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叶香传》绿无

23、第二十三章

　　这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没用收回来的可能性。王芙秋在唐亮的撺掇下，无奈答应了这件事，她回到房里之后，忍不住哭起来了。蕾儿正在收拾王芙秋的衣裳，她看到王芙秋脸上挂着泪痕，便问道：“小姐可是受什么委屈了？是夫人又欺负小姐了吗？”
　　王芙秋摇摇头，她没有回答蕾儿的问题。她取来放在一旁的古琴，开始弹奏起来，声音如诉如泣，配着抖动的烛光，连蕾儿都难过起来。王芙秋一边弹奏，一边悲戚地道：“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
　　且说唐家同意唐舟风纳妾的事情传入杨府，杨家老爷自然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此事告知了病榻之上的杨玉霞，杨玉霞听了，昏迷的面庞上竟然露出了笑容，经过一些天的照护，杨玉霞渐渐好转起来，于是杨玉霞如愿以偿得以进入唐府，成为唐舟风的妾室。
　　当天晚上，王芙秋从未感到这样难受过。她独自待在院子里，看着光秃秃的树木，和满地堆积的黄花，一想到此时唐舟风正在和杨玉霞卿卿我我，王芙秋便肝肠寸断。
　　蕾儿看到瘦弱的王芙秋正在树下独自站着，又因为傍晚风大，蕾儿担心王芙秋染上风寒，便连忙回到房内，取来一个斗篷，跑到王芙秋面前，道：“小姐，这晚上风大，身子禁不住这样的风吹，不如早些回房吧。”蕾儿将斗篷披在王芙秋的身上。
　　王芙秋看着败落的树道：“感染了风寒又怎样，到底寒不过此时的心。”王芙秋托着蕾儿的手，伤感一阵，也回房休息去了。
　　且说杨玉霞病中醒过来后，本来内心抑郁成疾，但是杨府老爷说唐舟风有意纳她为妾，杨玉霞一时释怀，便精神面貌都恢复过来了，看着面色红润，笑容可掬。
　　唐家的小院内，杨玉霞披着红色的盖头，盛装打扮地坐在床沿，而唐舟风也穿着喜庆的衣裳，坐在一旁，但是唐舟风并没有像和王芙秋成亲那样，立马将盖头揭开，可能此时唐舟风也没有准备好，应该如何面对这位杨府的千金。
　　唐舟风不知道要说什么，也没有做出什么行动，他只静静地坐在床边，旁边的红烛火光抖动着，仿佛唐舟风的内心一样，有微风吹了进来，唐舟风能够清晰地听到杨玉霞红盖头发出的声音。
　　这时候杨玉霞抖了一下，双手抱住了肩膀，旋即又放了下来，唐舟风想到杨玉霞大病初愈，肯定不能受这样的风吹，于是连忙将窗子关了起来。“这原是我做的不妥当，忘记嘱咐下人将窗子关了，方才风吹进来，你没有冻着吧。”
　　杨玉霞柔声道：“只是有些冷，窗子一关，便暖和多了。多谢你如此细心。”杨玉霞的声音非常温柔，彷佛春日的阳光，拂在脸上温暖舒适。
　　唐舟风笑了笑，之前尴尬的气氛淡然无存，唐舟风坐在杨玉霞的对面，将她头上的红盖头揭开了，他看到容颜美丽的杨玉霞。杨玉霞的眉毛非常的淡，杏眼圆睁，一个小巧的鼻子，加上一张樱桃小嘴，看着非常清纯天真。她纯情地看着唐舟风，使得唐舟风都有一些不自在了。
　　“我早就听说过你的事情，”唐舟风将视线挪到别处，他低头看到凳子，道：“你是一个博学多才的千金小姐。但是你我从未谋面，也未有任何交集，为何会对我……为何非我不嫁呢？”
　　杨玉霞道：“因为小时候读了太多书，再结合那些写书之人的生平事迹来看，往往其中都有联系。生平曲折的人写的书，多是跌宕起伏的，大胆革新的人，写的书多半有非常与众不同的观点，正所谓书如其人。你的诗作和文章在京城广为流传，我虽在深闺之中，也能拜读一二，觉得你的文章写的行云流水，观念我也深感折服，便开始钦慕起你来，得知你和我年岁相仿，我便……芳心暗许了。”
