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小刀精

40、第 40 章

　　-今晚你先自己睡，我在外面有点儿事。
　　谢烁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长时间，手机黑屏了就点一下，等它重新亮起来了再接着看。
　　时间飘到十一点，谢烁给林峥打电话。
　　手机响了几下，林峥才接通。
　　“哥？”谢烁声音有些哑，“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峥不知道在做什么，压低了声音说：“我有点儿事，你先睡。”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所以不回来了？”谢烁问他，“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林峥安静了两秒，然后说：“好，等我回家再说。”
　　谢烁立马追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
　　他话刚说完，就听到手机那边有人叫林峥的名字。
　　“小烁，你先睡吧，不用等我。”林峥快速地说完，挂断电话之前，又说：“你听话点儿。”
　　谢烁鼻子一酸，耳边响起电话挂断的声音，他心里很不安，嘴里说着迟到的话：“我听话...”
　　这还是他和林峥第一次闹这么大的矛盾，也不能说是闹矛盾，毕竟是他单方面的做错了事情，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林峥还是第一次晚上没有在这边住。
　　他怎么想怎么难受，心里的不安逐渐浮现出来，渐渐地将他淹没。
　　但是他又说不出来自己在不安什么，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一直到洗漱完睡到床上，他才明白了那种感觉。
　　他是怕被林峥抛弃，怕林峥不要他了。
　　脑中乱成一片，谢烁把各种可能性想了一遍，最后累得睡了过去，睡着之前叹了口气，为那个还没有拿到的奖励。
　　林峥不在。
　　谢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这是脑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
　　他明明没有睁开眼睛却像是感应到了一般，平时生活着两个人的房间现在只剩下了一个人，周围很安静，没有那道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呼吸声了。
　　紧接着，谢烁拿过手机看了看，上面没有新的消息和未接电话。
　　林峥没给他发消息不要紧，林峥在外面忙顾不上他，谢烁不能不懂事到和他置气，毕竟自己有错在先，还有什么资格和林峥置气呢？
　　他编辑了短信给林峥发了过去，说：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今天要去他家，下午才回来。
　　一直到现在，他都喊不出来那声“爸爸”，平时和林峥聊天的时候也都是用“他”来说明，所以林峥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发完消息他便放下了手机，光脚来到衣柜前，挑选自己今天要穿的衣服。
　　衣柜一边放着的是林峥的衬衫和短袖，颜色多以白色居多，另一边放着的是谢烁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有两三件衣服的谢烁现在也能占据宽大衣柜的一半儿了。
　　衣服多是林峥给他买的，往往都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已经挂在衣柜里了。
　　每天早上，林峥起的要比谢烁早，就会把衣服给他拿好放到一边，上学的时候穿校服，不上学的时候穿常服。
　　有手有脚的谢烁就这么被伺候成了一个小少爷，明明在这之前，他只是居住在别墅杂物间见不得人的拖油瓶。
　　王岚从医院回了家，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就只是在熬日子。他以为自己撑不到这个时候的，但是回国之后见到了谢烁，还和他说上了话一起吃了饭，他是打心底里高兴才能撑这么长时间的。
　　在今天的约会之前，王晴和谢烁打过几次电话，说转户口的事情。
　　王晴说已经在找律师办了，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况，他们这边胜算很小，毕竟前十几年确实是白雁在抚养谢烁，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等到谢烁成年之后有了自主权。
　　其实谢烁原本的打算就是等他成年之后，却没想到王晴和王岚他们对这件事很是上心和着急，找了好多律师去办这件事。
　　王晴和他说：“哥想为你做点儿什么，所以想把你的户口从谢家摘出来，让你和他们那家人再无半点关系。”
　　王晴还和他说：“你姓了十几年的谢，辛苦你了，这个谢本来就和你没有半分关系不是吗？”
　　他并没有因为王晴的话感动，想要弥补是真，缺失了十几年的照顾一开始的抛弃也是真。他无法用寻常心去看待整件事情，唯一支撑他继续和他们来往的就只有那点儿还能拿得出手的同情心。
　　他是看在王岚病情的份上才耐着性子一趟一趟地这么来回跑的，所以一时好心，他今天就拿着自己之前为了对付白雁准备的东西过来了。
　　他待在王岚的房间里坐了不到十分钟，王岚已经说不了话了，两个人相对无言，他就准备起身离开。
　　王晴挽留他，想让他吃完中午饭再回去。
　　谢烁摇头拒绝，临走之前攥紧了放在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录像，拿着录像去和白雁谈判，白雁肯定会答应他们的要求，可是脑子一热做出的决定，谢烁突然又后悔了。
　　这是他唯一能攥在手中的证据，他不放心白雁会就这么放过他，所以他必须给自己留下一些筹码，才不至于到时候再被白雁踩在脚底下。
　　他并不是站在王晴这边，他和他们还不算是一家人，就这么把东西送出去了，即使是为了自己，他也有些后悔了。
　　在他来之前，他就不曾向王晴许诺过这件事，所以这个时候不拿出来也没什么。
　　他没吃饭就离开了，出去的时候手心里都是汗水。
　　站在宽阔的马路上，谢烁突然生出一丝无措来，烈日高照，仿佛一片光明，可是自己又见识过那么多的黑暗。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地和他擦肩而过，没人注意到他异常的表情，终于走到没人的角落处，谢烁一阵反胃，捂着肚子直犯恶心，一直等到再也吐不出什么来了他才难受地直起身子。
　　他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而源头就是口袋里装着的U盘。
　　说是对付白雁的证据不假，却也是他想极力抹去的过去，那段灰暗的时光早就造成了他的应激反应，而白雁就是所有事情的源头。
　　U盘里除了几段一看就是偷着录下来的视频，画质模糊，却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来里面有一个人是白雁，而另一个就是谢烁。
　　在那段无聊看闲书的日子里，谢烁经常待在公共图书馆翻看各种读物，在他十几岁的认知中，法律和亲情一样都没给他留下太大的印象。
　　他只知道除了那些一定不能做的事情之外，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做。
　　所以慢慢的，他知道了白雁这么对他是犯法的，这叫虐待孩子，他完全可以去告白雁...
