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海计划》正常仁

17、内里的星辰宇宙

　　又到周末了，这次林芝打算回家，把找到固定兼职这个好消息跟家里人分享。下午林芝提前收拾好要带回家的东西拿上教室，然后放了学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今天天气晴好，林芝决定骑自行车回家。虽然家里人叫她搭班车回去，但后来她感觉不太喜欢搭县里的班车，又闷又有一种很难闻的气味，所以跟家里人说如果下大雨就搭班车，晴天就自己骑车回家。

　　出了校门，是一段沥青铺就的国道，道两旁是不知名的高大树木，风一阵阵地迎面吹来，踩着单车在树荫里前行，很惬意。

　　过了一阵，想起以前跟文琼还有张洁她们一起回家，路上大家说说笑笑的，热闹又有趣，现在她们都不敢跟我走在一起了，她们的热闹和有趣也跟我没有关系了。

　　怪我经常倒霉。

　　以前初中同学呢，关系比较好的那几个，成绩好的、有熟人的都到城里去了，成绩不太好的又去念中专学校了，现在剩下林芝一个人。
　　自己一个人，这也是选择存幸运值需要付出的一点代价吧。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一路前行一路想着，注意到后面老是有人一声声地叫：“资！姿！咨！”

　　谁呀，声音听起来越来越近，林芝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郑品良骑着单车追上来，龇着牙冲她继续叫道：“zi！”

　　林芝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叫谁呢，你直接喊林芝不就好了嘛。”
　　“老是喊名字多见外。”

　　“哦，那这么说的话，我应该喊你什么？”
　　“叫我Thank良。”

　　林芝笑问：“为什么？”
　　“三口良啊，笨。”
　　林芝额上滑落一滴汗：“好吧……”
　　“哈哈，这也是我刚刚才想到的，有意思吧。”
　　“呃呵呵，是个还不错的冷笑话。你初中英语课上英文名也用的这个吗？”
　　“没有，我那时随便选的一个，Peter，你呢？”
　　“我选的Linda。”
　　……

　　林芝和郑品良两人并排前行，偶尔会沉默没话说，但林芝觉得有人陪她同行，她也挺开心的了。

　　郑品良好奇问：“你在刘思诺家小炒部干活，她们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啊？”
　　林芝犹豫了一下：“嗯……告诉你可以，但你不能再去跟别人说。”

　　“放心吧，我才不是大嘴巴。多少？”
　　“一个月七百块，每天中午和傍晚各一个小时，而且我还可以在小炒部吃饭。”
　　“哦？那很不错哦！刘思诺这么仗义。”
　　“那是！阿诺人可好了，她们家人也很好讲。”

　　又沉默了一会儿，郑品良想起来：“你喜欢听歌吗？你有没有随身听？我好像都没见你在教室听过。”
　　林芝回道：“喜欢啊，以前是有一个，不过经常卡带，暑假的时候被我不小心扯坏了。”
　　郑品良提议：“去我家买一个吧，我老爸就在镇政府前面摆摊，我家就是卖这个的，可以给你算便宜点，送给你都行，学英语没有随身听不行啊。”
　　林芝有些意外：“政府前面那个卖复读机的摊位是你家的呀？我之前那个随身听就是在那里买的。”
　　“哈哈，是我家的呀，我老爸靠卖这个赚不少钱呢。”

　　这话林芝是相信的，以前每次赶集日去镇上玩经过政府门口那条街，每个摊位前面都围满了人。初中的时候就听说郑品良他们家在镇上有一栋四层的临街天地楼。

　　“我听说在政府前面那条街摆摊都需要政府里面有熟人的，是这样吗？”
　　“算是吧，我堂叔在政府办公室。”
　　“果然。”

　　不知不觉他们俩已经差不多要回到镇上了。

　　“就快到了，你去不去嘛？”
　　“我确实也想再买一个，可是我现在身上没带多少钱。”
　　“哎呀，你看好了可以先带回去，改天再拿钱给我啊。去我家买你不会吃亏的，走走走……”