　　杨玉霞说完，整个脸都红了起来，唐舟风也有些害臊，两人接着聊了一会儿，谈到诗词歌赋和一些文章上，两人的观念竟然如出一辙，你也赞同我的，我也赞同你的，非常投缘，于是两人扯开话匣子，竟然聊起那些东西来，一晚上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天际露出鱼白，两人才上床睡觉休息一会儿，等到再晚一点的时候，两人又连忙起来了，因为杨玉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坐在梳妆台上，自己的贴身丫鬟云儿和陪嫁丫鬟一起在为杨玉霞梳妆打扮。
　　等到杨玉霞整顿好了以后，她带着云儿前去拜见了轩辕氏。轩辕氏在唐家的名声如何，早有下人们告知了杨玉霞，所以杨玉霞不敢有所怠慢，一起来，便赶紧到轩辕氏的住处了。
　　轩辕氏在唐家，也听闻过下人们说起杨玉霞的事迹。杨府的千金小姐，爱慕上唐舟风，一心想要嫁给他，即便唐舟风迎娶了王府的千金小姐王芙秋，杨玉霞也不肯放弃，宁愿做一个妾，竟然还因此害出相思病来，抑郁成疾。
　　而杨玉霞听说过，王芙秋嫁进唐家的时候，曾经被轩辕氏百般刁难过，不管是说话、穿着打扮还是形容举止，皆不肯放过，于是杨玉霞觉得自己也会被轩辕氏一顿指责，便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拜见轩辕氏。
　　那轩辕氏经过王芙秋一事，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对唐舟风的妻子或者妾室进行刁难，又加上杨玉霞一片真心，且大病初愈，所以轩辕氏对杨玉霞的态度竟然十分不错。
　　一听到杨玉霞前来拜见，轩辕氏立马让人去接杨玉霞，并且让丫鬟奉上最珍贵的好茶，让杨玉霞喝，并且大方赐了座。
　　轩辕氏有些居高临下，她眼皮扫着杨玉霞，看着杨玉霞的一举一动，杨玉霞也知道轩辕氏在观察她，因此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合乎礼仪，并且大方得体。轩辕氏将一杯茶凑到自己的嘴边，但是并没有急着喝。“看你长得还是一个美人坯子，让我想起了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懂规矩，不愧是杨家的独女。”轩辕氏说完，才轻轻喝了一口茶水。
　　杨玉霞有些娇羞地道：“多谢夸奖，愧不敢当，不过是先生教过，略微懂得一些礼仪罢了。”
　　杨玉霞和轩辕氏说了一会儿话，也是非常投缘，仿佛两人有说不完的话。这轩辕氏身边一直没有一个说话的人，内心非常孤寂，和杨玉霞说了三言两句，内心竟然被她撩拨开了，一时说了非常多交心的话。这杨玉霞自幼饱读诗书，非常懂得如何与人交谈，因此温言软语安慰轩辕氏，只顺着她的话说，并且挑轩辕氏爱听的话讲。
　　这轩辕氏聊的非常尽兴，连忙叫丫鬟赏赐杨玉霞许多珠宝和衣物，杨玉霞也十分知趣收下了，将珠宝日夜戴在头上，轩辕氏赏赐的衣裳也经常穿在身上，这些举动让轩辕氏非常开心，一时竟非常钟意起杨玉霞来，甚至有丫鬟们流传，轩辕氏还说过“要是哪日能把你扶正就好了”，当然这些都是府上的流言蜚语，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轩辕氏说过这些话。
　　而王芙秋这些日子，经常将自己的忧愁掩藏起来，每日都将快乐寄托在弹琴上。王芙秋有些怀念王府的那个花园，她经常在凉亭内弹奏，现在嫁入唐家，物是人非，王芙秋也有些伤感。
　　孙叶香从其他的地方找来一些老旧的琴谱，王芙秋看过之后赞不绝口，她开始学习琴谱上的琴曲，一时将注意力从杨玉霞的事情上挪开了，但是直到过了一些天，王芙秋才惊讶地发现，唐舟风已经有些天没来见她了。
