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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华夏与魏国的战事如火如荼,少了阿纯和司徒空两国的损失算是打了个平手。那些个心惊胆战的日子过到现在算是到了尽头,必须要做个了断。仗既然已经打了起来,两国谁赢,百姓都遭殃,谁说魏国的百姓就不是生灵了呢?如今涂炭一片,无论对哪国都是创伤。
      一旦打定主意,阿纯的行动力从来高得可怕。回到乐仪宫,她吩咐宫人们都去休息,宫人们纷纷照办,因为早就习惯了她的各种心血来潮。
      阿纯从箱子里翻出当年遇到司徒空时穿的那件白衣,梳洗更衣,描眉涂唇,一丝不苟。院子里安静得很,连叶子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这让她又想起了那片落满银杏叶子的人世间。
      首先,她要找到司徒空。要找到司徒空,她得先出宫。好在为了不让她受委屈,南宫玺给过她一个信物,在任何她愿意亮出这个东西的时候,她就能拥有类似于南宫玺的权威。实际她从未遇过需要动用的时候,兰芳实在是闺秀的典范,想来若没有她,兰芳必能与南宫玺相敬如宾,成就一代名君贤后传说。
      阿纯拉开乐仪宫的后门,刚刚探出一只脚,便被一个人捂着嘴给推了回去,阿纯在黑夜里瞪大眼睛看着来人,夜色深浓,她本该什么也见不清,胸口却本能地涌起一阵温暖:“司徒……”
      “别走这里,永宁!”夜色下的司徒空穿着便服,阿纯很少见到他一身平常的装扮,此刻他显得更有人情味一些,看见他着急地关照自己这些,阿纯觉得自己之前的决定值了,只有这个人才配和她一起活在人世间里。
      她不顾司徒空一副急切的模样,顺势靠近了司徒空,双手绕过他的腰际,闭上了眼睛。月影微风露华浓,司徒空这一刻僵硬地站着,心跳极快,哽咽着永宁二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阿纯仰起头看他,听他叫自己的那陌生不过的名号,便晓得自己果然猜对了,他们下午的御书房谈话必然说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冲他笑了笑:“我保家,你卫国,我们做着同一件事情,司徒空。”他的名字从她嘴里用最温柔的音调念出来,那是司徒空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快走吧,披上我的斗篷,从正门走。以后别再过问这些事情,离开这里,离开皇宫,回到你的家去……”司徒空握着阿纯的肩膀,语速极快目光坚定,说着就取出自己的腰牌递给了阿纯。
      阿纯笑出声来:“家?我若有家,怎会到这里来?”
      司徒空从军这些年不是没有遇到过细作,但是遇到这样的细作大约是仅此一次—美丽、高贵、无畏、大气,近于完美,除了他们属于不同的阵营。
      他将自己的腰牌塞进阿纯的手里,停顿了一瞬道:“纯贵妃,快走吧,即使皇上网开一面,大臣们也不会……”他此刻只是反复强调让她离开,却说不出其他的来。
      纯贵妃这三个字一针一针地扎在阿纯的心上,她冷笑一声:“差点忘记恭喜将军的婚事了。”阿纯将他塞过来的腰牌还了回去,反讽道,“我若拿了将军的腰牌,将军恐怕会被我连累。”
      司徒空的眉眼中有大漠的沧桑,她抬起手想摸一摸司徒空眉间,抬到一半,悬着手终究还是放下了,这才意识到一个被她忽略的问题。
      阿纯一直想带司徒空离开,去她的人世间,这是连南宫玺都不曾有的特权,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要不要、愿意不愿意,没有考虑过其他,一直以来她就压根没有问过司徒空的意思。
      司徒空被婚事两个字当头一棒,却似被敲醒了一样,也许阿纯话中的醋意终于让他确定了阿纯的心意,他一把握住阿纯的手,鼓起勇气说道:“我带你走,在银杏林中造个屋子远离纷争,过神仙眷侣的日子!”当年的一句闲话,他记至今日,阿纯眼前蒙上一层水雾。
      自当年林中一别,她享她的贵妃荣华,他战他的沙场厮杀,彼此间只字片语弥足且珍贵。
      司徒空注定是阿纯的心上人,只有住在对方的心上的人才会了解对方的心意。他俯身狠狠地吻了下去,阿纯等这一刻等了很久,终于猛烈地回应了起来。
      天上一弯下弦月,笑看这对世人。
      那是阿纯一生最美的回忆,她的爱人终于与她站在一起,司徒空爱她,仅仅是爱她这个人,世间最普通的小女子。
      美好向来只在一瞬间,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青砖地上投来的身影,这一幕给南宫玺的人生增添了最讽刺的一笔,一位是他器重的发小将军,一位是他深爱的美丽妃子。
      南宫玺是个皇帝,所以他即使发火的时候也得注意自己的皇帝形象,没有破口大骂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慨,而是十分利索地从司徒空的刀鞘中抽出了佩刀,一把扯过阿纯,几乎是将她摔在了墙上,那刀横在了阿纯的脖子上:“这是你的离间计吗,纯贵妃?朕给过你机会,给过你好几次机会!”南宫玺的声音压抑着愤怒和激动,他的手腕有些微微发抖。司徒空没有下跪没有解释,他上前手握刀刃阻止了南宫玺的下一步,鲜血顺着刀刃一滴一滴地滴在阿纯的白衣上。
