她不能再陪着谢烁在这里沉默，她看了看靠着车门的谢烁，小孩看上去有些呆滞，低着头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孩一样在听大人的训斥。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谢烁，希望你理解我，林峥他...他是要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的，他不可以走弯路，我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的林峥在背后被人说闲话的样子，我接受不了。”
　　“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样...”谢烁抬头看向孙琦，脸色很是苍白，一双眼睛却格外的红，“我...我可以保护林峥不让他受到伤害，即便...同...同性恋也是可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孙琦一副不赞同的样子看着他，说：“谢烁，你还是太幼稚了。你可以查查看，全世界的同性恋，最后能走到一起的比例是多少。当然，同性恋当然可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如果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我不会说什么，我不赞同却也不会厌恶，因为别人的选择与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林峥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放任不管。”
　　谢烁觉得孙琦说得都对，他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再和对方谈论这件事，他本就不善言辞，让他凭借一己之力来说服作为林峥母亲的孙琦，难上加难。
　　从车上下来之后，谢烁抬起手抵住额头来挡住不断涌上来的眩晕感，孙琦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说：“我来找你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和林峥讲。”
　　谢烁看着孙琦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应该这么离开。但是他答应了林峥要在这里等着他，一时之间，不知是该走该留。
　　最后孙琦对他说，我不要求你做什么，林峥是我的孩子，我没有管好他是我的错。只是希望林峥无论做出怎样的决定，你都不要怨恨他。
　　铃声响起，校门口便开始躁动起来，保安维持着秩序，让那些激动的家长往后退，校门打开，里面的学生疯跑出来，压抑了许多年的考生终于可以解放了。
　　谢烁站在角落里，这个位置根本看不到从校门口走出来的学生，但是他没有往前去，也没有离开。
　　三五分钟，又像是过了好久好久，谢烁才看到林峥走出来，他脸上没有其他同学的欣喜若狂，只是带着轻松的微笑，看到孙琦朝他走过去的时候，谢烁转身回家了。
　　“妈，你怎么过来了？”林峥看到孙琦的时候有些惊讶，再一看孙琦身上的职业装，他就猜到了妈妈肯定是临时赶过来的。
　　孙琦笑了笑，说：“我来接你回家啊，累了吧，我的车就在那边。”
　　林峥犹豫了一下说：“妈，我还有点事情，要不然你先回家吧，我待会回去。”
　　“小峥，你外公外婆都还在家里等着你呢。”孙琦继续说，“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和自己家人吃饭重要啊？”
　　林峥看了看孙琦，虽然孙琦还是像以往那样温柔，但是林峥却觉得哪里变了。
　　林峥没有回答，而是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谢烁，孙琦看着林峥，心底里突然有了些不耐烦，问他：“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林峥收回视线，抱歉地看着孙琦，“妈妈，我真的有急事，一个小时之后，我就回家。”
　　孙琦没再说话，而是有些严厉地看着林峥。
　　“你是在找谢烁吗？”孙琦说，“我让他回去了。”
　　“妈？”林峥愣了下。
　　“我告诉他，你下了考场需要回家，让他不用等在这里。”孙琦说，“林峥，你现在只需要跟着我回家，不要不懂事了。”
　　林峥脸上的表情沉了下去，他问孙琦：“妈，除了这个，你是不是还说了其他的？”
　　“你觉得我会说什么其他的？”孙琦问他，“林峥，我们两个需要好好聊聊。”
　　林峥知道孙琦会和谢烁说什么，孙琦仿佛与生俱来就拥有两幅面孔似的，在外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在家里是温柔的妈妈和女儿，他不知道孙琦会用哪一副面孔去接近谢烁，但是他能猜到孙琦说什么。
　　他从来没有把他和谢烁的这段关系摆在明面上去和孙琦说，但是他暗示得很明显，孙琦不可能不知道。孙琦同样也暗示他了，她并不同意这份关系的存在。
　　林峥假装没看懂，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循序渐进地让孙琦接受这样的关系，他想着，高考完他就和家里的人坦白，即使不同意，他也会尽全力说服大家。
　　但却怎么也想不到孙琦会直接和谢烁接触。
　　“妈，我可以和你聊，但是你不应该去找谢烁。”林峥压着声音说，“我不和你回去了，我待会自己回家。”
　　“林峥...”孙琦叫他，林峥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往小区的位置跑去。
　　林峥跑得很快，刚进入小区就看到不远处的身影，他皱着眉快步走到那人跟前。