　　两个人停在路口，林芝半推半就的，最后还是跟着郑品良去了他爸爸的摊位。

　　今天不是赶集日，也到傍晚了，街上人不是很多，林芝远远的就看见郑爸爸正拿着什么工具坐在摊位后边，低头修理一个复读机，手里的工具一不小心掉了，滚落到摊位前面，他便一瘸一拐地从摊位里边走出来，弯下腰去捡。

　　林芝想起来，以前来买磁带的时候就注意到过，摊主叔叔好像腿脚不太好，腰也不太站得直，可能是受过伤或者天生有点缺陷。

　　走得近一些，郑品良喊道：“爸，我回来了！”
　　郑爸爸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然后眼里尽是暖暖的亮光：“儿子回来啦，得，可以收摊回家了。”
　　郑品良抬了抬手：“先别急，爸，这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也是高中同班同学，叫林芝。”
　　“诶，林芝同学你好！”
　　“叔叔好！”
　　郑爸爸一边热情打招呼，一边打量着林芝，然后点头称赞道：“嗯，一看就知道是个爱学习的好学生，不像我们家阿良，从小到大就知道调皮捣蛋！”

　　林芝谦虚回道：“叔叔您过奖了，其实郑品良在学校表现得也很不错呀。”
　　郑爸爸哈哈一笑：“真难得啊，有人给他说好话。”
　　郑品良挺开心：“爸你还真说对了，林芝她成绩很好的，上次期中考试是我们年级第二名。”
　　郑爸爸立即惊叹道：“哇！那确实是相当好啊，臭小子你可要向人家好同学多多看齐，别整天就知道玩没个正形。”
　　郑品良笑嘻嘻的，接道：“我会向她看齐的，我们俩是好朋友，所以我带她来咱们家选复读机嘛。”
　　“哦！那好啊，快看看，喜欢哪一个，随便挑！”

　　林芝开始看摊位上的商品，他们家种类还挺多的，有只比五号电池大一点的收音机、跟作业本差不多尺寸的复读机、橡皮擦形状的MP3等等，拿起一台步步高的复读机，这款是现在比较多同学在用的，高保真音质，机身放卡带的上半部分银白色，下半部分喇叭蓝色。

　　“你用这个试试。”郑品良拿起一盒流行歌曲合集的磁带递给林芝。
　　林芝接过来放进去，按下播放键，周杰伦的《七里香》前奏响起，音质清晰纯净听起来很舒服，风吹松涛的响动让人身临其境，心驰神往，林芝一时听得着迷了。

　　郑爸爸看出来林芝对这款复读机爱不释手：“喜欢这个吧？”
　　林芝点点头：“嗯，喜欢。”喜欢是喜欢，但她感觉应该会有点贵，如果真要买的话还是买其他便宜点的比较好，不过她好奇问了一句，“这个要多少钱？”
　　郑爸爸假装不高兴，皱眉道：“什么钱不钱的，你跟我们家阿良这么多年同学，又是好朋友，你既然这么喜欢，就送给你了！”

　　郑品良也对着林芝嘿嘿一笑，说：“你看，我说让你来不会吃亏的吧。”
　　林芝不好意思地笑了，推辞道：“这个对我来说比较贵重，白送的话我可真不能要。”
　　“没关系的，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啊。”
　　郑爸爸也表示：“对啊，同学之间送点礼物也很正常的呢，你看我们这里，还有大把多，你拿一个回去用，不碍事。”
　　看林芝仍然犹豫，郑品良又说：“除非你没有把我当好朋友。阿诺认识你还不到半年哦。”

　　郑品良这话其实他没有说全，没头没尾的，但是林芝能听明白。还有郑爸爸也是好意，她心里感动，可是当然不能这样平白无故接受他们的恩惠，这台复读机估计也要200多块钱呢，便在心里搜罗着话语，想到了，然后笑笑说：“好朋友不是用来占便宜的。而且我到小炒部工作也付出了劳动啊。”

