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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米切儿,你的电话,英国来的长途。”辛迪从乱七八糟的各色电话线中大叫,并费劲地拖出一只红色的话筒出来。
      “英国?是关于威廉•斯姆西那个拳击手的最新消息吗?”
      “不是,他说是你父亲的同事。”
      “是吗?告诉他我正在忙,我过一会打电话给我父亲。”米切儿•克劳利又专注于电脑屏幕上,主编让她这篇稿子要在半小时内赶出来,还要有新意,又不可胡说八道,简直把她当超人。她正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把这个街上报纸早已炒得沸沸扬扬的体育兴奋剂事件再写出点新卖点来,正有些头绪怎肯让这个电话打断思路。再说父亲会有什么事,他多久没跟她联系了?八成又是要她写篇关于他的三流足球俱乐部的报道,她哪有这闲工夫,也没有这权力。她皱皱眉,继续在键盘上敲着字。
      “OK,不打扰你。”辛迪麻利地扯过电话说:“对不起,米切儿现在不在。我记下您的电话,让她回来打给您好吗?好的,好的,我一定交给她。”放下电话,辛迪扯下记录电话的白簿纸,揉成团砸给她,又忙于去应付电话了。米切儿随手将纸团塞入口袋中。
      好不容易完成稿子交掉,米切儿拿出纸条――尼克•乔登,乔登是谁,名字有点熟,可能是父亲经常跟她唠叨的什么他喜爱的所谓优秀合作者之一。
      刚拿起电话筒,总编火烧眉毛似的冲进来,“米切儿,弗兰克,快,快。特利•迪克逊在巴里大街出了车祸,你们快赶往乔治医院,看看情况如何。”
      “是!”军令如山倒,米切儿匆匆将纸条塞入口袋里,背起大背包,与搭档摄影弗兰克一起去执行任务。到了医院,照例又遇到了特利•迪克逊的经济人与医护人员的阻拦,只好旁敲侧击的套了点口风。回到社里已是华灯初上,她匆匆编辑成稿,便昏沉沉地开车回家了。
      一天的生活就这样像打仗,每个纽约人都拼命地冲锋陷阵,十二年前她来到美国就知道了。在家总算有了一点个人时间,她泡在浴缸里洗了一个舒服的泡泡浴,走出来正吹着头发,却听到电话响,是辛迪打来的。
      “喂,米切儿,我和几个朋友在迪凡街的火鸟吧里,你过来吗?”
      “不了。”米切儿揉着酸痛的脖子,“今天太累了,我不想出去了。”辛迪永远是能够把自己的社交生活安排的丰富多彩的一个纽约女子。不像她,工作之余生活单调,除了和伊莲娜一些老朋友偶尔聚一聚就很少有活动。难怪辛迪经常说她过分严肃,未老先衰。
      “你又不肯出来,老呆在家里会发霉的,小姐,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辛迪不满地。
      “对不起,老是辜负你的好意。你就让我这发霉的木乃伊休息一下吧,今天与迪克逊的经济人打交道,把我嘴皮都说破了。”
      “OK,不打扰你了。对了,你有没有给你父亲那位同事回电话?你出去后他后来又来过两次电话找你,好象挺急的。”
      挂了电话,米切儿从衣袋中翻出下午辛迪抄的电话号码,赶紧拨了起来,这好象是个手提电话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会儿,话筒那边终于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喂?”
      “你好,乔登先生吗?我是米切儿•克劳利,文森特•克劳利的女儿。下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克劳利小姐,我知道你们美国记者的工作很忙,可是你父亲得了重病也不足以让你尽快回个电吗?你过了六个小时才想起他。”
      对方的口气很不友善,可米切儿懒得计较,她焦急地问,“对不起,他得了什么病,严重吗?”
      “轻度中风,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不过一开始的样子可真吓人。他现在住在医院里,左腿不太灵便,你伯明翰的姑姑在照看他。我觉得你应该尽快来看望他。”
      “是吗?太好了。”米切儿吁了一口气。与父亲十二年来很少见面,上一次见面也是五年前了。谈不上亲密,可父亲毕竟是父亲,血浓于水,那份与生俱来的联系与关心是怎么也少不了的。可是她考虑着措辞,“谢谢您,乔登先生,请您转达我对我父亲的问候。本来我想去看望他的,可是最近美国赛事比较多,我又在做一个关于网球运动的系列报道,实在是走不开。请您转告他一下,一个半月后我一定从美国飞过去看他。”
      “一个半月,可以发生多少事了?”对面的男子发出一声冷哼,“那就这样吧,我会转告他的,他的女儿正向普利策奖冲刺呢!”砰的一声,对方挂了电话。
      米切儿兀自呆呆地握着话筒,好久才放下,抱膝凝望着窗外灿烂的纽约市空夜景,她好象又回到了十二年前因躲避父母争吵而将自己锁在房中呆望星空的小女孩。在她印象中,父母大吵小吵不知发生多少回了。
      母亲不满父亲去做一家不知名的足球俱乐部的助理教练,且投入的精力太多无暇顾及他们母女。父亲却又痛恨母亲对他及他的球队的冷嘲热讽,说她是势利眼。终于,那一晚,争吵升级了,母亲一阵旋风般冲进她的屋子,拉着她的手,“走吧,我们离开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爸爸。”
      她赖着,迟疑着:“妈妈,你冷静些,这是我们的家啊!”
