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大伯来了 ...
-
说转告,何芝柳便当真一字不落的完整转告,当然也信守承诺隐了那一段顽皮的话。
对此,汤慈倒没有什么意见,相反还倍感欣慰,颇觉得亏欠了侄女。
“芝柳,你看是否有困难?”好在没忘询问一下何芝柳的想法,毕竟人家点名要跟着她学。
“目前尚可,等收到大伯的回信或许就没办法了。”何芝柳实话实说,汤家的生意一丝不紊,眼下着实算不得忙碌。
汤慈:“嗯,如此你便暂且带着思珈 。”
“可以。”何芝柳应的爽快,随即面色不变的续道,“不过,我应当从何讲起?是否要教表妹玉石的三六九等?还是仅仅遇事的处理方式?亦或染料的形成运用?若是染料,这可就难倒我了,您也知道对于染料,家里恐怕没有人比两位妹妹更懂。”
这三个问题看似是“问题”,实则里面意味深远。
若要教杨思珈辨认玉石,那么相当于给了她插手汤家生意的资格,作为一个在经营中能说上话的人,即便是不够精通,也至少有三五分了解;而若只学处事手段,相当于纸上谈兵,成不了大气候;但若是学习染料方面,这就不得不深究要将杨家产业挂在汤家名下的动机了,因为杨家染料在杨家垮台前说一句在当地独占鳌头也不为过。
汤慈先是一怔,转而明白过来其中深意,点了点桌面,忽然看向何芝柳,问道:“芝柳是不是不喜思珈?还是不喜念勤?”
何芝柳仍是那一幅淡淡的模样,丝毫不诧异汤慈会这么问,笑了笑说:“爹说的哪里话,她们碍着我什么了,我为什么要不喜?虽然平日里我与两位妹妹接触不多,但已经足够我了解她们的为人,是不可多得的大家闺秀。”
只是这大家闺秀也分好坏,分天真与虚伪罢了。
“嗯……”汤慈想了想,“她若问起,你便看着教吧。”
这样说何芝柳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藏私,也不暴露核心,至于玉石,岂是十天半月就能学会的,更何况哪来的十天半月那么久,何芝柳没有等来汤善的回信,倒是将本人给等来了。
与汤慈一样,汤善生的慈眉善目,唯一不同的是,许是为官多年,很多时候汤善的眼神更为锋利,不动声色蕴含着上位者的智慧与威严,利落与果决。
初见这位大伯,何芝柳暗自胆怯了一瞬,被气势吓的,长这么大,见过最大的官仅是知县,可这知县在内阁大臣面前连个抬眼挥袖都比不上,能叫人不害怕吗,即使大伯笑得和善。
“大哥这次回来待多久?”汤善回来,要论谁最高兴,非汤慈莫属,那嘴笑得就没合上过,仔细看去好似还有一点……返童的迹象?
“后日返程。”汤善喝了杯茶,见了侄子侄女和侄媳妇,直奔主题,效率快的惊人,“这么些年我没有告过假,好说歹说才让皇上批准我回乡省亲,闲话少说,先办正事,走,去书房。”
汤慈像是已经习惯汤善的急性子,一边埋怨一边抬脚往书房走去:“大哥这性子一点没变,赶路不累啊,怎么也得先休息。”
“你以为谁都像你,做什么事慢吞吞的,但凡你再风风火火半分,咱家的步子也能高一分。”汤善瞪他一眼,回头对何芝柳道,“芝柳可千万别学你爹,慢起来要人命。”
要是没有其他人在场汤慈还能对这个事实一笑而过,可自己儿媳妇在一旁要他堂堂家主怎么忍,非要装一把很有威信的模样,与汤善打起了嘴仗:“大哥冤枉人,从小到大我可没拖过后腿,哪像你,再急还不是要坐在门口等夫子开门。”
“嘿,我说弟,几年不见,你竟还知道还嘴了。”见鬼了,汤善皱眉不解,忽见余光里何芝柳肩膀耸动,明显是在憋笑,才道原来是这样,“好在芝柳有的不是你的温吞,而是我的决然,否则这家业非得要隆儿来扛不可。”
“怎么着,羡慕我有个好儿媳。”
“啧,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又不是没有,更何况……我还有大、孙、子。”
哦豁,汤慈是彻底败了,败在了“孙子”上。
“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
“就欺负你怎么着了,你要不是我弟,我还不稀罕欺负你。”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像是回到了儿时,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损,让人不禁感叹岁月真好。
进得书房,刚刚看来幼稚的人瞬时变得沉稳,气氛也从活跃变成了凝重。
“朝堂最近不太平。”一语惊起千层浪,平头百姓只知边境战乱,却未殃及自身,所以总觉天下安定指日可待,可其中龃龉哪是外人能知的,汤善缓缓叹了口气,“各位皇子足智多谋,怕只怕到时候争相插足喀蔼一应事情。”
当今皇上正值壮年,皇子们早已能独当一面,但迟迟未立储,导致整个皇宫笼罩在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的生死搏斗中,若知晓喀蔼的事,不知会迎来怎样的算计,谁又知会不会是一场无声的腥风血雨。
“听大伯的意思,您是有合适的人选?”何芝柳问道。
汤善点头:“五十年前,太傅作为先帝的老师时曾出使喀蔼,虽没有达成和谈,却也促使了暂时的和平,他老人家一生心系百姓,备受皇上尊重与信赖。”
也就是说,由太傅提起皇上不仅不会怀疑,还会耐心思索建议。
“既是这样,为何问题依旧存在?”汤慈不解,以太傅的智谋怎会说服不了皇上。
汤善只需撇一眼就知汤慈在疑惑什么,摇了摇头无奈至极:“先帝驾崩的早,可以说皇上是太傅一手带大的,长久的外战,皇上已经疲惫不堪,太傅不忍心哪,再者并非他没有提起过,只是实在没有十全的策略,年年征粮,将士裹腹,哪还有喀蔼的份。”
果然如此,同推测的无二差别。
何芝柳:“那,大伯您看此事应当如何?”