　　“谢烁！”
　　那个身影顿了下，然后转身，谢烁看到林峥的时候很是惊讶，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林峥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来。
　　“哥？你怎么没有回家？”谢烁理所当然地问他。
　　“不是说好了在校门口等我吗？”林峥不悦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离开？”
　　“我...”谢烁哑口无言。
　　林峥喘着气，刚才还不悦的人此时看向谢烁的视线都温柔了起来，谢烁看上去有些难过，林峥能看出来他已经在竭力克制自己了。
　　他看着谢烁微微低着头，牙齿咬着下嘴唇，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没事儿，我不是在骂你，我只是...”林峥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谢烁的头，但是令他想不到的是谢烁往后躲了一下。
　　林峥伸在半空的手有些尴尬，他深吸一口气，疑惑地叫他的名字：“谢烁？”
　　谢烁察觉到自己躲开林峥的时候也愣了下，看向林峥的时候有些为难，他说：“哥，你先回家吧，先去见你外公外婆，我...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好不好？”
　　林峥没说好或者不好，只是紧紧盯着谢烁，似乎想把他整个人看穿。
　　但是谢烁永远有这种本事，当他用那种委屈难过的神情让林峥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林峥都不会拒绝他。
　　林峥上前一步，不容拒绝地拉住谢烁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谢烁，你居然躲我？”
　　谢烁抬头有些慌张地看着林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林峥说：“我不管我妈给你说了什么，但是你都要给我忘掉！我可以先回家，但是你哪里都不准去，乖乖上楼等着我回来。”
　　林峥平时生气都是冷静克制的，最大的变化便是表情会变得更加冷酷。但是这次他更像是许多人生气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从他的语气和动作中就能看出他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怒气。
　　谢烁看着他没有说话。
　　“答应我！”林峥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谢烁的胳膊有些疼，眼泪不自觉地就在眼眶里打转儿。
　　谢烁点了点头，林峥就松开了他，撇到胳膊上红红的痕迹，林峥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轻轻摩擦着被自己掐出来的痕迹，愧疚涌上心头，他说：“对不起。”
　　谢烁都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回家的，他开了门看着房间内熟悉的一切，就很害怕自己下一秒就必须要远离这个地方。
　　他不是真的想要推开林峥，他其实也很想紧紧地把林峥抓在手里，但是面对孙琦，谢烁觉得自己做不到。
　　他爱林峥，但是孙琦也爱林峥。
　　他觉得这两者并不冲突，但很显然，别人并不这么认为。
　　林峥走出小区的时候就看到旁边停着孙琦的车，孙琦下了车站在车边走来走去，看到林峥出来了之后，她抬起头看了看小区里面的高楼，说：“房子就选在这里？”
　　林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径直上了车。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林峥看上去情绪很低落，一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琦脸上重新恢复轻松的姿态，她想，只要解决这个事情，林峥就还是那个优秀到没有任何缺点的林峥。
　　“妈，如果你同意我们两个，事情会变得很简单。”在快要下车的时候，林峥突然开口说道。
　　外公外婆把所有的人都喊了过来，孙琦的两个哥哥，还有许许多多的小辈，除了有事情不能来的都来了。每个人都在恭喜林峥终于从高中毕业，上了大学的表姐表哥都在问他想去哪一所大学。
　　饭桌上的气氛很融洽，除了当事人情绪并不高涨之外，每个人看上去都比他还要开心。
　　不知道谁问了一句已经上了大学的表姐有没有男朋友，孙琦立马紧张地看了一眼林峥。没过一会儿，话题就转到林峥身上，舅舅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孙琦拉住林峥的手，替他回答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峥，这孩子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呢。”
　　“那可不一定，现在的小孩可不比我们那时候，不信的话你问问小意，他才上初一，就已经谈了个女朋友了。”
　　林峥看了眼孙琦，不动声色地从孙琦手中挣脱开自己的手，他不知道妈妈在担心什么，以为他会在这样的时刻宣布他喜欢一个男生吗？
　　他看了看坐在主位的外公外婆，再怎么想公之于众，他也想挑选一个合适的时刻告诉他最爱的外公外婆。
　　孙琦不同意，但是外公外婆一定会同意。
　　家庭聚会很晚才结束，孙琦把他拉到他的房间，林峥看到床边立着一个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