　　在他还不太成熟的思想中，这样的想法也只存在了一段时间，因为他不敢这么做，失败了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忍受白雁的折磨，成功了...如果成功了，摆脱白雁，那他又能去哪里呢？
　　书里告诉他，孩子是不可以和亲生父母脱离关系的，无论是血缘还是法律上。所以不管是父母虐待孩子，还是孩子虐待父母，双方都不可以摆脱这种令人操蛋的关系。
　　但是书里也告诉他，按照法律，这种关系可能短时间内无法改变，但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你可以随时选择离开。
　　他在和白雁不多却每次都令他深刻的谈话中，知道自己不过是作为一个替代工具接受着她的怨气，也知道如果没有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离不开，白雁不会让他走。
　　他需要工具，但是他没钱，所以谢烁意识到的时候就开始出去挣钱了，除了应付李妈忘记给他饭吃以外，他攒的第一笔钱就先拿去买了手机。
　　在这之后的很长时间里，谢烁都会拍摄下白雁打他的视频，来不及录像的时候也会提前把录音打开。
　　时间不长，跨度也就两年左右，在这之后，白雁已经不再打他了，而他手里攥着这份所谓的证据便是度日如年，就盼望着自己快些成年，却怎么也想不到，在成年之前，他先得到了林峥。
　　林峥带着他离开那处泥沼地，给了他一个家。
　　怎么会不感激呢？谢烁简直想把自己拥有的都给林峥才好。
　　他站在原地缓了缓，然后拿出手机给林峥打电话。
　　现在不过早上十点左右，距离他给林峥发消息也才过了两个小时，但是他现在就想听听林峥的声音，问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
　　林峥没接电话，谢烁打过一个之后就不再打了，他知道林峥是有事在忙，只要让他知道自己有事在找他就好了，林峥看到了自然会联系他。
　　他早早地回了家，没有心思去做任何事情，拿着U盘去了书房。
　　他把U盘插进电脑，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打开这个U盘。谢烁自虐一般地打开那些录像看了一遍又一遍，录音也是听了许多遍。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此时他一点不想看到不想听到这些，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循环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客厅传来声响，谢烁睁着一双血红的双眼慢吞吞地把视线移向门口，书房的门紧闭，电脑彻底安静下来，阿姨过来了，给谢烁做饭。
　　一直等到阿姨做好饭，收拾完房间离开，谢烁才从书房出来，他扫了一眼饭桌，并没有什么胃口，于是回房间睡觉了。
　　这一觉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能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脸，他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惊喜地看着坐在床边的林峥，一把拉住了林峥的手，说：“哥，你回来了！”
　　“中午没吃饭吗？”林峥问他，顺便抽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情绪依旧不高，表情淡淡的，但是此时的谢烁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见到林峥就一切不是问题。
　　谢烁一骨碌爬了起来，坐在了林峥对面，“没有吃，我睡着了，哥，你昨天去哪里啦？”
　　“去外公那里有点事，你先去洗洗脸，我把饭菜给你热一下。”林峥说完就站起来要离开。
　　“一会儿再吃行不行？”谢烁坐在床上，抬头看他，语气是弱弱的请求，“我想抱抱你。”
　　谢烁的头发翘起来一缕，此时刚睡醒的眼睛里带着雾气，却像是装不住心底的委屈一般，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林峥终究是没有狠下心来，他转过身伸手揉了揉谢烁的脑袋，坐在床上的人立马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林峥的腰，依赖性地蹭了蹭林峥。
　　“行了...”林峥让他抱了一会儿，然后语气淡然道：“先吃饭。”
　　谢烁没松手，想到了自己现在有错在身，连忙道歉：“别生气了我错了，哥，我真的错了。”
　　他没有说自己错在哪里，林峥也没有和他挑明自己说的是什么，两个人就像是在打哑谜一样，凑巧的是说的还是同一件事。
　　林峥语气带着训斥的意味：“别撒娇！”听起来却不是太严厉。
　　这一次回来，林峥待不了太长时间，陪着谢烁吃了个午饭之后又要离开了。
　　林峥告诉谢烁，外公生病了，需要他在一旁陪着。
　　得知了原因，谢烁就不再闹了，乖乖地点头让林峥去陪着外公。
　　“你自己想想做错了什么事，我回来之后，希望你和我坦白。”林峥拿出家长作风，临走之前略含警告地提点了一下谢烁。
　　“嗯嗯，我会的。”谢烁短短一天的时间，就被这个事情弄怕了，当下不敢再提出什么异议。
　　谢烁站在电梯门口，眼巴巴地往里望着林峥，脸上尽是不舍，在电梯门关上之前问：“哥...要是...要是我月考进步了...那个奖励...”
