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跳》沈影

5、第 5 章

　　“Hi，星光体育场，我来了！”当她下午走进体育场时，米切儿还是挺激动的。小时侯她曾来过这里一次，人还未看清、板凳未坐热就被母亲拎走了。现在走进来，呼一口青草地的气息，加上一身无袖白Ｔ恤和桃红中裤的打扮，兼步伐轻盈，自觉还是挺运动的，想想要和这里的人荣辱与共，不由又添了几分豪情壮志。
　　球场上有一群球员在练球，看见一个陌生女子的进入不由都朝这里望了两眼，不过仅此而已，大约平时也有不少少女球迷来看他们训练，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并没有人因此而中止训练。
　　“到哪儿找史宾森先生呢？总不能冲过去打扰人家训练吧！”米切儿停住意气风发的心情，四处望了望，看见球场边坐着一个头戴棒球帽，身穿白色Ｔ恤的男孩正等着帮场上捡球，就问问这个球童吧。
　　“喂，男孩，你好！请问到哪可以找到史宾森先生？”她走上去拍拍那男孩的肩膀。
　　“你找谁？”那男孩站起来转身面对她，天哪，这好象不是球童吧，人高马大的，站起来比她高好多。做球童也超龄了，虽然他的面孔很年轻英俊，深刻的五官，大而清澈的绿眼睛，加上黑色的垂肩头发看上去有学生的清新气质，可眼角唇边淡淡的纹路却说明了他的成熟。
　　想想刚才自己不太礼貌的招呼声，米切儿有些脸红，“对不起，先生，我想找史宾森先生。”
　　“你要找埃迪。”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请跟我来。”他转身走向球场。米切儿这才发现他的右臂绑着纱布，应该是有伤在身帮队友在捡球的球员吧。她还没正式开始工作就搞不清状况，真是出师不利。
　　“埃迪，这位小姐找你！”他带她到球场另一边的休息席，向其中一个棕发，唇上留着整齐胡子的中年人介绍。
　　“这人倒蛮符合向我打电话的那个凶神恶煞的形象，不过那个人肯定不姓史宾森。”米切作暗自想。
　　“你好，我是米切儿•克劳利，我父亲让我今天来找你。”
　　“啊，你好！文森特刚刚已跟我通过电话，没想倒你这么快就来了。”史宾森热情的和她握手，虽然看上去挺严肃，没想到人倒蛮随和，米切儿放下了一颗心，转头却发现刚才领自己过来的那个“球童”正以奇怪的表情看着她。
　　“这是尼克，尼克•乔登，我们红杉队的队长。”史宾森向她介绍这个“球童”。
　　尼克•乔登，对了，就是这个名字，原来他就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但她想起自己的承诺，“乔登先生，谢谢你打电话通知我父亲的事情。”
　　“你还是放下美国的工作来了。”他颇有些深意地说。
　　“我只有一个父亲，我知道该怎么做。”米切儿知道他在嘲讽她，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便板着脸说。
　　史宾森对他们的对话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便开始拉着她介绍旁边的人，两个助理教练福特和乔尔。正如父亲所说，两人都较年轻，三十出头的年纪。
　　“我们的主教练琼斯先生正在录像室观看诺丁汉圣杯队上场比赛的录像。下周六我们将在主场和他们比赛。这样吧，我先领你到教练室向你详细介绍一下我们球队目前的运行情况。尼克，你也来吧，你从少年时就在红杉队，也算元老了，又是队长，一定有很多东西可以告诉克劳利小姐。”福特说。
　　“没问题，就怕大记者对我们这种小球队没兴趣。这次到英国来采访谁，贝克汉姆还是欧文？”尼克•乔登不甚热心的说。
　　好啊，向我示威，我可不能示弱。米切儿暗想，“我倒是想采访您尼克•乔登来着，就怕登出来我们报社电话线会爆掉。”
　　“为什么？”史宾森好奇地问。
　　“因为人家都会打电话来问我他是何许人也，是摔跤手还是举重选手？是肯尼亚人还是埃及人？怎么都没听说过。”米切儿故意不看尼克。
　　“哈，哈，哈……”福特首先忍不住笑出声来，史宾森二人则很想笑却又忍住的表情，大约见到不可一世的尼克•乔登竟然也被人损了，很是大快人心。
　　“笑什么，人家不光在嘲笑我，也在嘲笑大家呢！”乔登漂亮的脸孔气得发绿，狠狠地瞪了米切儿两眼，转身走回场内。
　　怎么回事，明明想好好的向他道歉的，现在又跑汤了，望着他的背影，米切儿不由喃喃道：“不好意思，你们和他说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他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的。倒是请你原谅他的无礼，他平时不是这样对小姐的。尼克什么都好，就是一向有些狂妄。实际上他的个人技术和意识都很好，也很有天分。如果将他放入更好的环境当中，他一定会发挥更大的潜力，完全有能力做个一流球员，在我们这儿，真有些可惜了。”福特摇摇头说。

