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薛老爷睡眼朦胧,听妻子提起修竹院,迷迷瞪瞪中说道:“修竹院中住的是当今的六皇子。”
薛太太听到答案,脑中嗡地一声,灵光一闪,兴致勃勃地问:“六皇子会在家里住多久?”未尽的话语中隐含了她的想法。
此时薛老爷已是全然清醒。他一直习惯于对家人把控局势,把他们安排得妥妥帖帖,谨慎维系薛家产业。但六皇子到来的原因和时机掩在云山雾罩之中,让他猝不及防,只好忧心忡忡地提醒妻子:“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接近皇子是好是坏。”
“怎么可能是坏事呢?”薛太太眼中闪着亮光,“你还记得我姐姐有个女儿进宫了吗?”
薛老爷听得发愣,回想起贾府的消息,向妻子确认道:“在宫里当女官的国公府大小姐?”
“对啊,显赫一时的荣国公府第,勋贵出身的金枝玉叶,竟然为了攀龙附凤,在皇宫伺候起人来了。”薛太太捂嘴,小心掩盖自己的幸灾乐祸,“听说元春进宫时,贵人体恤,还带着自己的丫环,在宫里也能做小姐。”
薛老爷久经商事,不比不通庶务的秀才老爷们,知道妻子和姐姐再如何有姐妹情谊,各自嫁人分离,境遇不同,天长日久间,攀比起来总会有些龌龊。妻子安于家事,并不是在人前说三道四的性格,所以他只是为了提醒妻子,分辨了两句。
“你的外甥女虽然顶着个国公府大小姐的名头,谁不知道是府中二老爷的女儿。公府中没有能担事的男子,全凭老太太装饰着漂亮的架子。就这样,竟然想进太子府,未免异想天开了些。如今能陪在甄贵妃身边,而不是直接回家,背地里,贾家不知道舍了多少老一辈的面子。”
“所以啊,我也不贪心。既然近水楼台有机会,给盼儿博个王妃之位如何?”薛太太嘴上说着,眼前仿佛已经见到女儿披红戴金,带着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入皇家。
薛老爷简直要以为妻子疯了,嘲道:“靠什么搏?薛家就算使尽了气力,也不过配得上做个王爷侧妃罢了。你这厢看不上贾家人在贵妃身边当女官,转头就要把姑娘送去当小妾?贾家人若是成功,未来可是个皇妃,做个妾还比我们女儿尊贵。”
薛太太拧着丈夫的胳膊不放,知道自己没道理,轻声辨道:“所以,要趁六皇子年纪不大,及早培养感情啊。只要六皇子不讨厌盼儿,以后就算是侧妃,也比旁人多一分情分。”
薛老爷听得笑出声,明白妻子不是疯了,而是傻乎乎的,还带着分这个年纪难得的天真。他不相信男女之情能在利益争端中,占据多大的份额。薛家有用,女儿就威风,薛家比不上王妃家得用,女儿就得向王妃投降。六皇子若是不甘心当个闲散王爷,盼儿当侧妃定然要受罪。
多年夫妻的薛太太如何不知道丈夫笑声中的不以为意,一边怒瞪丈夫的同时,也把自己的婚姻心得说了出来。
未来女婿的人品如何,在漫长的人生中其实只能靠运气,不如追求些实在的东西。比如皇室富贵,又比如无需在婆婆手底下受磋磨。
说得津津有味的薛太太马上被薛老爷讽刺道:“不受婆婆磋磨,受王妃磋磨?”
趁着妻子发愣的时间,他一言而决:“六皇子真的不合适。你什么时候见过年少的皇子,不在宫中受教育,竟然到江南来了?”
薛老爷把京中发生大案,六皇子可能受了牵连,被皇上厌弃,才扔到江南来一一告诉妻子,甚至不惜危言耸听:“和六皇子沾染上说不定还会丢了薛家的皇商资格。而六皇子完全没有继承大位的可能,完全得不偿失。”
薛太太撇了撇嘴,说:“你以为我傻吗?我倒觉得你是杞人忧天。六皇子都住到家里来了,还畏首畏尾,说不定皇上有意让你依附六皇子呢?”
