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柳三部曲-其二-本传-》炼金的喵

3、第3章 茶肆惊魂

　　惊堂木轻轻地被放下。
　　说书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演绎仿佛让众人如临现场。
　　但也许就是如临现场，却越发让人听完之后，心情沉重不已。
　　四海茶肆离四海镇还有五六里路，但却是前往四海的必经之路，茶肆的生意不错，老板知道来往的人们只是歇歇脚难免有些枯燥，是以请了一个会说书的年轻人在这里替他招揽生意，听书本来是免费的，可是听得久了，就难免多点上两盘菜或者两碗酒，自然而然生意就更加好了。
　　听故事的人们原本是来寻乐的，只是最近的故事听完之后，人们却只得默默相望，重重叹气，无言散去。
　　“老子就不信，那仇皇殿——”
　　一个满面胡须虎背熊腰的汉子“哐当”撂下手中的海碗，伸手按住桌上的一把长刀，他话音未落，身旁的男子便急忙起身捂住了他的嘴。
　　“小心！祸从口出！”
　　低声说完，那一双精悍的双目四下一扫，急忙坐了下来。
　　先前说话的汉子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闷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吞下，表情却像吞下一大碗苍蝇一样难受。
　　“老板，再来两坛烧刀子和一盘酱牛肉。”身边的汉子急忙又点了一些酒菜，就好像希望用好酒好菜堵上身旁之人的嘴。
　　老板了然而麻利地上了酒菜，转过身去，默默地叹道：“唉，这世道，何时是个头啊……”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老板，一壶雨前龙井，两个烧饼。”
　　说话的人不仅声音清脆，还很清脆地放下了一粒碎银子。
　　老板眼前一亮，精神一震，急忙热络地迎上前去：“两位请坐，请坐。”
　　他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笑脸迎客，却被来人瞬间夺去了目光。
　　面前落座的是一位黄衣少女，这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云髻高鬟，肌肤白皙莹润，翠绿的锦绣内裳，外面罩着一袭明黄色的宫裙，如此鲜艳亮丽的色泽衬得她如花的娇靥越发明媚耀眼，那眼角眉梢在顾盼之间更是流转着数不尽的俏丽天真。
　　与她一同落座的少年与她年岁相仿，一袭同样明黄的锦缎长衫，纤尘不染，一头丝绸般的黑发在身后随意束起，剑眉星目分明俊美非常，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老板如今已年逾五十，每日南来北往的客人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却从未见过如此品貌的人物，如果说那少女如同盛夏的骄阳，那么这少年便仿佛三冬的冷月，这二人在一起，既有说不出的格格不入，却又有莫名的相得益彰，就算直觉已感受出这两人的非同凡响，但老板却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快去啊，还愣着干什么？”少女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老板直愣愣地望着自己身旁的少年，或许是以为老板没有看到饭钱，她干脆将那粒银子塞到老板手里。
　　“是是是，两位稍等，这就来，这就来！”老板这才幡然醒悟，点头哈腰的去了。
　　那少女方一落座，一双黑亮的妙目又不安分的四下打量着，却见周围明明座无虚席，却都在低声说话，没有一点儿声音泄漏出来。
　　“喂，木头，你有没有觉得……”少女用手肘撞了撞正取下配剑的少年的手腕，“这茶肆的气氛有点问题？”
　　那少年眼观鼻鼻观心，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剑上，闻言这才微微抬目，淡淡一扫，最后停留在少女脸上：“什么问题？”
　　“就是……没人说话啊。”
　　少女显得非常疑惑，一边说还一边四下观望着，但那少年却似乎一点儿也不好奇，闻言只是漠然地看回自己的剑，似乎根本不打算开口。
　　“喂，难不成，连他们也都变成木头了？”少女兀自支着香腮笑，但那少年似乎连半个字都不打算再说了。
　　那少女面色一变，正待发作，忽然老板端着茶水和烧饼巧不巧地插了进来。
　　“姑娘，茶水和烧饼来了。”
　　那少女咬了一小口，又默默地放下，笑着叫住老板问：“那边明明有个说书的，却怎么坐着不开口呀？”
　　老板急忙解释那说书人才说完两出，正在歇息，却见那少女美目一转，自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本姑娘想听，你让他再说一次。”
　　“好好好。姑娘想听什么？”老板虽然不是江湖人，却也知道，这个世界除了刀剑能让人开口之外，还有银子，而且银子远远比刀剑好使多了。
　　那少女好奇地问：“刚刚他说的两出是什么？”
　　老板连连摆手，“都是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姑娘还是听点其他的吧。”
　　没想到那少女闻言眼睛都亮了：“这倒好，我最喜欢听打打杀杀了。”