　　上一次见到唐舟风是什么时候呢？王芙秋想了一阵，貌似就是唐舟风纳杨玉霞为妾那天，之后唐舟风没有来见过王芙秋。孙叶香有时候也会安慰王芙秋道：“或许是少爷不好意思来见你呢，觉得心中有愧，过一段时间就会来看小姐了。”
　　王芙秋绝望地摇了摇头，道：“或许他再也不会过来了呢。听一些小丫鬟们说，他和杨玉霞相处的极好，两人谈起诗词歌赋，文章哲理，那是滔滔不绝，我哪里比得上人家，读过那么多书呢。”
　　这一天，王芙秋正在院子里弹琴，她听到了脚步声，王芙秋抬头一看，她看到唐舟风一个人走进了院子，王芙秋突然鼻子一酸，几乎要落泪下来，但是她强忍住了。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呢，”王芙秋揉着眼睛道，“好久不见，你还记得这里有我这号人啊。”
　　唐舟风低着头，一言不发，默默走到了王芙秋身边，坐在她旁边的一张石凳上。“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爹爹说你答应了纳妾之事，你也非常平静地接受了玉霞入府，没有任何的吵闹与争执，如此地顺从和乖巧，让我无颜面对你。倘若你大哭大闹，誓死不肯答应，我还敢见你，安慰你，但是你如此贤惠，让我……让我从心底里觉得对不住你。”唐舟风有些愧疚地坐在一边。
　　王芙秋停下了弹奏，她看着远方，道：“她害了相思病，老爷和我说，若不让她成为妾室，很可能抑郁过世。我设想了那样的情景，她爹爹会如何伤心啊。我曾经有个姐姐，是我娘亲生的，那时候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只是后来病死了，让他们痛不欲生，感情甚至都到了破裂的边缘。我不想这样的痛苦又降临到杨家的头上，所以我答应了这件事情。不然真发生什么，我们也会很自责吧。”
　　王芙秋这一席话说完，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出口。那就是王芙秋担心杨玉霞真的病死了，到时候唐亮和唐舟风会将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到时候心生芥蒂，暗中疏远，那对王芙秋来说，日子可难过了。但是这样的原因王芙秋并不会和唐舟风说，这些话会影响王芙秋在他心里的形象，因此还不如说一些体贴的话，至少能够在他心中留下贤惠的好名声。
　　果然唐舟风听了，非常动容，向王芙秋道：“你真是太善良了，亲人的离去自然会给我们带来非常大的悲痛，我想起我娘去世的时候，我几乎丧失活下去的勇气了，这样的感觉我不想再受第二次，也不想让其他人受到这种折磨。芙秋，你不会怪罪我吧？你会不会想，我如果真的爱你，就应该斩钉截铁拒绝这件事，以此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王芙秋摇摇头。“我不会怪你的，我也明白你，我们都是善良的人，岂能眼睁睁看着杨玉霞病死呢。倘若你拒绝她，我倒是会觉得你太无情了呢。这样是大家都好的事情。”王芙秋表面这样说着，其实内心的想法却不是这样，王芙秋继续说：“当然，我还是希望你别有了玉霞妹妹，就忘记了我，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唐舟风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王芙秋的双手，王芙秋感觉到一股温柔的力道，游离在自己的身边，唐舟风坚定地说：“你永远在我心里排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