　　他扭捏着不好意思说，但是害怕林峥会因为自己这一段时间的表现直接收回自己说过的话。
　　林峥看着他别扭的样子，这两天压在心中的阴霾消散了些，他冲谢烁笑了笑，“看你表现。”
　　“啊...”谢烁控制不住自己脸上失望的表情，但在电梯门即将关上之前，焦急地冲林峥说：“哥，想我了给我打电话啊！！”
　　电梯里的林峥微微一愣，不禁失笑，看来得打电话了，要不然怎么证明自己想他了呢？
　　外公年纪大了，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幸好家里有人及时看到，把他送到了医院才不至于出现大问题。
　　林峥昨晚上刚走出家门就接到了孙琦的电话，孙琦说话很严肃，林峥挂了电话就赶往医院。但外公虽说摔了一跤，但好在伤得不厉害，让林峥虚惊一场。
　　一晚上没回家，第二天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才找了个空隙赶了回来。
　　昨天他是负气离开的，听起来挺幼稚的，但也的确如此，他不可能永远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把它把握在一个很完美的度。
　　经过一天的消化，他早已不像昨天那么生气了，但也决定和谢烁好好地聊一下这样的事情，明确告诉他，以后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想都不要想。
　　在其它事情上他可以纵容谢烁，但在健康和学习上面，他有自己的原则。
　　小区外有车在等他，林峥上了车，直接去往外公家里。
　　司机之前主要负责接送孙琦，林峥陪着外公这两天就专门负责接送他。
　　林峥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拐到了一家糕点铺，给外公带了点儿他挺喜欢吃的糕点，回到家的时候，孙琦也在。
　　“怎么才回来啊？你外公刚才还说要给你打电话呢！”孙琦结果他手里的糕点，有些责备地说。
　　“我回了趟家。”林峥说。
　　“回家啦？是去拿什么东西了吗？”孙琦惊喜地看着他，“还是说，你要搬回家住吗？即使不回家，这两天也先陪着你外公吧。”
　　林峥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很明显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他给孙琦说：“妈，我去学校那边了。”
　　孙琦脸上的笑容一僵，说：“那里怎么能是家呢？顶多是住一住的出租房罢了。”
　　“不过房子是你买的，我不干涉你这件事。”孙琦说，“你说高考前想认真备考，我们都理解，但是距离高考没剩几天了，考完是一定要搬回来住的。你住在那里算怎么一回事呢？”
　　“妈...”
　　孙琦打断他：“行了，不说那么多了，你先上去看看你外公吧。”
　　林峥最终也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出来，自从上一次和孙琦那么一坦白，孙琦应该会把他的意思了解的七七八八，而背地里是否去调查些什么，林峥想，以孙琦的性格，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对林峥有期望。
　　这样的期望直接导致她不能接受第二种可能性，林峥的人生就应该是一帆风顺容不得出一点错的。
　　林峥也不是没任性过，孙琦给他规划的路线都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通常会选的。初中上学，原本是要和季明夏一起去国外上学的，但是家里老人舍不得，林峥也不想去，孙琦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高中非得从私立高中转到一中来，孙琦最后也妥协了。
　　拒绝保送资格，孙琦虽然很生气，但最后也接受了林峥的理由。
　　不是说孙琦立场不坚定，与其说宠孩子，倒不如说她相信林峥，无论选择哪一种方式，林峥最后都会成为佼佼者，而无论他怎么选择，孙琦都要保证林峥一直没有偏离她所设定的航道。
　　所以她很少干涉林峥，一是觉得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更加自由，第二个也是相信林峥。
　　但是当事情一旦脱离她的控制，孙琦不会不管，所以她不接受林峥对于这件事的所有解释，也就不想在这上面和林峥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