      “早已不成家了,哪个家会有一个年有六个月不在家的男主人。”克劳利太太不耐烦地帮她拎出行李箱,从衣柜里抽出衣服向里扔,“今天先去住酒店,过两天回来收拾东西,办转学手续,下周一你就和我回美国去你外公那儿。”
      结婚虽有十六年,琳达•克劳利仍是一副火爆脾气,她的家族是从西部牧场发家的,米切儿深信母亲少女时在牧场时也是这样说一不二的,“可是,爸爸……”
      “他一个人活得更适合些。”克劳利太太果决地关上箱子一手拎起它,一手拽着女儿的手向外拖。客厅中,克劳利先生正苦恼地抱头坐在那儿,米切儿充满希望地望着父亲,盼他吼出一句“不许走”或拖住她,即使把她胳膊拉断也好。可是父亲却只是无奈地看着他们,任由她被母亲拖着出去。
      母亲是这样一意孤行,她当即叫了车将她们送到当地最豪华的丽兹皇宫酒店。一路上,米切儿担心的暗想,若让记者知道,这真是一篇精彩的报道:前足球明星,英国国脚,现红杉队助理教练文森特•克劳利的妻女不知什么原因,连夜住到酒店。
      那足已在这座小城中掀起轩然大波,让人们嚼好一阵舌根了。(事实上他们夫妻俩离婚的新闻确实闹的沸沸扬扬。谁知道多年后,她也成了一名报道新闻的记者呢?)
      到了酒店门口,母亲仍是怒气冲冲地拖着她,以致她一个踉跄将背包掉到地上,书洒了一地。她记得当时有个很和气的英俊黑发少年刚好从酒店出来,帮她拾起那一地的书,并给了她一条纸巾让她擦掉脸上掩饰不住的泪水。

      就在那几天,办事极有效率的母亲办妥了离婚手续与她的退学手续,并买好了飞机票。登机的那天,她终于见到了父亲,他明显的憔悴了。在那一刻,她真想大喊:“我不要走,爸爸,我不要离开你,你们不要离婚!”
      可是父亲只说了一句,“跟你妈妈好好过吧,跟她在一起会比较好些,我会每个月寄钱过去的。”
      母亲在旁边冷笑,“今天你倒有时间来送机,那次女儿参加市里舞蹈比赛你到哪儿去了?”
      两个人的话如两盆冷水浇去了她想说的话及希望,毕竟她只是他们的女儿,只是孩子,有什么能力改变两个成年人的意志呢?现在想起来,她一直以为父亲软弱,其实在内心深处她也是那么软弱,不会争取自己所爱的东西,不会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知道父亲一直希望自己是个男孩,这样就可以继承他未完的足球希望,成为他的骄傲。
      “父亲,你是因为我是女孩才不重视我的吗?”米切儿对着夜空,自言自语道。她跳下沙发,拨通了母亲住处的电话,铃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不知母亲是不是又在办什么画展了。
      回到美国后,母亲不愿住在牧场中,却到了纽约工作,做了女强人,开了一家画廊。她实在是个很适合有自己事业的人,强悍的手腕,独到的眼光,精明的头脑及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让她很快站稳了脚跟,她的画廊已成了名家与富翁经常出没的地方。现在,从她身上已找不到足球教练前妻的影子,她已是社会名媛琳达• 特林顿女士了(特林顿是她少女时的姓)。一些年轻有潜力却一直不能红的画家会带着画去找她,因为她是一个会发掘会包装的大师。她虽不会画画却很有鉴赏力,真正被她赏识的默默无名的年轻人,她就会去力捧。
      这些年来因为忙,母亲一直未再婚,她好象完全享受独身的乐趣。工作之余做做美容,健身,旅游,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似乎在证明没有丈夫的日子她也可以过得很好。
      而米切儿呢,没有父亲的日子却在她心中留下了很大的遗憾。外表上她和母亲一样坚强,是个快乐时髦的纽约女子,但在看到别家人一家大小和乐融融的样子时,她就会暗自难受。尽管好多朋友经常埋怨父亲太古板或太严厉时,她也仍然很羡慕。母亲是女孩的依靠,那父亲就是支柱,哪怕会因为迟归而训斥她,那也是一种幸福。
      十二年来,父亲只来看过她两次,都不是专程来看她。八年前那次是来见服装赞助商,五年前那次是为了看在举行美国的世界杯。爱的力量可以使两个不同国家的人结合在一起,哪怕是越过大洋。一但失去了这个力量,大洋就变得难以逾越。
      她走到抽屉前,拉开最上面的一个,里面放着她最喜爱的礼物。她掏出一个金发的芭比娃娃,穿着很漂亮的皮裙。那是父亲第一次来时带给她的。
      当她从学校出来见到父亲等在门口时,简直高兴极了,可是想到他一直没来看她又很生气,故作冷漠地停下来不看他。直到父亲好说歹说带她到一家餐厅吃饭,才稍微放下态度,不再耍小性子。那顿饭母亲未出现,据父亲说是她不愿与他共餐。
      饭后,父亲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就是这个芭比娃娃。她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个风靡全世界的小美女,但是父亲从未买过给她。现在的她已是十六岁的大姑娘,已是想着怎么打扮而不是替芭比娃娃打扮的年纪了。父亲似乎忘了她的年纪了,仍以为她还是离开英国时的十二岁,但她还是装着很高兴的样子,无论需要与喜欢与否,这是父亲的礼物啊,回家后虽然遭到了母亲的不屑一顾,她仍把芭比娃娃当宝贝一样收藏起来。