“四王八公是皇上暗许的太子势力。和宁荣二公的贾家联络有亲、彼此照应的薛家,也该在太子麾下。可能只是因为六皇子是甄贵妃养子吧。甄家虽不在四王八公之列,也早和太子走得很近。”薛老爷双眼无神,喃喃自语。
“谁知道。”薛太太对此没兴趣,不耐烦地说,“六皇子没希望更好,盼儿说不定就能做王妃了。你忧虑惧怕去吧,别来打扰我们母子俩。”
她说完,背过身,被子蒙头,留下身后呆若木鸡的薛老爷。
第二天,一夜难眠的薛老爷顶着两个黑眼圈。薛太太却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屋里伺候的仆人都看在眼中,感叹老爷太太一把年纪还是如胶似漆,琴瑟和谐。
如胶似漆是真的,琴瑟和谐却不一定。薛太太打定主意,要尽早为女儿谋划,薛老爷犹豫着也随她去了。
只是见到粉妆玉琢的女儿,薛太太却没有昨夜的激动与兴奋,而是藏起自己的打算,先试探女儿对修竹院六少爷的观感。
薛蟠昨天睡得足,今天精神头极好。她听见母亲如此问,心中绷了根弦,以为是父亲的意思,义正言辞地说:“不喜欢,很讨厌。我去修竹院的时候,他还不理人。”
“是这样啊。”薛太太对女儿的态度始料未及,心里失望极了。昨夜预计的天作之合,今天完全成了女儿不喜欢的鸡肋。
她难以接受女儿变得如此之快,再次确认道:“你昨天不是还很喜欢大哥哥吗?别怕你爹,他以后不敢再说什么。”
薛蟠眨巴眨巴眼睛,抿嘴沉思:“母亲说的话是真是假?爹爹不过一天就变了态度?”
她想得脑壳疼,还是想不出个思路。面对母亲鼓励的目光,干脆胡搅蛮缠、转移话题,说:“娘,不是说今天要看丫环吗?我们这会就去看吧。我下午还去茂林院呢。”
“好好好。同喜,你去安排。”薛太太兴致缺缺地说。先是昨天的美梦打了个粉碎,今天让女儿和皇子有点交情的计划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新的一天,修竹院中也活跃起来。云六刚刚度过在薛府的第一晚。
他用力揉了揉额头和脸颊,昨夜显而易见地没睡好。但好在从奔波的旅途中恢复过来。
在云六眼中,书桌上垒砌的四书五经仿佛在嘲笑自己,于远离皇宫的出逃路上彷徨迷茫,才一时心软,着了道。他挥挥手,让何孚怎么搬来就怎么搬回去,再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命令江健严闭门户,不顾从小陪伴的老仆假装呜呜咽咽的委屈模样。
与此同时,何孚还呈上一份消息。户部的任主事,作为江南税银在京城的接收者,已经以失职罪论处,免官去职,此刻已经往江南而来。
云六阅毕,似笑非笑。这一案中,如果坐实丢失江南赋税的责任,任主事判得太轻。看来人人都默认他不过是个替罪羊。就是不知道他为何往江南来,莫非是不甘心?难道还想为自己昭雪不成?
他思量着改变自己命运的江南赋税丢失案,一心牵挂京中局势。领得他命令的江健,却是为主子的玩伴操碎了心,在修竹院门口足足等了一个上午,也没见昨日殷勤备至的薛姑娘半点踪影。
此刻的薛蟠,正绕过世代家仆列的队,再绕过签活契的可靠仆人列的队,在签活契的年轻女子中,挑出了最为壮实的一个,领到母亲身边。
薛太太看着面前体格敦实、衣着质朴的丫环,震惊地问:“你要这个?这是谁?”
厨房管事黄金氏硬着头皮说:“是前儿刚来,分在后院厨房的烧火丫头何静。”
薛蟠听了很满意。她选了个看起来就会干活,知晓疾苦,指望出府的农家丫头。
“不行,年纪太大了。”薛太太回过神来,马上拒绝。
黄金氏好似不懂看太太的脸色,补充道:“何静虽然看起来粗壮,其实只有十三岁,签了十年的活契。不过因着农家出身,地里的活都干,才长成这样。”
薛太太嘟嘟囔囔地抱怨:“都十五岁的女孩子了,该准备说亲嫁人,怎么能在府里待上十年。”
何静闻言,模仿着府中丫环福身,尽量平静地回道:“托太太的福,奴婢家中贫穷,听说薛府仁厚,盼着挣些钱补贴家用。”她此刻其实乃是十二分的兴奋。上一刻使劲力气只打听到两句话,挨了哥哥一顿批,这一会,竟然能混到正主身边,什么消息都有了。以后在主子身边,她大大地得用。
薛蟠在母亲怀中痴缠:“这不是正好吗?一个十三岁的何静,一个八岁的金莺,我身边两个贴身丫环凑齐了。”至于往后,两个丫环中必有一个更为贴心,到底选谁,是她说了算。
听得小主子认可,金莺的母亲黄金氏脸上笑开了花。她打败各位管事、管事媳妇,在大小姐身边拔得了头筹。
耐不住女儿坚持的薛太太只好答应下来,打定主意早些请个教引嬷嬷,莫让女儿跟着农家丫头学歪了。而烧火丫头何静,一刹那间连升若干级,成了小主人身边的大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