　　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有些慵懒。
　　但是说书的人不得不精神抖擞的再开金口。
　　毕竟，他的身家性命就靠着老板的这点工钱，是以就算再疲惫，他也不得不再说下去。
　　老板指着给钱的那位黄衣姑娘，说她想听打打杀杀的，虽然他极其不愿再开口说仇皇殿的事，但如今这江湖，除了恶名昭著的仇皇殿，还能有什么呢？
　　忽然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想起了一个人，他想，想必女人总是会很欣赏出色的女人的。
　　于是，他惊堂木一拍，开始讲述一位妙龄女侠——水影仙子的故事。
　　水影仙子，人如其名，如水柔婉，如影无踪，那样神秘的女子重新引起了在座食客们的兴趣，不少人又围了上去，问长问短。
　　但说书人隔得太远，他听不到那给钱的少女意兴阑珊的叹息声，他自以为得意的故事简直让金主失望透顶。
　　那少女对故事全然不感兴趣，碗里的烧饼也只是尝了一口，便再也没有的动过，那茶杯里的茶更是只闻了闻香气，便摇头放下。
　　只剩下那少年吃完烧饼，还在慢慢地饮茶。
　　金色的阳光柔和了他的轮廓，将他纤长有力的指节握着茶杯的动作也代出几分优雅。
　　那少女听得连连摇头，回过头对那少年道：“这么难吃，亏你吃得下。”
　　那少年也不反驳，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茶水，淡淡道：“时间差不多了。”
　　“好吧好吧，又要赶路了。”那少女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起身。
　　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忽然人群里有人大声问：“你把水影仙子说得这么好，我也想认识认识，不知道到哪里才能见到她？”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笑骂道：“得了吧，就你这副模样，也不怕吓到人家姑娘！”
　　“哎哎！说起来，我倒是听说最近她会去点苍派。”
　　“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
　　“我听几位丐帮的朋友说的，说是点苍派掌门疾风飞雨谢英华得罪了仇皇殿——”
　　“嘘——！”大家原本讨论得热烈，忽然人群中有人连连嘘声，“怎么又说到仇皇殿了。快别说了快别说了！”
　　一时之间，众人热烈的讨论气氛顷刻冷却了下来。
　　那远处的少年和少女相视一眼，这次竟然是那少年先开口了。
　　“走吧。”
　　他语声平稳，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冰封千年的一潭深水，一切都无法在他心里溅起丝毫涟漪。
　　“怕什么！老子就是要说！”
　　就在他们转身的同时，身后一个干脆利落的摔碗之声伴随着铿锵有力的怒吼响起，赫然正是先前被他同伴按下的猛汉。
　　那汉子抓过钢刀，冲到人群前，举着刀大声道：“老子就不信，仇皇殿还能只手遮天，这天下，就没有公道正义四个字了！”
　　“说得好！如今仇皇殿想杀谁便杀谁，谁得罪了他们，不出一个月便全家灭门，甚至连别人的亲朋好友也不放过，这样的日子，我们还能忍下去吗？不能！”人群中忽然有人握拳高举，“众志成城，共灭仇皇！”
　　“众志成城，共灭仇皇！”
　　一呼百应，众人群情激奋，似乎立即就要冲到仇皇殿，厮杀一番。
　　那说书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样奋发的情绪，一拍惊堂木，康概激昂地说道：“各位英雄！各位英雄！虽然在下一介布衣，但必定凭借着这一张嘴，多多传播各位好汉的英雄事迹，多多揭露那仇皇殿的罪恶行径，我相信，这天下，有志之人前赴后继，一天不成就一年，一年不成就十年，十年不成还有百年，江湖终有一天，能重归宁静！”
　　“重归宁静！安详太平！”
　　众人又是大声疾呼，那期盼海清河晏的心情已然昭然若揭。
　　老板忐忑又激动的看着众人在自己的茶肆里吆喝呼喊，回头却瞧见那少女脸上的甜美天真悉数褪去，眉目间笼起一阵肃杀的怒意。
　　老板刚想开口，忽听得人群中有人放声笑道：“不用百年！不用百年！说起来，我听两个峨眉派的师姐说过，据说那仇皇殿的殿主只得一个女儿，那女子真是生得又凶又恶，刁蛮任性，残暴冷血，连那地狱的恶鬼看到她都怕得让三分，我看她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只怕仇皇殿再过一二十年就得断子绝——”
　　说话的人话音未完，只听得一阵惨呼。
　　惨呼不是他发出来的，但所有的人都伸手指着他的胸口。
　　他觉得胸口似乎有一团火，却又觉得凉飕飕的，低头一看，只见一朵火红的莲花正在自己的胸口缓缓地消失，胸口上的鲜血喷薄而出。
　　众人赫然回过头。
　　老板惊讶地看见身后的少女不知道何时已举起一张璀璨的金弓对着远处的众人，她左手握弓，右手悬空，手中却没有一支箭。
　　“火、火莲箭——”
　　人群中有人惊呼，众人仿佛真的看见恶鬼一般连连后退。
　　“是仇皇殿的妖女——仇心柳！”
　　此言一出，方才还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众人立刻作鸟兽散。
　　老板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他如何能想到，这方才看来一脸天真不经世事的少女，竟然是那杀人不眨眼的仇皇殿之人，他颤抖的嘴唇，在此时此刻，竟然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仇心柳从身后的箭囊里掏出三支箭羽，冷然地看着刚刚还凛然大义如今却抱头鼠窜的“英雄好汉”，唇角噙起一抹讥诮之意。
　　“统统都给本小姐睡棺材板去！”

　　凌厉的残杀在慵懒的午后悄然发生。
　　明黄色的身影在人群中飘然飞舞，如同轻盈的蝴蝶。
　　那少年依旧站在刚刚喝茶的桌边，似乎连衣袂都不曾被风吹动，只在他轻轻用丝绢擦去剑上痕迹的瞬间，一滴殷红的鲜血顺着剑尖溅落到那杯仇心柳未曾动过的茶水里。
　　一方小小的涟漪微微牵动，碧绿的茶水原本倒映着澄澈无云的蓝天，渐渐地，杯中的天空被晕染开来的鲜血，染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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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们终于登场了哈哈哈。
少主居然还没有机会报上大名，可惜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