“虽然皇上的精力没有放在喀蔼,但不表示对发生之事一无所知,幸亏你们没有轻举妄动。”汤善眼里露出满意与赞赏,“皇上很清楚喀蔼国主在找时机,而这时机至少近五年不会有,唯一担心的是怕喀蔼来个鱼死网破,所以关于边境的一举一动皆有专人汇报,那些个放喀蔼百姓进城的,私下交易的,在皇上心里有一笔数,不过是没有影响国运才不予追究,当然也是掂量了孰重孰轻的结果。”
换而言之,若何芝柳一行人当时大量交易,那么就有按叛国罪论处的风险,因为……
“皇上仁慈,可也不是让自己吃亏的主,尤其是在国库紧张的关口。”汤善抚着茶杯边缘,低且沉的说,“要想一个人乖乖将家业双手奉上,办法多的是。”
……何芝柳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颈侧有力的跳动告诉她自己还活着,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所有顺利的进程都需建立在皇上毫不知情的基础上,一旦被知晓,“满门抄斩”的帽子或许就会扣下来。
汤慈此刻也想通了其中关窍,嘶的倒抽一口凉气,大热的天竟打起了冷颤。
“大伯既然亲自回来一趟,当是有了应对之策。”何芝柳也就是后怕了几个心跳便恢复正常,“可是让太傅在中间转圜?”
汤善愣了愣,然后拍着汤慈的胳膊笑得很是开怀,仿佛遇见了天大的喜事,满眼的如释重负。
在汤慈蒙圈的神情里,汤善直起腰身,豁朗道:“在这一刻之前我还在想,我弟这么一个万事讲和的人要求能高到哪里去,诶诶,你别不高兴,我是就事论事,每次来信都要将侄媳妇夸上一番,我原以为是为了不想让隆儿压力过大,现在我才理解,芝柳当得起夸赞,弟,你说是不是?你应该没有想到太傅这一层吧?”
汤慈被噎个正着,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就算皇上再敬重太傅,也不可能事事答应,何况需要转圜的还是内阁大臣的亲眷。
一番话将何芝柳说的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讪讪道:“我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猜的。”
汤善明显不信,大手一挥:“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猜的?”
“啊?”冷不防被反问,何芝柳脑袋小小的顿了一个呼吸,继而条理清晰道,“首先,大伯此行说明有些话不方便在信中说,也就是说计划有疏漏,至少不完善;再者,太傅答应出面,想必大伯已与太傅商议过此事,兴许还是太傅主动问起的谁能替朝廷分忧;另外,以如今局面,不管皇上愿不愿意吃亏,太傅都会站在双方的角度为彼此争取利益,放眼整个朝堂,即使是当朝丞相,威望也不如太傅,除了太傅,无人能让皇上让步。”
话毕,书房静的针落有声,良久汤善啧啧称赞,兴致盎然的又问道:“那你可有猜到对策为何?别怕,说错了也无事,左右比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强。”
“大哥少瞧不起人。”汤慈不干了,欲要为自己辩驳,但看到汤善嫌弃的眼神,最终不情不愿的闭了嘴,行吧,他想的的确没有那么深入。
何芝柳见汤慈吃瘪的模样,倒与汤平安气鼓鼓时如出一辙,心中不免好笑,强忍下这股笑意后才回道:“以大伯的远见,我猜,大伯是打算让我们化主动为被动,让朝廷主动恭请,这时我们的‘被动’才是真正的主动,虽有条件者众多,奈何汤家曾任皇商,还是口出太傅,其他人便没有了优势,只是要连累了大伯,皇上定会用大伯与汤家互相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