　　郑爸爸和郑品良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弯腰从下面纸箱拿出另一台看起来款式差不多的复读机，说道：“这是我回收的半旧机子，原先里面有一个零部件坏了，不过不是核心部件，我今天早上给换了新的，再用个三五年肯定都没问题。既然全新的送你你不敢要，这个旧的，你就拿回去用吧，不用客气。”

　　林芝接过手里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半旧的呀，起码还有八成新，也是犹豫着不敢接受。
　　郑爸爸又说：“哎呀，你要是还觉得不好意思，改天就给个二三十块钱，意思意思，给我家阿良，就好了，拿回去用吧！”
　　郑品良也一脸诚恳地说：“对啊，你就收下嘛。”

　　这下林芝觉得如果再推辞的话，就有点伤郑品良和郑爸爸的情面了，于是开心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谢谢！”
　　“不用客气，这些对你们学习有帮助的东西，我还是很乐意赞助滴。”郑爸爸一边高兴地说着，一边再找一个纸盒帮林芝包装好机子。

　　郑品良把刚才那盒磁带塞进来：“这是顺带的赠品，嘿嘿。”林芝也笑着由他了，况且她确实也挺喜欢听歌的呢。

　　这时又来了几个人想买MP3和复读机，郑品良说：“爸，那我先回去了。”
　　“好嘞，路上小心看车啊。”
　　“知道了。”
　　林芝轻轻摆手说：“那我也先走了，叔叔再见。”
　　“嗯，要是再有什么问题就拿回来给我修，不要跟我客气啊。”
　　“好的，谢谢叔叔！”

　　林芝和郑品良继续骑车在镇上的街道穿行，郑品良再次发出邀请：“前面快到我家了，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用了吧，待会儿我回到家可能太晚了。”
　　“嘿，这个我就是跟你假客气的啦，我知道你不会上去的。”
　　“……”

　　到了郑品良家楼下，郑品良手往上引了引：“到了，这就是我家。”
　　林芝停下来看了看，临街一排过去都是四五层的天地楼，一栋连着一栋，大体上风格都差不多，一楼是铺面，上面住人，每一层朝街的这一面都开有大大的铝合金窗，只是外立面贴着不一样的瓷砖。
　　郑品良家贴的是青灰色的瓷砖，有点浮雕的感觉。

　　“你快进去吧，你妈妈估计也快把饭菜做好了。”林芝确实闻到一阵不知道哪里飘来的饭香。
　　郑品良却低下头抿了抿嘴角，说：“其实我没有妈妈……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林芝心里揪紧了一下：“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郑品良抬起头来笑笑：“没关系，我家现在也挺好的呀，我和我爸，挺好的。”
　　林芝动容：“嗯，我看得出来，你爸爸，真的好好。”想再说些宽慰的话，却觉得想到的话语都有些苍白无力。
　　“你也快回去吧，要不等下天黑了。”
　　“那，我先走了，学校见，拜拜！”
　　“拜拜。”

　　从镇上再回村里，林芝又恢复成一个人。
　　以前也时常一个人，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不习惯，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林芝离开镇上越远，心里面就越是空落落的。

　　她开始回想，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从郑品良追上来搞怪龇牙喊她名字，到他家摊位挑选复读机，再到他家楼下的告别，随着自行车轮的滚动前行，逐渐像放电影一样，连绵不断地，一幕接一幕地在脑海中上演。

　　每一句话，每个语调，每个表情，甚至是他们谈笑间，她注意到的蓝天上一朵形状奇特的白云，她都能清晰无比地回想起来，尽管她一开始并没有刻意地去记住，但那些种种仿佛此刻还在眼前，还在耳边。而只要她不断地回想起那些画面，她心里的那片星辰宇宙，就开始缓缓转动，让她整个人有点浮沉不定，甚至有点想欢呼，想翩翩起舞。

　　直到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她忍不住在心里说，我这是怎么了？兴奋些什么呀，想点别的好不好。
　　先强迫自己脑子放空，什么都不要想，然后再想想家里的事情，才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