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重生成姑娘[红楼]》星海放羊

7、第 7 章

　　“卯时，起床，洗漱，穿衣，梳头。”
　　“辰时，陪薛太太吃早饭，薛老爷、薛大少爷经常也在。”
　　“巳时，陪薛太太听家事汇报，或是听丫头念《三字经》打盹，偶尔兴起写字，不过百来字就放弃。昨天有婆子进府测量，准备裁制流行的新装。”
　　“午时，吃饭，一般共餐的只有薛太太。饭后有时散步，有时小睡。”
　　“未时，到申时之间，在茂林院，具体做什么未知，不过根据收拾的字纸，《三字经》写得不少。”
　　“酉时，晚饭。”
　　“戌时，入睡。”

　　何静终于一雪前耻，把跟在薛蟠身边的日程表细细地记录下来，呈报给主子。但云六拿到手时，心情是错乱的。

　　他苦思良久，对何孚问道：“能不能把何静撤出去？”

　　何孚苦笑道：“只怕会打草惊蛇，适得其反。卢百户带着京城调来的人，正在清洗江南各地的分支，以及以前的消息网，暗地里吸引了不少目光。薛家应该不会这么快调查小姐身边丫环的背景，就算查，外面的人也不难以应付过去。”

　　两人都对当前的发展始料未及。何静的安排不过是保卫皇子安全的一步闲棋，却酝酿成骑虎难下的局面。但要让江南新到任的情报机构头子卢百户对六皇子的安全不上心也是不可能的。离京时，卢百户就私底下面见过圣上，得过暗示，知晓皇宫中竟然有人胆大包天，直接对皇子下手。所以进入金陵城后绷紧了神经，明里暗里的护卫力量都安排上。

　　云六瞪着薛蟠的行程表，正尴尬时，何孚劝道：“过上数月或是一年，卢百户那边安稳下来，再安排‘爹娘’上门接。”

　　“只好这样了。通知何静蛰伏，不要再记录薛小姐的事，做好丫头该做的。”六皇子合上行程表，不由得对薛姑娘萌生小小的愧疚之意。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何孚领命，正要退下之际，院中突然传来不明显的喧嚷，在安静的屋里十分突兀。云六爷心情不爽快，索性出门要唤江健，但他一出门，就看见垂花门的那一边，薛姑娘带着面露慌张的何静，朝他望来，顿时心里就是一缩。

　　薛蟠会路过修竹院的理由其实很简单。这是她要去茂林院，可以选择的一条路。只不过往常特意避开，而今天忍不住路过一趟。

　　意识到薛蟠正在往修竹院的方向，何静就有些紧张。她今天刚寻到机会，按照约定的法子，给哥哥递消息，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但姑娘怎么突然改变路线？

　　薛蟠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只是遥望着修竹院外在的雕饰和彩绘，顺着半掩的门缝，偷看一眼宽绰舒朗的院落内部，在敲门和转身就走之间犹豫不决。

　　而没想到她一走近，墙头就上冒出一个人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江健。他挥舞着帕子，指挥小太监推门，压着声音请薛蟠入内。

　　薛蟠却只是摇头。她为自己的不坚定感到难过。

　　明明刑场上许下的宏图大志是振兴家业，可老天爷让薛蟠重生为一个女子，让宝钗成为哥哥，她曾经下的决心就像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抓周的时候，薛蟠不肯放弃，主动拿走一本书。在场所有人，只会夸她将来必然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巾帼不让秀媚，一水儿夸女子的词语。

　　没有人再对薛蟠寄予厚望。父亲不再骂他不长进，对她听书打盹的滑稽事一笑而过，温言安慰她不必着急。

　　五年的时光，仿佛温水煮青蛙，让薛蟠在天长日久之中，不再时时刻刻提点自己，曾经是个多么混蛋的男人，重活一世应该奋起。

　　修竹院来的漂亮少年，和茂林院中日夜苦读的宝钗，是最后一根稻草。真正让薛蟠意识到，脑海里计划得再好听，她仍旧是那个爱美色不爱读书的性子。

　　所以今早的例行许愿中，“男女归位”的期盼迟迟说不出口。薛蟠只敢求薛家祖先饶了自己，恢复她三十年的男儿身。

　　薛蟠静静地想，静静地看，修竹院中站立的少年，和刚来薛府时仍旧是一个模样。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半在日光笼罩中染上柔和的暖意，另一半藏在背光处看不清神色。

　　她揉了一下泛红的眼角，狠狠地瞪云六少爷一眼，又转头打量自己打破旧例选择的大丫头。

　　最后连招呼也不打，坚定地走向茂林院。一边走，一边鼓舞自己，不就是她上下两辈子见过的最漂亮少年吗，再漂亮也没有爹爹的意见重要，没有薛家重要。而她已经在仆人的选择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再接再厉。