      第二次见到父亲时,他很精神,她也因为长大了比较理智,已经接受父母离婚后互相已不相属的事实,不再觉得父亲不在身边是不负责任。
      俩人谈得很愉快,真正像一对缺少交流却又努力沟通的父女。父亲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球队,那才是他真正的家庭成员,那时他已当上这家俱乐部的总经理了。
      因为她当时正充当世界杯的志愿者,而父亲有队员在等着他,所以会见也是很短暂。虽然分手时父亲好象还有许多话要说的样子,但最终只是匆匆道别。
      那届世界杯美国队没有爆出冷门,英格兰队也没取得好成绩,她所喜爱的球星莱因克尔在世界杯结束后不久就退役了,巴乔踢失了点球,意大利失掉了冠军。巴西则受幸运女神的眷顾,获得了冠军,真是风云难测。世界上很多人与之同欢喜同忧伤,一个小小的足球牵动着多少人的心与情感。她在那时身临其境,充分感受到了体育的魅力。多少人不远万里来到美国与自己的队同呼吸共命运,满脸画着国旗,跳着舞,因为球队的输赢而大喜大悲。她被体育的魅力打动了。
      世界杯结束后,她转了专业,放弃了已修一年的英国文学而转到新闻系。为此母亲很不高兴,她离婚时对记者是如何死缠烂打仍记忆犹新,她看不出一个女孩子从事这项工作有什么好的。她认为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而若想在新闻这项事业上有所成就免不了要东奔西跑,必然没法顾及家庭,到时只能与她一样有个不幸的婚姻结局。
      她很快将女儿做这样的决定归咎于她的父亲,为此还打了个电话与前夫吵了一架。米切儿没想到母亲会发那么大的火,她已有很多年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
      但是母亲毕竟知道过分干涉她的决定是不智的,经过一次长谈而无法说动她以后也就不再谈及此事。只是偶尔抱怨一下说现在人都那么疯狂地喜爱体育不再关心艺术,尤其喜欢什么例如拳击、橄榄球、赛车还有足球这些可怕而野蛮的运动,而这些情况又尽是体育经营者及记者爆炒出来的。体育已不再纯洁,而成为盈利手段。她的意思就是说如果米切儿也成为记者,也将是罪恶制造者一分子。
      每当这时,米切儿只好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每项事业总要赚钱的,正如你的画廊一样,每幅画都是有价值的,最终目的是卖出去。没人希望它成为无人问津的所谓无价之宝。再说,年轻人出去打篮球或是踢足球,从事一些体育活动,总比躺在床上吸毒的好!”
      这就是米切儿的信念,尽量将体育中关于美好、和平、希望的一面表现出来。尽管这其中也夹杂着兴奋剂事件,暴力与赌博这些阴暗面,但那都不是体育的初衷,真正的体育精神应是超越别人、超越自我、团队合作与和平,它代表着光荣与梦想,努力与辉煌。即使是年纪大了又颤着手的阿里仍受人着们的尊敬,拳王仍旧是拳王,他那辉煌的一段时光无人可抹煞。
      父亲这么多年来,不也在执着于他的体育梦吗?米切儿放下手中的芭比娃娃,走到跑步机前,实话说她从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她现在的跑步,运动练习是很枯燥无味的也是艰辛的,指导别人练习大概是更需要耐心与恒心吧!
      由于母亲的阻止加上她平日又忙于练习舞蹈,她从未去过父亲执教的俱乐部。到美国后虽然父亲偶而打电话和她谈起球队,可由于两地分居,红杉队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名词。美国人只关心美式橄榄球与篮球,对他们来说FOOTBALL就是橄榄球,很少转播欧洲的足球比赛,虽然一只足球牵动着全世界人的心,却没让固执的美国人心动。她在美国住了那么多年,已习惯美国化了,加之新闻要适应读者的兴趣,所以很少留心报道足球方面的消息与动向。
      美国举办世界杯后(这么一个不爱足球的国家举办世界杯是不是个笑话,只能归功于它的经济实力与经济头脑了),足球稍稍热了一些,但仍上不了台面。她总算是稍稍热心一点的,只要是重大新闻仍旧报导,可从未为之写过专题或评论什么的。现在想想看,当初为父亲着想,为他宣传一下球队与足球,也算是为他略尽绵薄之力了吧,也不至于他一人操劳,积劳成疾。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只有等一个半月后休年假,脱身这一切去看望他了。她用力踩着踏板,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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