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重生成姑娘[红楼]》星海放羊

8、第 8 章

　　万籁俱寂的茂林院中，长大后的薛蟠环顾周身，四下无人。一种难以说清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做梦。恍惚间，父亲突然现身，蒲扇般有力的大手掐住薛蟠的脖子，愤怒地吼叫：“都是你！是你毁了薛家科举进身的希望。”

　　“不，不是的。丁夫子不适合妹妹，我们还可以再找。”薛蟠的胸口起起伏伏，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滴。

　　薛老爷面色狰狞，眼中透出狠厉的光芒：“不，你该死。”
　　那双可怕的手骤然收紧……

　　不——
　　无边的恐惧淹没了薛蟠。
　　瞬间，他吓得从梦中醒来。但眼睛仍旧紧闭着。
　　直到擂鼓般的心跳逐渐放缓，僵硬冰冷的肢体从麻痹中恢复，薛蟠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悬挂在头顶的床帐，刚换过，绣的是一只公鸡站在石头上打鸣的图案，借谐音寓意吉祥。
　　浑身无力的薛蟠放空精神，头一次细细地打量着绣品。图案中，打鸣的公鸡活灵活现，描绘石块杂草的线条明快秀丽，不愧是江南有名的绣娘。

　　只是，她也许要让爱女心切的薛老爷失望了。
　　今儿离开茂林院时，薛蟠做好决定，要自己出面赶走丁宣。薛府上下四个主子，除了她之外，都是体面人。只有薛蟠习惯过坏名声的日子。
　　当初小厮隐去“呆”字，报上“霸王”诨名时，她还洋洋得意，自以为金陵城第一权贵少爷，行事愈发肆无忌惮。现在，不过要表现得不敬师长、不通诗书、横行霸道，以她曾经驱赶夫子的丰富经验，手到擒来。

　　夜渐渐深了，窗户披上一层银纱，清丽的辉光顽强地透过窗纸，彰显自己的存在。
　　薛蟠困意上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可是从噩梦中醒来的记忆太过深刻，让她下意识地抗拒睡眠。干脆披衣而起，蹑手蹑脚地走向外间。

　　今晚是何静守夜。她的铺盖隆起一个大包，似乎把整个人都拢在其中，没有用上枕头。

　　薛蟠松了半口气。
　　幸好奶娘已经离开。她生养过好几个孩子，习惯性地浅眠，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发现幼儿夜半的惊醒。自薛蟠几度梦到上辈子的结局，一头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奶娘便常常带着她一起睡。
　　通过第一关，薛蟠继续轻手轻脚地开门，往花园里走。

　　今天正好是满月，一轮皓月挂在湛蓝的天幕之上，光华灿烂。
　　薛蟠遥望着天空，突然想起一句诗。
　　她特意找到一棵大树，站立着紧挨树干的位置，然后绕上一圈找角度。好一通忙活，才见到仿佛挂在树梢上的月亮。

　　薛蟠吃吃地笑起来，乐不可支。
　　她正待要走，突然意识到月亮旁边有一个人影。
　　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害怕，薛蟠定睛一看，竟然是云六少爷。
　　原来薛蟠找的树，离修竹院极近，不过十来步的距离。

　　云六坐在屋顶上，痴痴地仰望月亮，半天也不动弹。他披散着头发，被月亮照得发光，温柔和顺，和白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相距甚远。

　　隐秘无人的黑夜，埋藏了薛蟠所有的顾忌。她搓了搓手掌，指骨节发痒，心尖仿佛偷跑进一只猫，扬出肉爪闹得天翻地覆，连脚都趔趄着挪出一小步。

　　干了。

　　薛蟠跑出漆黑的树影，站在空旷中，朝云六挥舞双手，渴望得到注意的动作之大，就差直接喊：“我，是我，我在这里，看我呀”。
　　她全方位、无死角地手舞足蹈了好几圈，终于被云六赏了一记犹如沁了冰水的目光。

　　原来还是白天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薛蟠更觉得兴奋，捡起地上的碎石往上扔。
　　小石子在屋檐上滚了好几滚，敲击着屋顶的瓦片，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云六的目光霎时间带上了杀气。

　　薛蟠早有预料。她摊开五指，让手心中的大石块暴露在月光下，熠熠闪光。
　　她对上云六的视线，笑得眉眼弯弯。

　　两人一时间僵持住了。
　　薛蟠干脆合上手掌，作势要扔，逼得云六不得不从屋顶上下来，走到她身边。

　　“你到底要干嘛？”云六一走进，马上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强势地握住薛蟠的手，夺走她掌中的石头。
　　他对薛家大姑娘的观感很复杂。但此刻，云六只想知道怎么制裁熊孩子。

　　薛蟠知道自己已经胜了一回，半点不抗拒，由着他施为。等云六放了手，她才伸出双手，笑眯眯地说：“六哥哥，我也要上屋顶。”
　　云六听得差点控制不住表情。一个可能识破了何静，能威胁住他，心中颇有丘壑的小姑娘，却说着能甜倒牙的话，向他示弱，这撒娇撒得违和极了。

　　“别胡闹了，回去睡觉。”云六扶额劝道。
　　薛蟠装天真装得有点上瘾，摆出状若无辜、没听懂的表情，嘴上却威胁道：“小六儿不答应的话，我只好把所有人都吵起来咯。”
　　她扫一眼周围，就知道云六和她一样，都是睡不着偷偷跑出来散心，必然不希望被人发现。

　　云六默然半晌，仿佛已经无力抵抗：“你也会被发现。”
　　薛蟠耸肩，拉起外衫的摆子福身，装模作样地说：“我只是一个五岁，什么也不懂，天真无邪，调皮捣蛋的小姑娘罢了。”
　　曾几何时，她顶着幼儿壳子，内中装着成年男人的意识，被奶娘喂足了两年奶水。从那以后，薛蟠的节操突破了下限，装傻卖痴再也没有心理负担。

　　然而，薛蟠这幅眉飞色舞，眼里闪光，自鸣得意的模样，落在云六眼中，活脱脱是个小恶魔。

　　薛蟠侧眼窥视云六发黑的脸色，生怕自己太过嚣张，触怒了他，以致于他干脆一拍两散，鱼死网破，两人都得不着好。
　　她一边注意着云六的神色，一边拉着他的衣角，软下声音，恳求道：“我从来没有坐在屋顶上观赏过月色，小六儿帮我一回吧。我以后不会来烦你的。”

　　云六的声音似乎是压着嗓子吐出来，低哑中带着点磁性。
　　“你上次说的话，没兑现吧。”

　　上次？
　　薛蟠和云六面对面说话的机会极少。上一次好像就是她要云六等她再来。

　　“哈哈，这一次肯定算。”薛蟠讪讪地笑着。
　　云六却别过脸，仿佛不在意，单手提起薛蟠，夹在腋下，说：“走吧。”
　　薛蟠顺从地抱住云六的手臂。夜色之中，她没有看见，少年的双颊和耳尖，染上了点点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