　　殊不知，薛蟠的行为，在云六眼中另有一番意味。

　　江健眼睁睁看着主子愈发苍白的脸色，胆战心惊地请罪道：“是奴才擅自开门，和薛姑娘说了两句话，请主子责罚。”他这些日子一根筋地等薛姑娘等得心急，丧失了理智。

　　“薛姑娘既然没有进来，这一次饶了你。你也不必再等了，她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来。”云六哑然失笑。他真的未曾想到，不过五岁的姑娘，是如何察觉何静的疏漏，竟然带着人来耀武扬威。

　　他想吩咐何孚收拾残局，何静也许很快会被薛家赶出去。

　　刚走进薛府，见到薛大人的瞬间，云六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受欢迎。薛大人的神色语气，恭敬的表面下掩藏着冷淡，是他在宫中见惯了的。

　　但他身份尊贵，再落魄的皇子也是皇帝的儿子，何尝会顾忌臣子的想法。

　　然而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薛家姑娘……

　　六皇子心中苦笑，一时间心思难言。

　　江健不明所以，把门房处呈上的帖子告诉主子。有两个人，一个是太医院刘太医，另一个姓任，曾任户部主事，前不久刚被去职。

　　云六一听，就知道背后肯定有父皇的意思。若以他狼狈离京时的想法，在太医面前装虚弱，留下必然不甘心的任主事等待时机。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在父皇面前增加存在感，把二哥拉下太子之位。

　　但这一切谋算，在薛姑娘愤怒的眼神下，蓦然间变得索然无味。

　　他早就已经孑然一身了。母亲早亡，奶娘被养母甄贵妃收买，七弟只是趋炎附势。争或不争，有什么意思？汲汲营营，最后欺负的却是个小姑娘。

　　云六没有接过帖子，只是吩咐江健退回去。太医不见，主事不见，连给卢百户寄的信，此时想起都有些后悔。

　　院中突兀地吹过一阵风，竹身摇摆不定，竹叶沙沙作响。云六凝视着风中的竹林，决定等待，等到风吹起来，再选择往哪一边摆动。

　　只留下一个背影，却荡漾起无数涟漪的薛蟠，很快走入茂林院，把何静留在外头。

　　何静知道这是来茂林院的惯例，但还是忍不住心慌意乱。她高度怀疑薛小姐已经洞察一切，否则怎么会一传递消息，薛小姐就路过修竹院，又怎么会在离开修竹院的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如果属实……何静不禁隔着白墙往修竹院张望。皇家密探在泄露身份后的应急培训中没有教导怎么应付一个五岁的姑娘。她是应该先发制人、痛哭流涕地博取小女孩的信任，把事态发展控制住，然后继续为主子爷工作；还是干脆溜之大吉，掐灭一切牵连主子的可能？

　　守院子的小厮一如既然地热情奉承，何静却没有了往日发展下线的干劲，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人闭上嘴巴。

　　此时，还未到丁夫子前来的时间，薛蟠刚进门，就看见往常挺立的背影，不同寻常地伏在桌上。

　　薛蟠心中一跳，大惊失色，背后一股寒气直冲后脑勺。她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走到宝钗身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直到抖动的手指在鼻下感受到稳定的呼吸，薛蟠紧张的心情逐渐缓和，才有心思察觉宝钗只不过是睡着了。

　　他的脑袋枕在左臂上，曾借捏在右手的毛笔滚出去老远，在宝钗脸上、桌面上，宣纸上，都洒下点点墨迹。显然是宝钗写字时忍不住困倦。

　　薛蟠气急之余，还想着为宝钗多考虑。她拿出手帕，沾水抹去逐渐干涸的墨迹，换纸洗笔，收拾好残局，最后把妹妹唤醒。

　　宝钗揉揉眼睛，打完哈欠，面色红润，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她见薛蟠肉眼可见的不悦，笑吟吟地解劝：“我真的没事。昨儿头一次正式破题作文，想到深夜，睡得晚了些。早上听完夫子的分析，兴奋尽去，吃完中饭后才忍不住打瞌睡。”

　　“反正你怎么说都有道理，哼。”薛蟠气呼呼地坐下。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宝钗当薛家大少爷，比自己称职得多。她在科举一途上，拍马也赶不上。

　　姗姗来迟的丁夫子，一如既往地拉着脸，说着怪话，眼神语气中尽是瞧不上的意思，仿佛期待养尊处优的学生翻脸。但他又横又怂，讲的课，布置的作业，叫人抓不住大把柄。

　　宝钗胸怀凌云之志，愿意选择隐忍。

　　可薛蟠愈发地忍不住了。不管是死前，还是重生后，她都发誓要守护曾经亏待的家人。难道坐视妹妹忍受夫子不公正的对待，能是保护妹妹的一种方式不成？

　　她捏紧肉乎乎的拳头，恨自己年小力弱，不能在丁宣那张得意洋洋的白胖脸上来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