　　通过一下午的介绍和看资料，看录像，米切儿对红杉队算有了个大概的了解，这是个由45名球员（其中包括14名职业球员，另外31人为业余球员，在固定时间来训练，其中18名是还在读的大学生）、1名主教练、2名助理教练、1名领队、2名按摩师、10名职员（包括营养师、宣传等）组成。父亲是总经理兼俱乐部副主席，占30%股份，另外有一家占62%股份的赞助公司及主席却是保密的——这么一家小球队还要保密，真是活见鬼，米切儿暗想。俱乐部还投资一部分款项办了一个足球学校红杉队少年队，也是业余的，租用一个中学的场地，孩子们在放学后及节假日在那训练。红杉队集训所用的星光体育场可容纳15000人，属于俱乐部的赞助公司。
　　德比市是个小城，人口只有30多万，却很富庶。当地人对红杉队一向很支持，拥有强大的观众群。望着录像上所显示红杉队球迷如痴如醉、热情地挥舞着红杉队队旗，狂喊着“红杉队必胜”的情景，米切儿不由地也被感染了，没想到红杉队得到那么多球迷的关注，也许这就是支持父亲奋斗下去的动力吧！
　　“我们现在在丙级队中名列第四，尚在争取进入前三名。现在最强劲的对手就是圣杯队，下周的比赛关系到我们能否将名次提前。”结束时史宾森向她介绍道。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米切儿与琼斯见了面。他是个脸色苍白、头发微秃的中年人，看上去疲惫不堪，没有精神，浑浊的双眼显示他已看了很久的录像了，他的声音也很疲倦。由于米切儿对球队还不是很了解，所以与他只是初浅地谈了几句就告辞了。
　　回到家中，米切儿将史宾森交给她的红杉队资料详细地看了一遍，逐渐在心中形成一个初步印象。就是父亲苦心经营的这个球队确实比以前有所进步，无论在球队成绩或财务状况上都有改善，但这改善是微弱的，有量变而无质变，球队仍沿着一条传统英国弱旅的模式在挣扎，名气太小，只在德比市有影响力。纯以一个纽约人的观点来看，它很落伍而且没有商品经济意识，应该大刀阔斧的改革，多挖些噱头。本来与辛巴达队比赛这个策划不错，但如何搞得让观众难忘，让新闻媒体有兴趣仍要费些心思，否则只是石沉大海，不见一丝波澜，一定要找个新鲜的东西让人眼前一亮，但究竟是什么呢？她陷入沉思。

　　“表姐，你回来了啦。”几天后，米切儿从球场看完训练来探望父亲，刚好看到艾米站在父亲床边与他聊天。
　　艾米兴奋地说：“现在我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了，只等上班了。隔两天妈妈会将我的东西送过来。”
　　“是吗？正好你可以与米切儿做伴，她现在因家里没有人，只肯住酒店。”看见米切儿走进来，父亲笑着朝她招手，让她走近，“你知道吗，艾米，米切儿现在是红杉俱乐部的代理经理，她将代表我去与尼尔森谈判。”
　　“什么？”艾米瞪大眼睛，“她怎么可能代表你呢？尼尔森一定会拒绝见她。”
　　“他当时说了一句，他只与姓克劳利的人谈判，米切儿不也姓克劳利吗？她也报导体育新闻的专业记者，最近又在强化学习足球知识，也不算侮辱他了。”
　　艾米歪头看了看米切儿，“那你要在英国多留一段时间要和球队呆在一起了？”
　　“也不是经常在一起，我尽量啦，平时还要泡图书馆看书或看录像。至于能不能在英国多留一段时间，也要看情况。”
　　“不管怎么样，我们将要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了，舅舅已经聘请我做球队的营养师。”艾米笑了笑。但不知为什么，她的笑竟很勉强，不是很欢迎米切儿加入的样子。米切儿感觉到了，却没放在心上。毕竟她在这儿也不会长待，虽然背负着父亲的期望，她会努力去把事情做好，但却没有过重的压力（做自己正儿八经的工作时好象却不会如此，总要考虑前程、成绩啊什么的），她像这样放手去干应该会做的更好。所以如果有人对她当代理经理有什么不满，她也不会太在乎。
　　就像这几日与球队打交道，她已发现并不是那么容易，队长尼克•乔登首先不买她的帐，对她百般挑剔。她建议球队多打点有效漂亮的球，多组织点进攻，尼克却一口驳回。说这不是在美国打篮球，可以狂飚比分，足球是一定要攻守平衡。进球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是用脚而不是人类最擅长的手来控制球。（好象她是白痴，连篮球、足球也分不清。）她怀疑他仍对她上次嘲讽他怀恨在心。
　　另一位头痛人物克莱文，原是甲级联赛中小有名气的中场队员，还做过国家队成员，后来因膝部受伤还是什么原因，总之球技退步且一直没有恢复，社会淘汰人，他这种情况自不能在一个竞争激烈的甲级队中养老。于是便退而求其次，到了出道之队红杉队，而父亲仍很看重他的能力，不仅给他高薪，也一直将他放在一个特殊的位置，中场组织者。
　　他的名气也引来固定的观众群，可他总是自以为球队没他不行，甚为自傲冷漠，颇有点倚老卖老的味道，实际他早已不复往日风光，但似乎无人忍心提醒他这个事实。
　　米切儿认为他这样总会影响其他队员的情绪。因为在教练领队交代任务时，他总会插上自己的意见；而新队员有什么表现不好或配合不到位，他总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这对团队的团结实在是个严峻的考验。他对米切儿更是从没正眼瞧过，公开表示女人没权管球队的事。
　　他和尼克两人加起来还时不时地折磨她的神经，她觉得自己刚开始的万丈热情已所剩无几了。但想想迟早要拍拍屁股走人，她一口恶气也就忍了下来。
　　另外一些队员好象因为纪律观念不太强，时时会有迟到早退现象发生――当然因为有人带头，队长尼克经常会在体能训练的时候消失。她认为美国人已够追求自由了，但工作是工作，象她做记者，算是自由职业了，时间比较能自己支配，但她在工作时决不敢懈怠，希望在工作上有所表现，不输于人，她认为不管什么理由，工作态度首先要端正。她不是个喜欢板着脸教训人的人，只好以身作则每次特意提早到俱乐部，有人迟到则故意看看表，可惜收效甚微，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尼克还故意问她是不是手表坏了，要不要送她一个新的。
　　她还苦恼的是与教练似乎也总有些沟通不善，琼斯确实是身体不太好，忙球队的事已经让他整天苦着脸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和她多说话。