      “别杀她。”司徒空说道,他素来没有太多话,或许是常在军中说话干净利索惯了,此
      时只说了这三个字,没有敬语。
      阿纯横了刀刃一眼,七星宝刀的锋锐一如当年,当初她就是通过这佩刀确认了司徒空的身份,想人生真真是呼应得当。
      她毫不畏惧地将目光从刀刃上移到南宫玺的脸上,月光下的南宫玺眼神充满了愤怒,在那愤怒之下甚至有些悲伤,可阿纯从未觉得哪里对不起过南宫玺。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南宫玺给予自己的宠爱,觉得自己和南宫玺之间是场交易,他想征服自己,输了付出些代价也是应当的,这其中并无什么亏欠,不过是愿赌服输。
      “这就是你的离间计?这就是你的离间计!”南宫玺狠狠地说。
      阿纯此刻的紧张并不是因为南宫玺第一次跟她这样凶狠的讲话,而是她很明白自己的答案会牵扯到司徒空。
      她很想迎上这刀刃直白地说这一开始的确是离间计,但她自己也中了计,她真真实实爱上了计中人,不过这人是司徒空而非皇帝南宫玺你!但此刻她却盘算起来,若她不认自己的真心,这边是铁打的离间计,司徒空还可以再做他的大将军,即使要受到些处罚也不会伤及性命。
      如今这场面断然是去不了那期盼已久的人世间了,退一步,能保他性命便好。于是她露出了妩媚的笑容道:“还不够明显吗,南宫玺?”能不慌不忙直呼南宫玺其名的,从来只有阿纯一个,她没有看司徒空一眼,视线落回他仍旧紧握刀刃的手上,轻轻道,“我赢了。”
      南宫玺那一刻应该是伤心的吧,也许下一刻他就会下令斩下阿纯的头,也许他会下令将阿纯收监百般折磨,但南宫玺只是冷笑一声,反手将手中刀递给了司徒空:“朕与你情同手足,此女用心险恶实在堪诛,你杀了她,朕保你司徒家族世代荣耀。”
      刀锋映着寒光,金黄的银杏叶簌簌落下,像极了他们初见时候。她穿着的也是第一次两人见面时的衣裳,那肩膀处还有当年留下的血迹。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人,但司徒空无法向她举刀。
      无论司徒空做了什么决定,她都不怪他。现在她只怕他太傻。
      司徒空握着南宫玺递来的刀看着阿纯,看了很久,然后他做了和南宫玺刚才一样的动作。他倒转刀口,生平第一次将刀尖对准了自己,将刀柄递到南宫玺手前:“我替她死。别杀她。”语气中满是乞求,实质却是要挟。
      南宫玺为这一句疯话笑出了声:“司徒空,她承认这一切全是早有预谋,只为离间你我,你犯什么傻?”
      阿纯侧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波澜不惊地说道:“两国开战,你要什么?为了几座城池大开杀戒,赢了又怎样?这一仗打得旷日持久,魏国可耗得起?你国力耗得起,百姓可耗得起?你要的国土是生灵涂炭还是安居乐业?地方不在大小,你如此明白的人,当真为了野心不顾其他?你若觉得没有面子,便昭告天下,华夏公主做了你的阶下囚三年,可好?”
      阿纯笑得云淡风轻,看着南宫玺眼神里稍稍退去的杀气,继续道,“这一切如你所说,都是计谋,在这计谋里本宫不曾动过一丝私心。”
      她轻轻摇了摇头,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司徒空的刀冲了上去,那刀刺进她的左胸口,血如红梅落在她白色长衫上一朵又一朵,她倚靠在青石宫墙上,痛苦地捂着那刀刃,刀刃上还残留着司徒空手心的血。
      她露出了最后也是最美的一朵笑容:“司徒将军,你说外头的月亮冷不冷?”
      阿纯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你刚刚说的“我带你走,在银杏林中造个屋子远离纷争,过神仙眷侣的日子”还算不算数,但是她不能问,她是一个细作,没有立场去爱敌人的统帅;她是一个细作,是阴谋如影随形的傀儡;她是一个细作,注定了那个人世间只是一个幻想;司徒空在她临死前的那三个字“你等我”足够她不枉此生。爱情中的双方需要默契,司徒空分得清什么是阴谋什么是爱情,他明白阿纯的心意。
      但司徒空此刻木讷得只能重复三个字:“你等我,你等我……”
      阿纯对司徒空笑了笑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双手扶着刀刃艰难地将自己身子转了一个方向,她看着那高高的今生无法逾越的宫墙,冲着华夏国的方向缓缓地跪了下去,随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和当年她受伤倒在杏林之中时一样,如一只被箭射中的白色的鸟。
      她终于获得了自由身,却没有到那人世间去,她眼睛没有闭上,死死盯着那门口的方向,那门口终于涣散成白色的光。
      她曾经以为人世间是最灿烂的奢侈,到如今才晓得那是多么孤独的自由。
      哭了曼陀罗,笑了阿纯。
      阿纯的故事讲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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