　　星期天的早上，她揣了一个笔记本和艾米来到医院。她要和父亲反映一下自己的意见，她想试着对现状表示不满，并强硬地要求改革。
　　“怎么样，你在红杉队也有几天了，和我谈谈你对足球和我们球队的了解，可以吗?”父亲迫不及待地问她。
　　“是，爸爸。”米切儿考虑着措词，“你知道，我觉得自己还未进入状况，我可能对足球没有专业的评论。但纯从公司管理角度讲，我觉得俱乐部的球员雇用制度有些不足，公司有那么多非职业队员，他们的作息训练时间无法与俱乐部时间协调，也影响了别的队员的情绪和纪律观念。以前可能就有这个现象吧，他们的迟到早退现象很严重，而正因为缺乏纪律感，球员很骄纵，我很难管理。”虽然不想当着表姐的面，可她还是得说出球队队员的不足，“尤其是尼克•乔登，我不知道您当初为何选他当队长，他似乎并无好的表率作用。他总认为当队长很容易，一点都不兢兢业业，毫无时间观念也没有责任感。还有克莱文，我听说他以前小有名气，还曾选入国家队，可他现在是什么？是个只知回味历史不知再进取的过气明星。他不应该再占住中场组织者这个重要位置，经常对其它球员呼来喝去的。起码暂时先将他替换下来，让他冷静思考一下自己在球队该起什么作用。”
　　“你把这他们说得也太糟了，你知道他们有多不容易吗？他们实际上很执着于足球，可他们也有自己的工作与生活。你知道他们为了能挤出时间训练与比赛，耽误了自己工作上的前途，或中止了学业上更进一步的深造吗？在这个并不是很有名气的球队中，他们不是为了在大众面前表现自己，或是多赚钱留在这里，更没人要求他们为国争光或夺取联赛冠军，是他们自己给自己动力，为了喜爱的足球不断的继续踢下去。”艾米插嘴进来，一脸的不满，“不知道底细就不要妄下判断，你原来是这么自以为是的人啊！”
　　“是啊，你不了解过他们背后真实生活的情况而指责他们也太不公平了。”父亲也开口说道，虽然没有艾米说的那么尖锐，但更语重心长。“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或许我们球队千疮百孔，球员也难以尽善尽美。但作为一个好的俱乐部负责人，应该去引发球员与工作人员的潜力，给他们更多的发展机会和良好的环境。发现他们的缺点，不错，你发现这些问题表明你很用心观察，可你首先考虑的不是替换他们，而是如何纠正。而且尼克和克莱文应该都是优点大于缺点的人，你应该多多发掘他们的优点，那才是他们的特质。”
　　“可是，那真的很难。”米切儿有些沮丧的倒入床边的沙发上，感觉自信心大受打击。“都说足球是圆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这句话好象指在足球领域，大家都有机会。可我却觉得它太滑不溜丢，太难掌握。”
　　“我刚当教练时和你一样，发现很多问题，却又很难入手。你的理念要灌输给别人去实行，而实际上实行的程度往往差强人意。当时空有一番理论，却经常在实践中碰壁。多试试与他们沟通，把他们当作你亲近的人，像朋友或邻居。正好你们年纪相仿，我想你会找到很好的沟通途径的。记住，团队的力量应大于个人力量之和。”父亲既亲切又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